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節
管平波走到近前, 只見白蓮畫在圖紙上的造型已然實現——六邊形的柱狀,前頭開口大, 后頭開口小,用繩子扎的結結實實。從開口往里看,里頭有固定箭支的隔板,好似蜂巢,密密麻麻的插著箭。圖畫上木質的壁板有各色裝飾,還上了紅黑兩色的漆。實驗階段的便沒那么華麗,連桐油都不曾上。 白蓮由著管平波繞了一圈,才有些得意的道:“將軍可要看看點起來是什么模樣?” 管平波笑道:“自然!” 白蓮便請管平波退開幾步,自己拿了火把,點燃了引線。引線飛快的燃燒,很快引線帶起的火苗就飆進了六邊柱內。只聽砰的一聲,六十根箭羽登時發出鬼哭狼嚎般的聲響,直往前沖!至約三十米外,形成了蛇形軌道。呼嘯聲伴隨著濃煙,推著箭羽,狠狠插進稻草人與山體中。 煙霧散去,稻草人早已歪斜,可見若是射入人馬,怕是得當場殞命了!周圍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管平波信步走到箭羽落地處,仔細觀察著落點,每一根都不放過。 先前得意的白蓮不由有些惴惴,好半晌,見管平波回到發射地,就問:“將軍覺得如何?!?/br> 管平波搖頭道:“密度太低。若想對騎兵形成有效打擊,三尺之內至少得有一支箭。我方才看了看,密的地方都有四尺有余,稀疏的六七尺過去了。你們速速扎了草馬來,用兩桶一窩蜂齊發,叫我看看效果?!?/br> 武備司做了個多月的一窩蜂,草馬草人皆有,忙不迭的從庫里搬了出來,按著騎兵陣法布好,再次實驗。兩桶一窩蜂齊發,呼嘯聲更甚,煙霧更濃! 不過轉瞬,一百二十支箭就紛紛插入目的。此番草馬草人皆被射個稀爛,若果真是騎兵,不定折損成什么模樣。比方才單筒的厲害多了。再看密度,果然三尺之內至少有一根箭。 管平波這才滿意的道:“有點意思了。只精度不大夠?!?/br> 白蓮道:“此物勝在造價低廉,氣勢恢宏。論實戰,比三排輪射的各色火槍略遜一籌。再有其煙霧甚大,用來掩護是極好的?!?/br> 武器種類不嫌多,管平波笑道:“火槍制作不易,一窩蜂可做補充。不錯,不錯!我知道諸位都是加班加點熬出來的,著實辛苦。很該發一筆獎金才是?!?/br> 眾人發出一陣歡呼,非武備司的吃瓜群眾皆拱手道恭喜。 一窩蜂歸在武備司火槍組研發,遂火槍組組長孫康道:“將軍,有獎金自是好,可營里什么都有,衣裳鋪蓋都是現成的,我們有錢也沒處花去。能不能不要獎金,給賞個老婆???” 此言一出,試驗場內立刻炸了!一群老光棍,提起女人就流口水,偏生虎賁軍軍紀嚴到令人發指,竟是連逛窯子都不許。 他們這些人沒日沒夜的加班,全是因著精力無處發泄,只好化悲憤為力量。想要傳宗接代,實乃生物本能。自然界里,從人到草履蟲,無不是以繁衍為第一目標。也唯有人,在繁衍之外還有些旁的追求。 管平波抬手虛壓了壓,待眾人安靜下來,爽快的道:“孫康提的好!你寫一份申請交給陸鎮撫,馬上叫宣傳司準備,我們搞個相親大會。屆時把四鄰八鄉的姑娘媳婦都請來做游戲??磳ρ鄣哪昵熬徒Y婚!” 眾人發出震耳欲聾的叫好聲,夾著怪叫不絕于耳,比方才的一窩蜂還喊的怕人。管平波笑著等眾人興奮完,才道:“先說好,不許用強的。能否討得姑娘們歡心,看你們自家本事。再有,各自家庭情況不許隱瞞。欲要參加相親的,先往陸鎮撫那處備案?!?/br> 頓了頓,管平波認真的道,“不是我苛責?;橐龃笫?,豈是兒戲?要處一輩子的人,你先只管說好的,把她騙了來。待進了門,縱是嘴上不說,心里不平,如何能和睦相處?日后我們奔波在外,家中雙親弟妹,皆壓在她身上,她心里有氣,又如何肯盡心?想無后顧之憂,不能聽讀書人嘴里瞎扯的甚婦德。人都一個鼻子兩個眼,女人們打不過你們,還不會耍心眼了怎地?彼此親親熱熱,誰也休欺負了誰,才是過日子的模樣。你們說是也不是?” 來看熱鬧的火炮組長梅英卓高聲笑道:“將軍,我們哪里犯得著騙?只消聽說是我們虎賁軍的漢子,不知多少女人哭著喊著要嫁哩!” 就有人郁悶的道:“我怎么沒遇到過這種好姑娘!” 另一人卻拍著自己的弘二頭肌道:“看看哥的腱子rou,你們信不信,相親大會上,哥一準能勾八個?!?/br> 周圍響起一陣噓聲:“誰沒有腱子rou了?就你那模樣,能止小兒夜啼了,還八個?我看八分之一個都沒有!” “哎呦呦,八分之一都會用了,你數學學的好了不起???” “文武雙全姑娘才愛,誰愛個不識字的赳赳武夫?” 管平波聽得這句,插嘴道:“這話有理。想參加相親的,須得親筆寫書面申請。字跡要干凈整潔,并附上家庭人口清單與人口描述。寫不出來的就輪下回吧?!?/br> 一直被迫當跟屁蟲的張金培炸毛了,他就是因著不識字才被各種刁難。他光棍頗久,正腦補娶個哪樣的呢,就被管平波兜頭一盆涼水澆下,險些氣出個好歹來!忍不住怒吼道:“討老婆要識字做什么?能識字的軍官更硬吶???” 管平波雙手抱在胸前,挑眉道:“沒文化你知道什么時候容易懷孕么?人有文化的孩子都一窩了,你還放空炮呢!硬有個卵用!” 張金培氣結:“你說硬有沒有用!” 孫康卻叫勾起了好奇:“將軍,你方才說的容易懷孕,是真的么?” 管平波道:“真的呀。能背完千字文的,都來我這里領秘方。不敢打包票,七八分把握總是有的。拿了秘方的不許泄露,誰傳出去軍法伺候,可給我記住了!” 白蓮嘴角直抽,還有這等鼓勵教育的法子!長見識! 昔日蓮花教的左護法賈興榮搓著手道:“仙……啊,不,知事。我們這等也要識字了才能相親?” 白蓮對依舊肯跟隨她的人甚為關心,低聲道:“虎賁軍規矩大,我們都得入鄉隨俗。不過你們別怕,我認得字,從此你們下半晌得了閑,只管來我這里學。旁人跟先生上一回課,我們上兩回,早晚能學會。你們幾個又不是笨人,最遲明年,包你們能寫相親申請?!?/br> 賈興榮感動的險些掉淚,哽咽著道:“還是你惦記著我們?!?/br> 右護法王承宣笑道:“這老賈,動不動就掉貓尿,你前世養貓的???” 白蓮拍拍賈興榮的胳膊,無言的安撫。蓮花教眾被方墨用血淋淋的現實扇了足有兩個月的臉,很有一部分惱羞成怒,背地里把白蓮罵成了臭狗rou??砂咨徥裁慈?? 在江湖上混了十好幾年,親手拉起一個教派,休看她裝的仙風道骨,內里就是個滾刀rou。要臉的也扮不了神仙了。沖到牢房里,夾槍帶棒冷嘲熱諷的把一眾“叛徒”罵了個灰頭土臉。而后毫不留情的把跳的最兇的幾個直接踹出了北礦營大門。并帶著幾個忠心耿耿的教眾,一人叼著兩個rou包子相送。 那幾個跳腳罵人的,原是想撇清關系,好加入虎賁軍吃香的喝辣的。哪知反叫丟了出門,白蓮雖不是仙子,又混成了個什么知事。衣裳換了,頭發剪了,派頭還更足了。 那rou包子流著油,香味順著風飄進鼻子,把那幾人饞的口水直流。想掉頭奉承,白蓮叫人把門一攔,揚長而去。氣的那幾人當場掐死白蓮的心都有。 跟著起哄的白蓮也不管,只求管平波收留始終維護她的。管平波考較了一回,有特殊才能的分配去了諸如武備司等部門,想回家的給了半吊錢四個菜包子好生送走,剩下無處可去又沒甚能耐的,都被打散編入各處,只有昔日的左右護法留在白蓮身邊打下手,三人便格外親厚。 管平波見場內的人七嘴八舌議論著自家喜歡哪樣的姑娘,笑著搖了搖頭,揪著沒資格申請的張金培往回走。張金培真不蠢,他就是跟管平波慪上了。他就不信,翌日有了戰事,管平波當真不派他出門。管平波才不跟他計較,只帶在身邊磨性子。 張金培對書面申請才能相親一事耿耿于懷,一路上都不消停,直跟管平波歪纏。管平波左耳進右耳出,權當他在念經。誰料走著走著,張金培的王八經有了雜音,一陣輕不可聞的啜泣竄入了管平波的耳朵。 管平波順著聲音望去,見樹底下有兩個女人,一個躺在地上胸口起伏,似有些不舒服。另一個跪坐在她身旁,不停的哭。有些眼熟的模樣。 管平波皺著眉走過去,問:“什么情況?” 跪坐著的女人看到管平波,瑟縮了一下,管平波已是認出她來。正是保育院的康大姐。當日她親媽一把好力氣,偏生任由她親爹打罵,最后受不住自殺,撇下四個孩子死了。 虎賁軍沒法子,把四個女孩子都接過來養活,康大姐十足十像了親媽,都不知往哪兒塞。張四妹帶了好一陣,硬給塞進保育院做粗使,才算找到了位置。而躺在地上的那位,就是她meimei康二姐了。 管平波對康二姐印象不深,皺著眉道:“病了么?” 康大姐掛著兩包淚,抽噎著道:“不是病了,是李司長打的?!?/br> 管平波怔了怔:“犯紀律了?” 康大姐搖頭,哭的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道:“沒有,她沒犯紀律?!?/br> 管平波臉色微沉,道:“去個人,請李司長過來一趟?!?/br> 第165章 岔路 第117章 岔路 康家姐妹四人因年齡差,各自分在了不同的地方。今日乃康四姐生日, 姐妹四人說抽空聚一聚。兩個小的還沒下學, 兩個大的先來等。那康二姐枕著jiejie的肩膀, 一歪就睡著了。迷迷糊糊聽見有人說話, 睜開眼, 竟看到了管平波,一個激靈翻身而起,雙腳立定, 行了個標準的軍禮:“將軍好!” 管平波挑眉:“聽聞你jiejie說,李司長打你了?是你犯紀律了, 還是旁的緣故?” 康二姐目瞪口呆:“沒有啊?!闭f完扭頭看康大姐, “什么時候李司長打我了?” 康大姐縮了縮脖子,怯弱的道:“你方才不是說李司長揍的么?” 康二姐頓時:“……”深吸一口氣, 先把糊涂蛋的jiejie扔到一邊, 忙解釋道,“回將軍的話, 是我jiejie聽差了。李司長教我習武來著, 習武哪有不挨幾下的。此事是我jiejie糊涂,擾了將軍, 還請將軍恕罪?!?/br> 管平波伸手就是一拳, 康二姐本能往旁邊一躲,卻沒料到管平波一個進步向前, 以左腳為軸,橫掃其上身。 康二姐再想躲時已來不及, 只得雙手交叉護在胸前,盡可能的后退卸力。還是叫管平波的腿風掃落在地。然她落地時,順勢滾出了近一丈遠,逃出了管平波的攻擊范圍,才狼狽的爬起,歪歪扭扭的擺好架勢,謹防管平波襲擊。 張金培吹了聲口哨,贊道:“不錯嘛!” 管平波也笑開了,對康二姐招手道:“過來。告訴我,你學多久了?” 康二姐心中一陣狂喜,她剛才被管平波試身手了!興奮的蹬蹬的跑到管平波跟前道:“回將軍的話,三年了。不過李司長今年才開始教我的?!?/br> 管平波笑問:“她不是作訓司的,怎么教上你了?” 康二姐爽朗笑道:“是我聽說她身手好,纏著她教的。她先前不肯,但學里的先生教了我們‘程門立雪’。我就想,我若誠心點,她或許就肯了呢?連求了她半個月,果然就肯了。 只不肯讓我拜她為師,說虎賁軍內,以前的師徒便罷了,之后只能有上下級,不能有師徒名分?,F我每日都去學,李司長教的十分用心,我很感激她?!闭f著不免解釋了一句,“方才我是累的睡著了,不想生出了誤會?!?/br> 管平波就喜歡爽快的姑娘,笑道:“不妨。我問你,你如此認真習武,將來想做什么?” 康二姐斬釘截鐵的道:“做親衛!” “為什么?” 康二姐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敢隱瞞小心思,低有些失落的道:“營里沒有女戰兵?!?/br> “嗯?” 康二姐鼓起勇氣道:“我聽說親衛到了年紀放出去,至少是小隊長,甚至是旗隊長。營里沒有女戰兵,我不能從鴛鴦陣里出頭,我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陸鎮撫、楊部長、吳部長、李司長皆是女子,身邊可以有女親衛的!” 管平波哈哈大笑,思路清晰的姑娘!遂調侃道:“怎么沒想過做我的親衛?” 康二姐臉一紅,扭捏的問了一句:“可以么?” 管平波又是一陣笑,拍著康二姐的肩道:“親衛選拔自有制度,你打的過旁人,就可以?!?/br> 康二姐重重的點了點頭:“嗯!” 說話間,李玉嬌疾步走來,至管平波跟前行禮道:“將軍?!?/br> 管平波回頭笑指李玉嬌:“偷摸替我收了個徒孫,也不告訴我知道,你說叫我怎么罰你?” 李玉嬌木著一張臉道:“將軍,軍中沒有徒孫的說法?!?/br> 管平波笑拍了李玉嬌的后腦勺一下:“越發嚴肅了。這孩子不錯,好生教導。哦,對了,她多大了?” 李玉嬌沒問過,不知道??刀阕约旱溃骸笆吡??!?/br> 管平波問道:“沒許人么?” 康二姐道:“我不嫁人?!?/br> 此言一出,旁邊的康大姐登時急了,她是被管平波明令禁止不讓嫁的,便是管平波忘了,底下人哪個敢娶。她是個溫順的,雖心里隱約有些怨,卻是不敢說出口。 虎賁軍到底沒缺衣少食,聽說將來老了還有退休金,與嫁了漢子也不差了??刹患蘧蜎]孩子,她只得指望meimei們嫁的好,多生些,勻一個給她,以解膝下荒涼。 康二姐一句不嫁,好似一頂焦雷直砸在她頭上。平日里胡咧咧就罷了,當著將軍的面說,要是將軍應上一句,豈不是又和她一樣了? 管平波倒沒說什么,十七歲在她看來還太小。這般伶俐的姑娘,有的是人搶著要。不定什么時候就被人追走了。遂點點頭道:“隨你。趁著年輕,多學東西是正經?!?/br> 康二姐連連點頭。管平波最喜年輕人有活力的模樣,高興的鼓勵了幾句,又夸李玉嬌不辭勞苦、肯提攜年輕人。實際李玉嬌跟康二姐差不多大,只她位高權重,再沒人把她當孩子。 正在此時,康三姐、康四姐下了學來了,后頭還跟著個袁三姐。說來兩家的家境,皆是一言難盡。不過袁家姐妹運氣更好,當日袁大姐赤腳背著meimei四處求醫,那股子韌勁很討管平波喜歡,彼時人又少,她年紀又與張四妹死了的女兒差不多,就叫張四妹養在跟前。 雖無母女名分,然一個喪女,一個喪母,很是親香。后來虎賁軍內有了收養制度,眾人見張四妹不肯再嫁,都勸她收養個兒子。 保育院里的男童稀罕的緊,張四妹又沒有傳宗接代的任務,便索性把袁家姐妹都收養了。因她死了男人,袁家姐妹就還按著舊姓,落了戶籍。如今算的上虎賁軍內的“高干子弟”。 管平波素來重教育,張四妹則是教育司長,二人常常見面。有時休沐日管平波想起什么來,也叫她問話?;①S軍內,休沐是大人孩子都放假。 袁三姐年紀小,怕她沒人照看出事,張四妹只得帶著孩子去回話。故袁三姐對管平波很是熟悉,見了她,飛撲過來,抱住管平波的大腿,親熱的喊:“將軍!” 管平波一把將袁三姐抱起,笑問:“你媽呢?現不管你了?放著你四處野了?” 袁三姐清脆的道:“康四姐今日做生日,我跟她來耍?!?/br> 管平波看了眼康四姐,笑問:“你今天生日?幾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