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跟在管平波身后的,是騎著毛驢的陸觀頤與劉奶媽。 劉奶媽懷中抱著甘臨,搖搖晃晃的睡的正香甜。 再往后則是阿顏朵與含紫鵑在內的后勤人員。 云寨百戶所將是他們長期呆的地方,故特特帶了修繕、制作武器的鐵匠、木匠與磚瓦匠。 至于養殖、紡織、制衣、編織則盡數留在了鹽井,待安頓下來再酌情調老練的組員至百戶所任組長,招募云寨左近的人補入后勤。 管平波的計劃便是如此,到一個地方,皆要選入一些當地人,利用其關系把老虎營的好處與理念往當地擴散,但又不能全用當地人。 文明尚且容易被同化,何況小小軍營。 因此就要控制當地人的規模,至少在初期階段,須得讓他們更弱勢些,接受了老虎營的規則后,再如鹽井一般,慢慢增添人手。 所以為何說時勢造英雄?便是管平波的確有才,不是亂世,人人豐衣足食,誰愿改變自己的生活習慣?非得到了沒飯吃的時節,走投無路了,殺人越貨的土匪都做得,何況遵守老虎營奇怪的規矩。 再苛刻,人家給飯吃不是? 難得有拉練的機會,管平波選擇的是急行軍。 盤山路不好走,眾人都屏息凝神,生怕踩著石頭崴腳丟人。 三個半時辰的路程,中間沒有休息,一口氣走到了地頭。 遠遠看著云寨的城門,李修杰稍稍有些激動。 當日狼狽逃竄,今日強勢回歸,心中總有些得意之情。 心情更復雜的是孟陽秋,生于斯長于斯的他,那夜被逼入山林,以為回家無望,哪知不到一年,他又回到了此地,然百戶所已易主,經過修繕后,也再不似以往的模樣。 按陳朝的規矩,孟志勇身死,該由他補百戶,繼承百戶所。 可此刻,雖難免有些想頭,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挑戰管平波之權威,不過暗自嘆息一句罷了。 百多人的動靜不小,驚動了云寨城內的百姓。 看著高高豎起的虎旗,皆知是老虎營出行。 往日見過管平波的人,交頭接耳的談論著前縣令家的姨奶奶,說什么的都有。 膽子大的還湊近前看,果見隊列中有人抱著奶娃娃,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與土匪結下血海深仇的她,居然真敢親自回云寨!云寨尚有本地人擔任的吏員,其親戚見了老虎營之威勢,拔腿就往城內跑,同自家親戚報信去了。 老虎營的人目不斜視,全不理論百姓的行動,悶頭往前走。 編制大調整后,管平波成立了偵查隊,此時謂之“夜不收”。 按理皆由精銳中的精銳擔任,但草臺班子初立,不可強求,只擇伶俐的入編制,慢慢培養。 行至百戶所門前,就有夜不收前來回稟。 管平波隨之踏入百戶所最高處觀測,見無可疑狀況,便命:“立中軍旗!” 旗手升起黃旗,喇叭響起。 一旗隊二旗隊接號,依次進入百戶所。 營定、金鳴、喇叭止。 夜不收于高臺上瞭望無事,將旗三磨三捲,而后兩隊報數,后勤人員報數。 三個半時辰倒沒有掉隊的,夜不收們輕輕松口氣,若有人跟不上,還得他們去尋。 此時人數不多,清點一回,各尋了住所,便落旗吹打,關閉大門。 日后人員多了,少不得還須夜不收再出去探上一回,確保周遭沒了危險,回報于中軍賬內,方才會閉營。 行軍流程看似繁瑣,實則若訓練有素,便十分利落。 管平波進屋不久,院中飄起了飯香。 吃飯洗漱畢,看天色不早,安排了巡夜人員,各自安歇不提。 老虎營的旗幟在晚霞中隨風飄動,在馬蹄溪河灘堆場看守木材的伙計,見了管老虎的旗號大大松了口氣。 而云寨大地主楊再林卻是心中一突,占了百戶所的管老虎,會一并收回百戶所的土地么? 次日一早,各旗隊按舊例出cao。 空了一小半的鹽井,眾人都有些不慣。 尤其是譚元洲,鹽井與百戶所相去不遠,卻不能日日得見了。 此回阿顏朵跟著管平波去了云寨,李樂安倒是留在了鹽井,跟隨譚元洲學習拳腳。 從未與阿顏朵分開過的他臭著張臉,不明白為什么他非得跟著譚元洲,跟管平波不是一樣的么?然而阿顏朵喝令他留下,也只得留下了。 譚元洲看著不情不愿來請教自己習武的李樂安,不由哂笑。 他想起了許多年前,年幼的他父母雙亡后,便被竇家收養,跟著竇家的船在洞庭游蕩。 無父無母的孤兒,竇家養了不少。 有大的有小的,少不得有些恃強凌弱的故事。 甚至說,竇家愿意看到這樣的故事。 養蠱一般,由著他們掙扎。 掙的過的做水手做打行,掙不過的,自然再沒見過。 為了往上爬,每日除了習武就是習武。 大抵因那時學的便是野路子,沒打好基礎,才頻頻落敗于管平波。 也不知那廝到底哪里學的本事。 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胡亂練了二三年,終于在十三歲那年,被選拔出來,正式拜師學藝。 從此在竇家的地盤上“平步青云”,年紀輕輕就混到了竇向東的身邊。 曾經可望而不可即的城中房屋與錢財,變得唾手可得。 在沒遇到管平波之前,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好,甚至在眾人的奉承與竇向東的看重中,時常因此洋洋得意。 此刻教著一團孩子氣的李樂安,才發覺自己以前好像挺慘的。 竇家的打手,沒有身份。 他屬于被隱匿了戶籍的人。 豪強多半如此,朝廷不許他們蓄養奴婢,他們有的是手段應對。 所以錢財房屋,是他的,又不是他的。 未時初刻,下了學的幾個孩子,傻愣愣的在周圍看著同學李樂安習武。 鹽井中孩子不多,羊頭寨留下的三個孩子之外,是姚麻子的兩個女兒并年歲最大的李樂安。 這一群孩子,完全不用做活,沒有傾軋、沒有無休止的彼此掠奪、沒有刻意少了一份的飯食,每天的任務除了文武學習,便是玩耍。 簡直舒服的令人嫉妒。 也是這群孩子,讓譚元洲深刻的明白了管平波與竇向東的區別——老虎營的每一個人,都是人,而非奴隸。 從一開始,管平波走的就是與竇向東完全不同的路。 想明白后,譚元洲不由生出幾分擔憂。 竇向東之謹慎,令人嘆服。 整個洞庭流域,不知不覺已是他的天下。 他就是官衙,過往船只都得向他納貢。 竇家遠遠不止表面露出的那一點點實力。 管平波作為后起之秀,發展的有些遲了。 譚元洲不自覺的望向云寨的方向。 小小的鹽井、小小的石竹,真的能成為你的基石么?在竇向東的籠罩下,你真的能掙出一番天地么?萬一,在爭執中落敗,你還會堅持風骨么? 李樂安拳風襲來,身體比大腦更快做出反應,一個側摔,輕巧的把人掀翻在地。 譚元洲毫不留情的喝道:“再來!” 李樂安從地上爬起,繼續攻擊,再次被放倒。 譚元洲一面應對著李樂安;一面想,后發未必不可制人,他能做的,唯有竭力夯實基礎,為將來爭得一席之地。 不僅僅因為喜歡管平波,而是自由的滋味,嘗過了便再也不想回到過去,做那個被人假意奉承的奴才了。 ===== 第134章 新立 認識了近兩年,不得不說譚元洲已成為整個竇家最了解管平波的人。 所以他分析的沒錯,管平波在大局上,比竇向東寬厚的多。 最起碼,管平波絕不會用竇向東的方式收養孤兒。 固然有很好的效率,亦能意外的救活不少人,但弊端十分明顯——當孩子們長大后,若有別的路子,很輕易便會背叛。 既成長的過程中從無道德,道德也不會成為他們的約束。 譚元洲心中的天平倒向管平波,是一點心理包袱都沒有。 當然,無論怎么養育,總會有白眼狼。 但那與譚元洲是不同的,因為白眼狼對誰都無情,譚元洲卻十足有情。 從上位者的角度來說,譚元洲值得收買,而白眼狼不過是一次性筷子,即用即丟。 雖然管平波并沒有刻意收買過哪一個,她只是選擇了最容易安定人心的方式,將其變成自己的生活習慣,不知不覺的撫慰著身邊的人。 故地重游,管平波沒多少感慨。 登上百戶所的城墻,巡游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