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節
踟躕間,又是一輪炮火襲來,炸的人耳嗡嗡作響。 源赫不曾打過車營,咬了咬牙,還是決定試試。 于是發下一連串的命令,帶著八百重騎,直撲車營而去。 重騎兵相當于人形坦克,手執大錘的騎兵徑直沖來,借著馬匹的沖力,稍微用力,車廂便被砸出大口,來不及撤出的火槍兵當即重傷。 鐵錘猶如催命符,所過之處,人骨聲聲脆響。 虎賁軍前方登時大亂。 尋常步兵對上騎兵已是九死一生,何況重騎兵。 巨大的慣性下,虎賁軍的陣型被沖的七零八落,險些潰散。 李恩會當機立斷鳴金收兵。 炮火與踏張弩以及三弓床弩的掩護下,各隊有序撤離。 而被車廂阻擋,降了速的重騎兵并不敢在對方的地盤上冒進,大半個時辰的接觸戰就此結束。 虎賁軍退回了城內,源赫也帶著人撤到了安全的地方開始安營扎寨。 沒有初戰告捷,張群很是遺憾,只得幫著李恩會清點傷亡,安頓戰兵。 雙方勉強算打了個平手,當夜李恩會便召集參謀司人員,討論下一步的作戰計劃。 同時戰報沿著水路向東,往應天而去。 在交通極為不便的時代,相距千里的主將再是驚才絕艷都并沒有什么卵用,因此才有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戰略尚能依靠中樞,戰術卻只得全憑地方軍自行發揮。 李恩會不指望管平波能有什么指示,不過是例行匯報而已。 管平波收到李恩會的第一封戰報已是十二天以后,立刻派出夜不收,隨時關注戰情。 被源赫一打岔,原先預備往黔安去占便宜的湘南參將楊文石當即放緩了步伐,謹防潭州失守,湘中、南兩地好去馳援。 這一仗打了五六天,兩邊各有死傷。 李恩會作為守方還好,只消別丟了城,便算勝利。 但源赫若既不能奪取潭州,又不能好生劫掠,與戰敗也差不多。 常言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源赫不似賀賴烏孤那般被直接打到潰散,算不得什么損失。 可站在源赫的立場上,心情著實有些不妙。 鄂州郡沒有想象中的富庶,他與伊德爾貌合神離,得不到多少物資。 且伊德爾以鄂州為誘餌,騙他遷至中原腹地,轉臉就暗戳戳的蠶食莫葫蘆家舊日的地盤,長此以往,他非得被困死在鄂州不可。 因此他才迫切的想吞下蒼梧,擴充實力,不叫伊德爾扼住咽喉。 懷著不甘的心情,兩邊又打了十來天。 李恩會穩如泰山,被當糧倉的潯陽卻先受不了了。 源赫部輪流派輕騎打草谷,與蒼梧交界的幾個縣生生被攪和出了上萬的難民。 竇家辛辛苦苦維持著的均衡被打破,流民自然而然的催生出了起義軍,零星的戰火在潯陽郡被點燃,但有不慎,只怕要連城一片,將成燎原之勢。 潯陽守軍一面要防備姜戎,一面要鎮壓流民,方寸大亂,連發數封急信,往應天求援。 文德殿內,文武官員為著是否調兵支援潯陽之事吵的不可開交。 比潯陽更要緊的江淮受襲時,朝廷尚且只能叫竇鐘麒死扛,何況只是池魚之殃的潯陽。 可現是春耕時節,待要不管,今歲的稅收,又從何而來? 朝中不少人都暗自抱怨,潯陽純粹叫蒼梧連累的,若不是蒼梧占不到便宜,潯陽何必遭罪。 再則,區區三千騎兵,打了二十天都沒打跑,威名赫赫的虎賁軍,也不過如此!只懼于管平波的威勢,萬萬不敢公然宣之于口。 潯陽哀鴻遍野,朝堂爭執不休,兵部尚書肖鐵英忍不住道:“圣上,若要解潯陽之困,唯有蒼梧別處駐軍馳援潭州,先將源赫打回鄂州,方能逐步穩住潯陽。 否則潯陽駐軍腹背受敵,只怕再拼命,都是無用功?!?/br> 次輔吳鳳儀聽得此話,險些翻出白眼,誰不知道根子在源赫?問題是他們調不動管平波的兵!又郁悶的看著竇宏朗,當真就一點也管不住老婆嘛??? 竇宏朗被吵的腦仁疼,楚朝的建立本就是趕鴨子上架,不為先占大義名分,依著竇向東的性子,至少再攢五年家底。 那樣不單錢財寬裕些,也不必為著速速成事,對江南世族妥協太多。 只形勢比人強,匆匆上馬的楚朝,根基尤其的不穩。 最顯著的便是財政一直相當吃緊。 想想果真潯陽顆粒無收,明歲朝廷都不知如何運轉,略略在心里算了回帳,就已生出了想死的心。 鄭志廣輕咳一聲,出列道:“圣上,臣等皆不通軍事,議不出個章程。 論打仗,還是娘娘內行。 臣請圣上垂詢娘娘,且看娘娘有何建議?!?/br> 林望舒朝吳鳳儀使了個眼色,吳鳳儀就道:“既有滿堂朝臣,卻動輒問詢皇后,不提是否勞累到他,諸位難道不覺著自己尸位素餐么?” 顧士章亦道:“娘娘軍事上有長才,我等深敬之。 然則潯陽事為政務,娘娘不宜過多干涉。 牝晨羝乳,人以為異。 娘娘敬修內職、揚輝桂殿,還請圣上勿陷娘娘于不義?!?/br> 竇宏朗:“……”巴州男人實在難以理解分明躲在女人裙底茍延殘喘,還要不許女人干政的思路。 要不是管平波野心太過,不肯與竇家共存,他巴不得把家國大事甩給她好么!再說了,即便不能接受女人干政,你能別在此節骨眼上明說么?河還沒過你就拆橋,是不是傻?這種玩意到底怎么考上科舉的?科舉選拔人才靠不靠譜??? 又吵了兩日,潯陽的求援信一封比一封急,大有朝廷不管,他們就自立為王的意思。 迫于壓力,竇宏朗不得不把管平波請進了文德殿。 看著半拉朝堂便秘般的神情,管平波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開門見山的道:“我留在蒼梧的都是步兵,打騎兵不是不能,但那是絞rou機的打法,虎賁軍損失不起?!?/br> 竇宏朗疲倦的道:“明歲財政不濟,更易惡性循環,你別賣關子,有甚想法直說吧?!?/br> 管平波實在沒什么好想法,虎賁軍不是打不過源赫,但任何一場戰爭,都是要算投入產出比的。 顯然現在調兵去打源赫,非常不劃算。 再則城墻是用來干嘛的?那就是可守可攻的存在。 對著不爭氣的潯陽,她還生氣呢。 不是潯陽太弱,叫源赫源源不斷的有后勤補給,他早退兵了。 然現在潯陽一時半會好不了,她又不想付出太大的代價去打源赫,僵持下去同樣影響蒼梧的春耕。 于是想了想道:“既不能打,就和談吧?!?/br> 此言一出,朝堂側目。 竇宏朗震驚的看著管平波,她居然愿和談?習慣性的生出懷疑,真的沒有陰謀么? 第264章 探查 第61章 探查 對著滿堂驚訝的神色, 管平波但笑不語。 戰爭時代,能打固然重要,能談也不可小覷。 無非是難生快意, 容易從道德高點跌落, 一個不好,就得背負千古罵名。 因此朝堂中的主和派往往被冠上懦夫的名號, 尤其是對外戰爭時, 分分鐘就要被扣上叛徒的帽子。 但理想是豐滿的, 現實是殘酷的。 后世皇漢們常常津津樂道的“不割地、不賠款”的明朝, 其崩潰的姿態, 并沒有比他們鄙視的清朝好看。 況且人多喜自欺欺人,和談不好,換個叫“合縱連橫”的詞,真的就很差勁么? 朝中未必沒有清醒的人,只怕是不想在人前跟偽君子真傻x們磨牙。 辦實事的人精力有限,一天天不夠跟他們吵的。 竇宏朗當了幾個月皇帝,也摸著了點竅門。 把不相干的人都打發走,留下林望舒、肖鐵英、李運等另開小會。 竇宏朗其實更信任巴州舊黨, 奈何要給江南黨做臉, 方才留下林望舒, 心里著實對他能否提出有效的建議不報指望。 沒了擺戲臺子唱高調的人, 竇宏朗開門見山的問管平波:“是源赫比賀賴烏孤難打,還是蒼梧的駐軍有所不足?” 管平波道:“二者皆有吧。 僵持下去不是法子,不如各退一步?!?/br> 竇宏朗道:“源赫肯退么?” 管平波笑笑:“且談上一談, 他不肯退再打。 或許他只是好面子,想要個臺階呢?” 李運皺眉道:“娘娘猜他會出什么條件?” 管平波道:“不論他出什么條件,我的底線是貿易。 我又沒打輸,難道還求饒不成?他愛應就應,不應我就接著打,看誰耗的過誰!” 竇宏朗臉色發沉,忍不住的諷刺道:“潯陽人亦是娘娘子民,娘娘莫不是把自己當了后娘不成?” 管平波冷笑:“兒子不爭氣,當娘的有甚法子?何以姜戎不搶我親兒子家?我倒是想好生教出個爭氣的后兒子來,只怕你們不肯?!?/br> 管平波如何“教兒子”,在場的皆心知肚明。 歷朝歷代都多少玩過打豪強分田地的把戲,誰不知道那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只別落到自己頭上,都是千肯萬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