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管平波默默吐槽:知道老娘未成年還睡的那么干脆? 雪雁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拿過衣裳道:“罷,罷,我來伺候吧。嬸嬸昨日的裙子,我連夜洗燙過了,掛在架子上。今日張裁縫至少送一套過來,有兩套換洗的,就不必那么趕了?!?/br> 竇宏朗放管平波去穿衣,對雪雁道:“少衣裳又等張裁縫那烏龜作甚?進城買幾套便是?!?/br> 雪雁道:“原說今日進城,嬸嬸又這樣,還說給我們嬸嬸打首飾的,只得等下個月吧?!?/br> 竇宏朗道:“那又何妨?我今日得閑,我帶你們去就完了?!?/br> 管平波道:“我才不去,jiejie身上不好,我沒心情逛?!?/br> 竇宏朗道:“你就知道當她的小尾巴,跟我一點都不親?!闭f著又調侃道,“莫不是她不弄你的緣故?” 管平波沒好氣的道:“是你生的不如她好看的緣故?!?/br> 竇宏朗又笑個不住。 管平波哼唧兩聲,她每次說實話,都被人當小孩子。就竇宏朗這種路人甲,還指望她巴著不成?阿彌陀佛,幸虧沒有肚腩,不然方才真就是為職業獻身了。都給老娘等著,等老娘積累出原始資本,踹你丫的,再去找個帥帥的小鮮rou睡了,那才叫人生贏家! 夫妻兩個洗漱畢,胡亂吃了點早飯,一齊往正房看練竹。胡三娘看著兩人一齊進來,胃里酸筍直冒。一個院子統共才多大?休說她稍微走近一點就能聽到動靜,雪雁第二回 去打水時,廚房就問開了。又不是什么瞞人的事,此刻整個院子除了練竹母女,哪個不知?胡三娘不算老,可她生了孩子,少不得腰粗腿壯,哪里比得了管平波鮮嫩嫩的一朵花,望著竇宏朗的眼神,全是哀怨與思念。 竇宏朗卻不在意,只管問練竹今日可好些。練奶奶先前見竇宏朗攜著管平波一起,不由板起了臉。直到竇宏朗同練竹軟語閑話,方覺氣平。 胡三娘偏酸道:“早起就聽meimei把老倌逗的開懷,不知說什么笑話,也說來與我們聽聽?!?/br> 練奶奶眉頭一皺,管平波已是惱了,一把抓起胡三娘的衣襟拽至羅漢床前,一個過肩摔,就把胡三娘直直砸進羅漢床的枕頭堆里。胡三娘嚇的尖叫不止,管平波掐住她的脖子,用力收緊。胡三娘的尖叫戛然而止。 管平波居高臨下的道:“我是粗人,休一日在我面前說八百句酸話。此為警告,再有下次,我把你往那石頭上砸!你不信可以試試!” 胡三娘抖如篩糠,兩個淚眼,怔怔的望著竇宏朗。 管平波早與竇宏朗打過招呼,竇宏朗雖不知胡三娘方才那句話有什么不對,可的確是她先招的管平波。若是妻妾相爭,他還好說不可以下犯上。兩個小老婆打架,他也只得看著練竹。 練竹巴不得胡三娘多遭些罪,只當著丈夫,不好表現太過。輕咳一聲道:“管meimei,你胡jiejie也不是有意的,放了她吧?!?/br> 管平波道:“既然jiejie這般說,我且饒她一回?!?/br> 胡三娘被嚇的不輕,掛著兩行淚,挨挨擦擦的走到竇宏朗跟前道:“老倌……” 管平波一個眼神過去,胡三娘嚇的一抖,麻溜的道:“我我我回房換件衣裳……”說完就逃也似的跑了。 貝殼在竇宏朗身后對管平波豎起大拇指,卻被珊瑚瞪了一眼,訕訕的收了爪子。 屋里的氣氛著實有些詭異,竇宏朗無比尷尬的看了一場后院爭風的戲碼,十分無趣,隨口指了個借口,便出門了。 待竇宏朗走遠,練竹頭痛的道:“你說要我如何說你?” 管平波倒是問:“沒驚著jiejie吧?” 練竹:“……” 管平波繼續大包大攬:“她日后若再敢在jiejie屋里陰陽怪氣,我就再打?!?/br> 練竹:“……” 管平波笑嘻嘻的道:“我沒有那含沙射影的口舌本事,況且那個也沒有拳頭好使。我打她一頓,管她一輩子不敢來同我歪纏?!?/br> 練竹終于忍不住道:“你沒在鄉間定親,就是這個緣故吧?” 貝殼噗的笑了。 管平波道:“我這種在豪門大戶不好,在鄉間才好呢。只我阿爺一心要替我尋個識字的,才耽誤了?!?/br> 有練奶奶在此,屋里的眾人都有些別扭。到底是外人,不如自家人自在。管平波見著沒自己什么事,便帶著雪雁走了,留下空間與練家母女閑話。 直到管平波走遠,練奶奶才拍著胸脯道:“這小娘子也太厲害了些,我活這么大歲數,原以為你婆婆算個狠的,哪里知道她比你婆婆還能打!方才我都被嚇的出不了聲?!?/br> 練竹道:“得虧了她一身功夫,昨日我才沒吃大虧。她厲害歸厲害,不招惹她,她是十分和氣的。媽同她處久了就知道了?!?/br> 練奶奶想說什么,又念及這里是竇家,當著丫頭,不好說得。珊瑚最是細心,對練竹笑道:“我去廚下看看那湯好了沒有,過會子就來?!闭f畢,拉了拉貝殼的袖子,走了。 出得門來,貝殼悄悄問珊瑚:“怎么了?” 珊瑚噯了一聲:“左不過是些小肚雞腸的婦人見識,叫我們嬸嬸防著管嬸嬸之類的話罷了。不叫她說,她反憋的難受。憋出氣來,日后嬸嬸回門,說的更厲害。還不如此刻叫她倒干凈了,橫豎嬸嬸不當真,隨她去吧?!闭f著,反拉著貝殼到管平波屋里來,進門先道恭喜,又笑道,“好嬸嬸,今日可知道叔叔的好了不曾?” 管平波道:“我是覺不出什么好來,你們一個個當多大的喜事似的?!?/br> 三個丫頭頓時笑作一團,貝殼笑道:“不能夠啊,你就半分爽快也沒有?” 管平波一臉木然,她發現她讀書太少,太不了解古人的生態。略略調整了下心態,把三個梳著未婚少女發髻的小姑娘當成了昔日的損友,淡淡的道:“許是我年紀小?!?/br> 雪雁笑道:“她害羞了?!?/br> 管平波:“……”她的腦回路真心跟古人無法重疊。 貝殼只比管平波大一歲,心直口快的道:“管嬸嬸你莫羞,叔叔可不喜歡羞的。你加把勁,生個兒子出來,看對門還怎么浪!” 管平波道:“你怎么不加把勁?” 貝殼道:“你當我不想?我們院里哪個不想?又不是大伯家和三叔家,老婆管的極嚴,他們只好偷腥罷了。我們家是不怕的,嬸嬸賢惠著呢,倒常勸著叔叔來我們屋里,就是沒有。不獨我們急,叔叔嬸嬸哪個不著急?”說著又嘆,“依我說觀音廟還是靈驗的,六月十九去替觀音做了生日,嬸嬸就有了,只沒保住。下月得閑了,還得再走一遭才行?!?/br> 管平波好奇道:“三叔家不是有妾么?” 貝殼悄悄道:“管嬸嬸你不知道,別看三嬸說話輕言細語秀氣的很,十分會攏男人呢。她倒不是大伯母那樣用打的,只管撒嬌,三叔就被她磨的骨頭都軟了?!?/br> 雪雁也壓低聲音道:“我怎么聽說是三嬸比候嬸嬸更浪的起來?” 珊瑚斥道:“兩個爛舌頭的蹄子,嬸嬸們的閑話也是你們能傳的,還不閉嘴?!庇謱芷讲ǖ?,“管嬸嬸別聽她們兩個胡嗔,大伯和三叔敬重正妻,方是知禮。我們叔叔亦是知禮的,便是我們,哪個不是嬸嬸點了頭才成事?嬸嬸賢惠,我們更該謹慎才是?!?/br> 管平波挑眉,珊瑚這話明著說雪雁貝殼,下剩一半都是敲打她的。這丫頭倒是忠心,言語間還有些當家奶奶的范兒,做丫頭可惜了。 雪雁卻是皺眉,珊瑚的話有些拿大,都是做丫頭的,便是珊瑚年紀大些,誰又比誰高貴?再者也不該當著管平波說。 管平波不善言辭機鋒,但聽音辨位是能的,一室寂靜里,她輕笑出聲:“誰對我好,我對誰好。誰對我不好……”管平波拉長聲音道,“那便……呵呵。珊瑚你說是也不是?” 珊瑚一僵,低低應了聲:“是?!?/br> 第15章 心思 時人對讀書人多有敬意,蓋因相較之下,讀書人見識比尋常人多。尤其在鄉間,尋常老百姓連個黃歷都須得請讀書人看。管平波能平安長大,其父認得些字著實功不可沒。否則一個鰥夫帶著個獨生女兒,早被人生吞活剝了。嫁到竇家來,說起她父親,上下都沒有不高看一眼的。 珊瑚一番護主的話,被管平波噎的干凈利落,心里也唯有贊嘆她到底識文斷字,與旁人不同,只好把話題岔開了。管平波本就不大愛計較這些,見珊瑚不提,她就丟去腦后頭了,由著三個丫頭說上了話,她自己拿著本《荀子》翻著耍。此書乃是她父親的遺物,家窮書便少,有限的幾本皆是她父親抄錄,幾番折騰也就剩這半冊了,出嫁的時候抱在懷里帶了來。當然還有一套《女四書》,是她自己當練字抄的,然那內容太無聊,抄完就忘,如今也不知道扔到哪個犄角旮旯里,早無蹤跡。撫過書頁,又摸了摸肖金桃給的荷包,心道:是要進城一趟,買些書回來消遣也是好的。不然成日悶著,太浪費生命。 丫頭不比主人家,皆是要做活的。珊瑚自不必說,練竹躺到了,二房的瑣事便由她接管,實乃二房的第一個大忙人。貝殼則少不得幫把手,還得伺候練竹、收拾屋子。雪雁也不是吃閑飯的,西廂里的灑掃定不能叫管平波動手,再則管平波并她自己的小衣帕子,也不能全指著外頭。珊瑚和貝殼本就是躲出來的,說了一會子,便告辭要走。 管平波叫住珊瑚道:“家里可有筆墨紙硯?” 珊瑚笑道:“得虧是我們院里,嬸嬸時常寫幾個字,奶奶得了好的就往這頭送。要是旁的院里,還得去奶奶那處領去。只我不識字,不懂好歹,回頭開了箱子嬸嬸自去撿,如何?” 管平波笑道:“我又不是才女,非要那松煙墨薛濤箋,隨便拿些給我即可。順道尋尋有沒有字帖,沒有我去外頭買?!?/br> 珊瑚應聲而去。 管平波又看了一回書,抬頭時見雪雁一針一線的縫著一件衣裳,半日才一小段,嘆道:“你這得做到猴年馬月。橫豎是中衣,你縫稀疏一點,又省棉線,又省功夫?!?/br> 雪雁頭也不抬的道:“我們的胡亂對付也就罷了,嬸嬸的衣裳那么大的縫兒,叫人瞧見,還說我不精心,要我何用?” 管平波笑道:“都穿在里頭,誰看呀?!?/br> 雪雁道:“叔叔看?!庇謩竦?,“我瞧嬸嬸是個不愛女紅的,只好歹學兩個花樣,逢年過節的正好孝敬奶奶。嬸嬸休看胡嬸嬸蠻橫,她的針線可是一等一的好?!?/br> 管平波素來敬業,有老員工提醒,遂認真問道:“要繡花還是只要縫衣裳?” 雪雁道:“嬸嬸要會繡花就更好了,不會繡縫兩件衣服亦可。眼看要中秋,嬸嬸是趕不上的。不如去正屋里討幾塊料子,細細密密的做了,到了年下,也是一片孝心?!毖┭阈Φ?,“嬸嬸別嫌我啰嗦,我們偏房的,又不當家,統共一月幾百錢的月例,想要在長輩跟前出頭,不靠著一手活計,還能靠著什么呢?嬸嬸會寫字是好,那也只能孝敬嗲嗲,奶奶可不大識字?!?/br> 管平波想了想道:“抄佛經呢?” 雪雁道:“佛經是好,可那是咱們正屋里的獨一份,嬸嬸如何好爭搶?” 管平波點頭道:“我知道了,我有旁的法子,你把你描花樣子的筆借我,再去給我尋一疊紙來。今日初十,若是城里的工匠手快,沒準兒能趕上中秋節禮,趕不上也沒什么?!?/br> 雪雁聽的一頭霧水:“什么工匠?” 管平波笑的神秘兮兮的:“到時候你就知道了?!?/br> 雪雁笑嗔道:“月錢初一才發,你可沒趕上這個月的,請外頭的工匠,你有錢么?” 管平波道:“mama給我錢了,夠使的,放心?!?/br> 雪雁怔了怔,心中納罕,奶奶從未單給過哪個兒媳婦銀錢,若說管平波光身一人進來,胡三娘同侯翠羽這般做妾的,哪個又能有正經嫁妝?可見是她家嬸嬸能打,入了奶奶的眼。想到此處,不由心中一喜。做丫頭的自是盼著主子好,主子好她們未必好,可主子不得臉,她們更沒指望。見管平波還看著她,立刻回神,尋了一根描花樣子的筆,趕緊去正屋找珊瑚討紙去了。 不一時回來,就見管平波趴在桌上,拿著把菜刀削木頭,還抱怨菜刀不趁手。雪雁嘆道:“好嬸嬸,你又要作甚?” 管平波道:“我要尺子圓規量角器,家里只怕沒有,不得手動做?”阿彌陀佛,幸虧她是工科生,在鄉下生活又艱難,想方設法的賺錢填肚子,基本功倒是沒丟下。當年她的兔子籠就做的極精致,兔子被人搶了,她只好把籠子挑去集市上賣了換錢,才把賒小兔子的賬還上。其實就她的手藝,若在個法制健全的太平時代,再怎么著也不至于淪落到給人做妾。古代的殘酷就在于,不是勤勞聰慧就可致富。托生成個女孩子,當真是沒有個好爹,再大的本事也無用。非得到了竇家,才有希望一展長才,才能想將來、想前程。 雪雁道:“尺子我就有,圓規在外書房里瞧見過,量角器又是什么?” 管平波眼睛一亮,對??!竇家是行船的人家,造船業可不就是工科,別的沒有,工具一準有類似的。立刻從椅子上跳起,提起裙子就往正院里跑,預備尋肖金桃找東西。 肖金桃正在算賬,算盤打的噼里啪啦響。見管平波一陣風的沖進來,笑道:“你又打哪里瘋了來?” 管平波一臉討好的道:“mama,我想要個圓規和量角器,家里有沒有?” 肖金桃道:“圓規有,量角器我沒聽過,你阿爺的外書房里有好些文具,我喊個人帶你去挑?!庇謫?,“你找這個做什么?” 管平波道:“一時說不清楚,我做好了給mama瞧,你一準夸我能干?!?/br> 肖金桃笑罵道:“你一準沒干好事,別拆了屋子,叫人告到我跟前,我可是要使家法的?!?/br> 管平波道:“家里屋子那樣結實,我還拆不了,放心?!?/br> 肖金桃便喚來自己的貼身丫頭寶珠,叫帶著去外書房尋家伙。管平波心急火燎的,拉著寶珠就跑了。 到了外書房,只找到幾個極精巧的銀制圓規。管平波道:“沒有尋常些的么?” 寶珠道:“我去庫里找找?!闭f著,就往間壁的架子上一個一個的盒子翻找。管平波跟著進庫,箱子上皆貼著字條,找準工具箱,一把就拖了出來。里頭整整齊齊的碼著各色工具,不獨有圓規,還有小刨子、小錘子、刻刀等,不由喜出望外。一疊聲問寶珠:“箱子我能搬走么?” 寶珠湊上來一瞧,都是些不值錢的工具,爽快的應了聲:“可以,我回奶奶往賬上寫一筆就是?!?/br> 管平波高高興興的把箱子拖出外書房,路上恰好遇到那日同她比武被她打趴下的譚元洲,兩個人一齊把箱子抬回二房。管平波又從廚下摸了幾塊木頭來,立刻開工做趁手的工具。 珊瑚聽見西廂叮叮當當的敲擊聲,無奈的對練竹道:“我們管嬸嬸不知又淘什么氣,從奶奶那里討了一箱子工具來,在屋里做木工耍呢?!?/br> 練奶奶皺眉,正要說話,就聽練竹道:“你cao心這個作甚?她一個做妾的,晚間老倌去她屋里,她好好伺候就罷了。不要她自找了自玩,還要她作甚?替我當家不成?” 練奶奶拍著女兒的手道:“還是你明白?!?/br> 練竹調整了個姿勢道:“mama別老記著我們家往日的規矩。那會子家里當官,做妾的得同丫頭一般在妻跟前伺候著?,F都敗落了多少年了,還提往日做什么?再說,練家便是還有人做官,與竇家有什么相干?” 練奶奶撇嘴:“我就是看不慣你們家妻不妻,妾不妾的?!?/br> 練竹心中不耐煩,淡淡的道:“當官的亦有二房,正經的妾還能請誥命。不過白讓人叫她們一聲嬸嬸,她們是有婚書?還是擺酒唱戲有族人作證?也就是竇家不興做小氣事,不說旁的,我那大侄子的妻族沈家,當年老嗲嗲前頭咽氣,老奶奶后頭就把妾一股腦發賣了,連生了兒子的都不管,誰能說個不字。我做什么同她們一般見識?我現只盼著她們幾個肚子有動靜,我不信一個胡三娘不識好歹,我一屋子丫頭小老婆,還個個都不識好歹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