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節
還有鄭志廣的夫人, 是錢中和的侄女, 吳鳳儀的夫人又是鄭志廣的堂妹。 我們家要不聯姻,都混不進圈子了?!?/br> 竇宏朗道:“還不止呢。 你可知林望舒的母親姓甚?”不待管平波說話, 竇宏朗自己就答道, “其母鄭夫人是吳鳳儀之從弟婦,即吳鳳仙夫人的親姑母。 朝堂上的首輔次輔, 也算的上是表兄弟了。 此外吏部尚書徐全之本是舊都人, 元配死后,娶的是顧家女。 戶部尚書陳壽春潯陽人, 其妻同林望舒次子林德芝的發妻是堂姐妹?!?/br> 說畢笑道, “暈了沒有?” 管平波擺擺手道:“我才開始看,且沒捋清楚。 說起來, 朝中的文臣多半是陳朝舊臣,可見當年他們在朝堂上的勢力?!?/br> 竇宏朗道:“我們定都應天, 見到的自然就是江南的姻親網了。 各地的同鄉都是一般,彼此聯絡有親,方能成事。 譬如我們家,高明的老婆不就是舅舅的孫女兒么?你往上翻族譜,來來回回都是那些個眼熟的姓氏。 我們這一支是發家晚,夠不著太好的,也就正豪娶了沈家小姐。 再往下的,便得與江南結親了?!?/br> 話說到此,竇宏朗順勢道,“孩子太少,不夠使吶?!?/br> 管平波客觀的道:“算上郡主們,不算少了。 前日舅母進宮來謝恩,對你替外甥女尋了個女兒之事很是感激。 你大可多往他家塞幾個女兒,一舉多得?!?/br> 竇宏朗道:“江南舊家可不是傻子,光有郡主名分的,哄不住人?!?/br> 管平波嗤笑:“他們難道還想娶甘臨不成?我倒無所謂,只怕他們招架不住巴州堂客的家法?!?/br> 竇宏朗道:“所以有再多的女兒都不中用,我們巴州的姑娘們,個頂個的潑辣,把他們嫁去世家里頭,竟不是結親,而是結仇。 還是得往家里娶才妥當?!?/br> 說著便笑,“我們家只得兩個兒子,著實太少了?!?/br> 管平波十分大方的道:“你別著急,翻年過去,我就選人?!?/br> 竇宏朗曲起手指,用指背劃過管平波的臉頰,在她耳邊低聲道:“我還是愛你這樣的,你不替我生么?” 管平波斜眼看向竇宏朗:“你改口味了?” 竇宏朗不好在調笑下去,管平波不好哄,甜言蜜語對她是沒用的。 故,他頓了許久,才道:“平波,我們談談吧?!?/br> 管平波點頭:“談什么?” 竇宏朗組織了下語言,緩緩道:“我們夫妻,雖有緣修得共枕眠,但總是聚少離多。 當年在石竹,是我的不是,拋下你不管。 許多年來,你心里怨我,我無話可說?!?/br> 管平波抖了一下,卻又暗嘆,竇宏朗的確開始長進了。 人類無非如此,智商差距其實很微小,只要把他放到合適的位置,再加以合適的引導,差不多都能養出點本事。 竇宏朗心機日益深沉,管平波覺得有些棘手了。 竇宏朗笑了笑,接著道:“所幸你我皆不算老,如今夫妻團聚,平波,給我個補償的機會可好?” 管平波暫時沒有撕破臉的打算,江南情況復雜,不單有大量的土地兼并與世家勢力,還與海運、海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即便她不打算篡位,而是選擇直接攻打,這塊地方也不是像蒼梧那樣可以簡單粗暴解決的。 竇宏朗示弱至此,少不得虛與委蛇。 故意撇過臉去,冷哼道:“這話你敢當著練jiejie說嗎?” 竇宏朗苦笑道:“你沒得選,我亦沒得選。 我們合則兩利分則兩害,我不可能不立你做皇后,否則無法向蒼梧三郡交代,我已是對不起她,你就別往我傷口上撒鹽了?!?/br> 聽得此話,管平波再次對竇宏朗刮目相看!竇宏朗此時若一味討好她,就是把她當傻子。 竇宏朗與練竹結發夫妻,分別不過是局勢所迫,他果真扔到腦后,便顯的無恥了。 他此刻表現出愧疚與糾結,乃實打實有擔當重情義。 說話間,竇宏朗握住管平波的手,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誠摯的道:“我不瞞你,我不喜歡咸臨。 一則因他肖似生母,我做不到毫無芥蒂;二則他頗有些玩物喪志。 懷望我亦不甚滿意,可比起咸臨,卻是強上些許。 我統共三個兒女,要說最合心意的,唯有甘臨。 倘或她是兒子,既是嫡長,又有才學,我何苦為難?然她卻不是。 平波,你我夫妻,我體諒你與懷望不熟悉,也勞你體諒我的擔憂,如何?” 管平波仔細斟酌了許久,才輕聲道:“老倌,你還記得當初mama是為何非要扶你上位么?” 竇宏朗怔了怔,沉穩的沒接話。 管平波垂下眼瞼,反握住竇宏朗的手道:“我現在比誰都明白mama當時的心?!?/br> 松開手,比了個長度,管平波接著道,“我把咸臨從這么小,養到這么高。 他什么性子我不知道么?可是我知道又有什么法子?竇元福沒有親娘在中間挑唆,尚且不容我們一家,你顧著懷望,又能把胡三娘怎么樣呢?說句老實話,我跟mama還不一樣。 兩個孩子都不是我生的,你覺得我能為咸臨爭到什么地步?當年mama一開始也沒想過你當家主不是?” 竇宏朗心中一喜,他引出了管平波的心里話,便好繼續往下談了。 于是故意道:“懷望不在你身邊長大,對你生分些。 可禮法上他就是你兒子,他還年輕,你做母親的可多多教導。 不過幾年,自然與你親近了?!?/br> 管平波冷笑道:“我是嫡母還是他是嫡母?分明是他想要我的支持,還得我倒過去巴結他?你腦子沒病吧???”管平波瞪了竇宏朗一眼道,“便我不是他母親,光老娘的戰功,他就是等你蹬腿了,自己坐上龍椅了,也得敬我三分。 何況我還是他媽!得虧他不是我肚子里爬出來的,要我生的崽子這么蠢,我非打的他后悔投胎做人!” 竇宏朗:“……”他方才那番話,是想引管平波入套,卻也是真心話。 畢竟他生育艱難,便是管平波愿意生,也未必生的出來。 他將來依舊很有可能在兩個兒子中選擇繼承人。 哪里知道話才出口,就被管平波頂了回來。 竇宏朗心中煩躁,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若說懷望要跟嫡母死磕,那是決計不敢的。 然則果真立了他做太子,胡三娘會不會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叫管平波抓著把柄,乃至于借題發揮,可就不好說了。 氣氛很是尷尬,到底是竇宏朗有求于人,先放軟語調道:“你看,你對懷望不親,我對咸臨不滿,總這么僵著也不是法子,事情總得解決了吧?” 管平波挑眉:“你想如何解決?” 竇宏朗笑笑:“我們再生一個,正子嫡孫,天下太平,娘娘以為何?” 剛被帥哥表白過的管平波,視線落在了竇宏朗的肚腩上,頓時頭痛欲裂。 她怎么就這么顏控呢?太膚淺了!可這娘胎里帶來的毛病,早已放棄治療。 當年一無所有,尚且想方設法把竇宏朗往雪雁屋里踹,如今好歹混成了軍閥,越發不能忍受。 如若什么事都得忍辱負重,她的奮斗還有什么意義?心里盤算了一回,飛快的想到了托詞,面露難色的道:“生孩子痛死了……” 竇宏朗:“……”娘的,你戰場都不怕,怕生孩子???糊弄他的時候能稍微認真點嗎??? 管平波也知道這個理由太離譜,忙打補丁道:“我生甘臨的時候,土匪都打到我窗子底下了。 多少人用血rou之軀,換得了我的生機?!?/br> 說著,眼圈開始泛紅,她是真傷感了,“我還記得他們的名字,他們的年紀,他們愛吃的東西。 一個個半大的孩子,為了保護我,面對兇神惡煞的土匪,悍不畏死?!?/br> 眼淚落下,管平波嗓子發干,“從那之后,我再沒經歷過那般狼狽和絕望。 哪怕是姜戎追殺,到最后亦有談判的可能。 唯有當年在石竹鹽井,我身處兩道鬼門關,耳邊是弟子們的慘叫與哀鳴,身體是難以形容的痛與恐懼。 我沒怪過你,換我在土匪圍攻下,也會慌不擇路。 可我真的不想再生孩子,我強悍卻不代表我無敵。 我也會慌張、也會害怕、也會噩夢不止。 你不缺女人,何苦與我為難?” 略略平復了情緒,管平波淚眼望向竇宏朗:“天家并不講究嫡庶。 你果真不喜咸臨,那便廣納后宮。 但凡有誰生了兒子,我可親自教養。 我不是尋常婦人,非要看是否血脈相連。 史上敬重嫡母的皇帝多了,以我的本事,還怕教不出個懂禮的來?咸臨資質是不好,我日日替他cao心;可平心而論,懷望的資質也不過尋常,不是么?” 竇宏朗還是頭一回見管平波的眼淚,一時無話可說,只得將人摟在懷里安撫。 管平波順從的靠在竇宏朗的肩上,眼底卻只有冷意。 練竹永遠被攔在了宮門之外,竇宏朗關鍵時候的抉擇比他表現出來的要果斷的多。 政治旋渦里,誰都是禽獸不如的狗東西,竇宏朗自欺欺人玩的就太沒意思了。 管平波從未因竇宏朗的拋棄而憎恨,因為任何時候人都只能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