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管平波看著就不好糊弄,侯堂明不會對她說出蠱苗的秘密,卻也不敢拿她當傻子哄。 現侄子扣在人手里,若要他拿楊再林的命來換,他如何能做得到?楊再林可不是易落單的窮人,前呼后擁的,很難鉆空子。 心里把蠢侄子罵了個千百回,到底舍不下那根獨苗,猶豫著要不要給管平波一點暗示,省的她真信蠱苗能千里殺人,到時候穿幫,她惱羞成怒,非得把叔侄兩個都剁了不可。 良久,侯堂明有些艱難的道:“小人學藝不精……楊再林那處……姑且一試,不敢打包票?!?/br> 管平波噗嗤笑出聲:“行了,我知道你們就是跳大神的。 真那般有本事,侯世雄還能叫餓的渾身浮腫,浪費我的rou湯去喂他!” 侯堂明聽的一個激靈,rou湯?侯世雄那混小子一碗rou湯就把他們的立生之本給抖落了?登時氣的咬牙切齒,心中狂罵敗家子!恨不能立等把人拖出來,暴打一頓! 管平波沒有讀心術,不知侯堂明的誤會,只道:“一時拿不下主意沒關系,且家去想想。 不愿意就直說,我們老虎營,從不拉壯丁的?!?/br> 侯堂明干澀的問:“營長要我們跳大神的作甚呢?小人觀營長之氣魄,必是有大作為的。 自古能成事者,沒有靠坑蒙拐騙的。 非小人不識抬舉,實在是……愛莫能助?!?/br> 管平波好笑的道:“誰讓你們跳大神了?兩點?!?/br> 說著伸出兩根手指,“第一,你們慣能忽悠人。 既然能把人往溝里帶,也容易把人從溝里帶出來。 打仗總有死傷,戰兵們打一回,便是身上沒傷,心里也難過。 你們能言善辯,替我安撫他們,能做到吧?” ??诓??侯堂明忙不迭的點頭:“這個能!” 管平波又道:“懂蠱者,八成懂醫。 侯世雄落我手里的那一日起,我便問了營中的苗人。 你們不獨會下蠱,還會治病、會制藥、甚至有些還能處理外傷,是也不是?” 侯堂明有些郁悶的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治病沒什么用。 這上頭,當真是蠱術更好使。 小病小痛的,他們多半諱疾忌醫。 蠱術見效快,當即就覺得要死了。 救命的時候,掏的錢也不是錢了。 要靠著行醫,我們蠱苗只怕早已餓到絕種,再無人干此營生?!?/br> 管平波露出迷之微笑:“若我提供飯食,日日有rou,月月有錢,季季有新衣,你留在老虎營行醫,干不干?” 侯堂明瞪大眼。 管平波斂了笑,正色道:“我欲立軍醫,你們蠱苗,愿加入么?” ================ 第141章 用人 侯堂明十分不愿從軍。 陳朝軍戶地位猶如賤民,糧晌經常不能按時發放不說,日常與各軍官的家奴無異。 旁人看不清楚,他侯堂明慣常行騙的人如何不知其間道道?若不是當兵的不愿出力,楊再林一個庶民,如何能侵占了官家的土地?便是有地方官幫手,那地方官也不過三年一任,算來百戶所更似地頭蛇。 要糧有糧,要刀有刀,要人有人,比令地主們聞風喪膽的土匪還可怖,卻是生生叫層層盤剝成了喪家之犬。 這般日子,自然遠不如跳大神來的劃算。 然而侯世雄跑到人家的地盤上下毒,原是死罪。 如今人家只說讓行醫,倒似犯罪充軍,推拒不得,不然便是不識抬舉,更該死了。 侯堂明是個講義氣的人,心道叔侄兩個陷進來也就罷了,萬萬不可出賣同族。 便道:“承蒙營長看得起,小人感激不盡。 只小人于族里無甚臉面,能替自己并侄子應了,卻不能替族人應。 還望營長海涵?!?/br> 老虎營二百多號人,兩個醫生,差不多夠使了。 再說醫生也不能全靠對外招聘。 性命攸關之事,便是蠱苗都愿意來,她且得斟酌著使。 遂道:“旁的人你替我問一聲吧,愿來便來,不愿來便罷。 只有一條,侯世雄下毒,我們營里損失了幾百斤魚事小,險些出了人命事大。 我倘或不痛不癢的饒過他,眾人定然不服。 我雖為營長,卻也不是為所欲為的?!?/br> 侯堂明忙道:“營長寬宏大量,但有驅使,莫敢不從?!?/br> 管平波勾起嘴角,不愧是搞詐騙的,果真上道。 便直接道:“我們營中有些小娃娃,尤其是女娃娃。 叫他們上戰場沒力氣,做后勤又不麻利。 依我說,索性拜了你們做師父,還望你不要藏私,傾囊相授的好?!?/br> 蠱苗的立生之本是蠱術,醫術倒在其次。 侯堂明覺得管平波的條件不算苛刻,爽快答應了。 管平波點了點頭,又道:“入我老虎營,一應規矩都須得遵守。 后勤的規矩松些,戰兵的規矩嚴些。 軍醫將來少不得跟隨戰兵上戰場,許多時候,比戰兵更危險、卻得比他們更冷靜。 日常訓練不可松懈,醫術亦得研究。 丑話說在前頭,辛勞是必然的,你仔細考慮,不必勉強?!?/br> 管平波十分謹慎,醫生不同于旁的工種,重要性高專業性強。 戰兵心存不滿,上了戰場,違令者殺,他也不敢反抗。 醫生心里不樂意,少配幾味藥或清潔不做干凈,那是要命的事,且查不出來。 便是查出來,他一口咬死技術不好,你能奈他何?抓不到證據,以莫須有的罪名殺了,別的醫生寒了心,損失更大。 不如一開始就仔細些,方能省卻后頭的麻煩。 侯堂明想了想,問:“我入了老虎營,算軍籍么?” “從我這里,是算的。 但從朝廷來說……”管平波一聲冷笑,“朝廷的戶籍你還想要么?” 侯堂明:“……”他們蠱苗山民,好像也沒有戶籍…… 管平波道:“我這里匠戶、軍戶、民戶哪樣都有。 皆是活不下去了投了來的。 你大抵也知道,想進我老虎營,是何等的艱難。 我不抓壯丁,非我宅心仁厚講道理,而是我日日管飽飯還有錢發,有的是人想來。 你樂意,按我的規矩過日子;你不樂意,你侄子藥死了我那多魚,少不得描補賠償,你說我這話公道不公道?” 侯堂明哪有錢賠?這便是豪強的公道了。 話說出來一個字的理都挑不得,卻是動輒把人往死路上逼。 幸而管平波只要醫術,話雖說的不和軟,倒算給了條生路,不算難纏了。 趕忙的表了一馬車的忠心,謝其不殺之恩。 管平波便喚了人來,帶侯堂明去見侯世雄,順便安排二人入伍事宜。 才吩咐妥當,親衛呂大來報:“營長,譚百總來了!營外求見!” 管平波綻出一個笑容,起身問:“哪個門?” 呂大道:“自然是正門?!?/br> 管平波三步并作兩步往外頭走去,譚元洲在正門處登記完畢,就見管平波迎了出來,亦是笑彎了眼。 立定,先行軍禮。 管平波回禮畢,才笑問:“你怎么來了?” 譚元洲拿出一疊紙道:“新招收了兩個小隊,人員檔案都在此了?!?/br> 管平波笑道:“我正說如今分了兩處,得有專門的通信員才行,省的叫你個百總當信差,你倒先來了?!?/br> 譚元洲道:“不獨送檔案,上回你令張金培送的信寫了編制調整,我還摸不清門路,索性走一趟,當面聆聽營長教誨,豈不甚妙?” “去你的!”管平波笑罵一句,“我寫的那般清楚明白,有甚不懂的?與原先的事也差不多。 我看你是有字不認得吧?” 要緊的事當然要當面分說才夠明白,譚元洲卻是順著管平波的話玩笑:“當著人,別揭我的短行么?” “揭又怎樣?” 譚元洲握了握拳頭,把關節按的卡拉卡拉響,威脅道:“打一架?” 管平波:“……” 譚元洲大笑:“小不點,你長不高,打架很吃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