第263節
你們只管住下,愿意進虎賁軍可以同我說;不愿意么,待你們習慣了潭州,叫張司長在營外尋個住所,你們住外頭也使得?!?/br> 方氏問道:“我們不會打仗,也可入軍中么?” 元宵道:“你識字吧?你夫君肯定也識字吧?” 方氏猶豫了下,才道:“我略識得些字,他……認得的不多?!?/br> 趙家草莽出身,文化素養連竇家都比不上,按時下的標準,算不得讀書人。 趙俊峰歷經重創,人恐怕是已經廢了。 元宵對他不報指望,倒是方氏看著還能緩過來。 遂道:“識字就能去后勤做先生,教娃娃們認字。 男人家若不愿帶娃娃,可去印刷廠刻雕版,或是去圖書館或者文史館做管理員?!?/br> 元宵溫言笑道,“虎賁軍內不許有閑人,我現就在文史館做事。 白日上班包飯,晚間下班回家。 挺輕松的,趙大哥應該做得來。 不過他現在看起來身體有些虛弱,待養好了再干活不遲?!?/br> 方氏扯出個笑容道:“多謝。 我們不敢吃閑飯,夫人甚時候安排好了,我甚時候可以上工?!?/br> 亂世中,有用比無用安全的多。 潭州衛文職人員已滿,可是放任趙俊峰夫妻游手好閑,更難恢復。 管平波曾教過鎮撫部諸人何為創傷后應激障礙,虎賁軍內亦有不少軍人得過此病。 想要恢復如初非常困難,頂好是讓他們處在安逸祥和的環境,不要太累也不要太閑,更別受什么刺激,慢慢的他們就可能康復了。 遂元宵爽快的答應道:“好?!?/br> 果然方氏輕輕松了口氣。 洗漱完畢回到廳中,趙俊峰也收拾妥當了。 桌上擺了熱騰騰的三菜一湯,趙俊峰夫妻才覺得重新活了過來。 李恩會夫妻不欲打攪故人團聚,拱手告辭。 走到院外,元宵望了望院子里昏黃的燈光,低聲嘆道:“殺人不過頭點地,源赫著實太沒人性了?!?/br> 李恩會揉了揉元宵的短發道:“所以我們才會對將軍死心塌地。 不看人對己,只看人對人。 你有個海納百川的師父,我們所有人才跟的安心?!?/br> 元宵翹起嘴角:“那是自然,我師父是最好的?!?/br> 李恩會笑道:“是,是,娘子說的對,我們師父最好了,方能教出娘子這等好弟子?!?/br> 元宵白了李恩會一眼,被李恩會笑著摟住肩,往家中去了。 第267章 括隱 第64章 括隱 源赫消停了,但潯陽被點燃的戰火并沒跟著就此熄滅。 數次戰火洗禮, 中小地主被逼到了絕路, 終于開始朝地方豪強開火。 不單如此, 因亂象萌生于兩郡交界處, 早就垂涎蒼梧富庶的流民沖向了虎賁軍的地盤。 然而, 虎賁軍細分到村的半軍事組織,在護食的本能驅使下,不消上層動員, 便毫不留情的對流民進行了沉重的打擊。 都是農民,有組織與無組織的戰斗力不可同日而語。 根本無需出動正規軍, 光憑著交界的村莊鄔堡, 就形成了封鎖。 流民只得掉頭東進。 繼而把戰火帶到了潯陽全境。 竇宏朗對今年的潯陽歲入已不報指望,如今要考慮的, 是如何節制流民, 以免禍亂江南。 倘或江南亦陷入了混亂,剛成立的楚朝就該涼了。 閣臣龐介然忍不住出列道:“圣上, 流民之亂固然因姜戎而起, 實則為土地兼并過重,百姓常年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而今戰亦死不戰亦死, 為求生機, 豈能不戰?臣請抑制兼并、減賦括隱,令百姓各甘其食、安居樂業, 方可建千秋偉業之功!” 眾朝臣都同情的看著龐介然,他乃潯陽人, 原陳朝的翰林侍講,陳朝覆滅后沒有回鄉,而是南渡降了楚。 楚朝因定都應天,江南黨勢大,外地臣子便是身居高位者,多半謹言慎行,內閣五人,日常好似只有林、吳兩位說話。 至今日,龐介然家鄉寸寸焦土,父老顛沛流離,再做不得鵪鶉,毅然提出了最為敏感的土地問題。 括隱算不得生詞,如果說歷朝初期的“土改”都是只做不說的話,到了朝代中期,括隱就會公然提上議程。 丟了龍興之地的楚朝,與其說是全新的王朝,不如說是“南陳”,不獨繼承了陳朝的官員,亦繼承了陳朝的陳疴。 不過是因為上層動蕩,致使權貴大換血,于是百姓在夾縫中苦苦求得了一絲喘息。 可吏治不改,喘息不過是海市蜃樓。 故而立國僅僅四年,就已需要括隱了。 括隱算的上此時的政治正確,藏匿土地逃避賦稅,任何時代都不容。 潯陽景況,幾大家族也難免唇亡齒寒。 憑你萬頃良田,果真流民四起時,又算的了什么呢?飽讀詩書的諸位,自然知道史上赫赫有名的家族們如今都魂歸了何方。 何況此時還有姜戎虎視眈眈,被流民卷過尚可依靠宗族人多勢眾,再度翻身。 叫姜戎當家做主,想想北方的漢人,不由冷汗浸濕了衣背。 因此括隱是必須做的,然如何括,又有許多想法。 從古至今的括隱,最后多半會淪為政治斗爭。 零和游戲有勝有負,贏家保住了自己廣袤的莊園,順帶侵吞半數輸家的田產,只拿些殘羹冷飯上繳朝廷。 朝廷則是集腋成裘,陸陸續續能收回些許田產,安頓流民。 然而這般亂象發展到最后,零散的土地會越來越集中,進一步導致兼并,這時候,多半已是朝代末年。 良田被圈的同時大量土地拋荒,朝廷財政銳減,還要源源不斷的支出剿匪費用,惡性循環。 最后一根稻草落下,王朝轟然倒塌。 這幾乎算的上是所有朝代共同的命運。 楚朝剛開張,就遇末世,從陳朝的破船里爬上岸的朝臣們,作為既得利益集團,當然希望楚朝江山穩固,頓時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一群聰明到極致的人,立刻似見了腐rou的蒼蠅,奮不顧身的陷入了斗爭思維。 各色新的舊的括隱手段從各個朝臣嘴里提出,文德殿內吵的不可開交。 鄭志廣灌了兩耳朵滿滿夾帶著私貨的大義凜然的話語,疲倦的不住揉搓太陽xue。 人總是從山峰栽到了山谷,摔的骨斷筋折才知自己在山峰上是怎樣作的死。 因內耗而沒落的鄭家,與眼前的朝堂何其相似?他真的不是僅僅只為投機才倒向管平波,虎賁軍三郡的富庶安康,就是扇在陳朝舊臣臉上清脆的巴掌。 竇咸臨玩物喪志有什么不好,橫豎他有個能干的母后,職掌朝政到下一代長大,一點問題也沒有。 倒向管平波的人,確實有許多并非單純的站隊。 只不過既得利益集團維護自身利益已是本能,他們很難背叛自己的利益,因此才顯得“后黨”都非世族。 以林家為首的人們還在作死的路上狂奔,后黨黨魁鄭志廣覺得他們得去找皇后開個會了。 顯然懷揣著私心的人,很難討論出結果。 散朝后,鄭志廣立刻邀了“好友”們吃酒。 到了他們吃酒的包廂內,即可發現閣臣里師照堂、龐介然、苗博見三個小透明赫然在列。 此外還有戶部尚書陳壽春,工部尚書李隆仁。 完美的閃避了江南六大世家。 彼此打過照面,皆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看來他們后黨的勢力不弱嘛。 鄭志廣舉杯:“今日我們志同道合者相聚一堂,我先干為敬!” 眾人齊齊跟著亮了杯底,又“重新”認了一回。 閣臣師照堂開門見山的道:“鄭尚書請我們來,可是對括隱之事有想法?” 鄭志廣道:“不忙,還有客未到,你們也是認得的?!?/br> 眾人面面相覷,不過沒等多久,確實見到了個眼熟的人,正是前陳朝兵部小吏、現虎賁軍第一軍鎮撫司長方堅。 對著昔日的諸位大佬,方堅滿臉笑意的一揖到底:“后生見過諸位大人?!?/br> 眾人忙道不敢,紛紛起身見禮。 方堅雖在朝中沒有官職,可要論后黨第一人,鄭志廣都是不敢認的。 方堅從北礦營初立時便入管平波麾下,平步青云不過早晚罷了。 便是幾個閣臣也不敢有絲毫怠慢。 鄭志廣引方堅上座,方堅推辭道:“豈敢,豈敢?!?/br> 先前坐在上座的師照堂忙道:“今日我們不論官職,亦不論科考,只論先來后到。 方司長當之無愧?!?/br> 眾人好生謙讓了一番,到底把方堅摁在了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