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此時是凌晨,夜色濃郁的幾乎化不開,是最黑暗的時刻。 他們嘴里叼的煙、不遠處佇立的大燈幾乎就是全部的光線來源。 一行人四人走在燈光的照耀下,往大門去,而大山悄無聲息的往倉庫東南角去,匍匐在夜色里,幾乎隱形。 四人穿著工裝、戴著帽子,臉上也做了偽裝,神色如常的朝倉庫走去,嘴里嚷嚷著地道的津港話。 他們都是跟著魏沉刀新調到帝都市局的,之前屬于中央調動的特警部隊,常年外巡,是國內犯罪分子威風喪膽的國家利刃,如今撤裁一并歸到市局特警支隊,仍然聽從魏沉刀的命令,對彼此來說,是一起出生入死以命相托的兄弟。 這里頭,還包括年少時和魏沉刀有過齟齬、經年累月才化解開來的方銘。 方銘今天話不多,偶爾會出神。 魏沉刀多看了他幾眼,忽然問:“方銘,如果再來一次,你還會那么做嗎?” 方銘先是一怔,才反應過來,他說的還是多年前的事情。 方銘勉強笑笑,低頭道:“你都收拾了我多少回了,全身上下那根骨頭沒被你打斷過,還過不去呢?” 魏沉刀聽他這么說,頓住了腳步。 幾人都快靠近倉庫了,很是疑惑的看著他。 魏沉刀手插口袋,漫不經心的笑道:“別那么緊張嘛,聊聊天怎么了,又不是第一回出任務,哪回讓你們出事了,帶這一臉送葬的表情給誰看呢?!?/br> 幾人樂了,還真是,他們這不分場合玩嚴肅活潑的隊風都是魏沉刀帶起來的。 魏沉刀繼續笑著隨口道:“哎方銘,我最近在想,要是她不出國,我可能早憋不住找她去了,后來的這些事,包括現在我們在走的這條路,我們都不會踏上來。老子說不定都三年抱倆了?!?/br> 幾人哄笑。 方銘卻笑不出來,他不由得看向魏沉刀,望進了他那雙深邃的眼眸里。 那雙眼睛如同黑夜寒星一般清醒而明亮,正如他這個人,有擔當、有大局觀,遇事沉著,對兄弟好的沒話說,他大概生就如此,無論在學校還是在行伍里,一直以來都以自己的人格魅力而被人簇擁,成為大家的主心骨,無論一開始是敵是友,最后總不得不服。 方銘眼神復雜極了,微微啟唇,內心有千言萬語,可最后萬念成灰,只是說了一句:“我們快進去吧?!?/br> . 大鐵門唰的一聲被推開。 呼嘯的夜風和絲絲涼意撲面而來,屋檐的雨滴還在往下淌,拍打到來人的臉上。 封楚楚額發被浸濕,五官顯得格外清晰,眼睛定定望向夜空。 她今夜好脾氣已經用光了,完全沒有耐心,在翻閱了李臨空查到的東西之后,更是一分鐘都等不了。 緊趕慢趕跟上來的警察們聽見封楚楚拿著電話沖對面吼:“……下冰雹也得給我飛,叫那幾個開過戰斗機的來開!……廢話他們是來當保鏢不是當保姆,當然要帶家伙!……十分鐘!超過一秒的都別干了!” 幾人:“…………” 封楚楚放了電話,分出神看他們一眼,冷漠道:“怎么,要抓我們非法持槍嗎?” 幾人齊齊搖頭,沒聽見沒聽見。 緊接著又見封楚楚繼續打了幾通電話,一個又一個轟醒了那頭的人。 不到十分鐘,直升機的葉片旋轉著嗡嗡作響,一架接著一架來到,其中不少都是軍用直升機,在空中盤旋等待著,樓里的人都推開窗戶看熱鬧,閃光燈此起彼伏。 封楚楚大步往平臺走去,周臻白一把抓住她,“太危險了,你別去,讓我們去!” “憑什么!”封楚楚吼,“你家飛機嗎!你們調一架自己去??!” 周臻白沉默下來,牢牢跟在封楚楚的后邊,和她一起上了直升機。 封楚楚冷漠的上了飛機,眼睛望著外面,心里有個計時表不停的滴答滴答…… 一起來的警察想說什么,然而怕封楚楚又冷不丁來一句“要抓我們運輸武器彈藥嗎”,便識趣的沒有說話。 他看看旁邊的周隊,想看周隊什么反應,但周隊也讓他有種被孤立的感覺——周臻白手里緊攥著那份文件,失神發愣,無暇顧及其他。 李臨空的技術能力堪稱絕佳,他順藤摸瓜查到了封于雁的得力下屬電腦里的全部信息,連帶又摸到與之相關的一些人身份,全都原原本本的拿給他們了。 周臻白心底的重重疑惑終于揭開了。 為什么封于雁態度蹊蹺,她又憑什么被瑪昂敏奉為座上賓,為什么他周臻白堂堂緝毒支隊長卻被排除在這個大案之外。 他全明白了。 . 進倉庫之前前,隊員抬手攔了一下,道:“隊長,確定要這么進去?萬一里頭有人,發生交火,我們……” “不會,”魏沉刀戲謔道,“虎毒不食子嘛?!?/br> 隊員頓住,放下了手,還真聽了他的。 倉庫內天花板上規整的排列著白熾燈,光線耀眼,讓幾人瞇了瞇眼,緊接著,便看到了里頭擺置著的一眼望不到頭的貨架和白色箱子,靠窗戶的幾排貨架坍倒,白色箱子被燒的焦黑,地板和天花板都熏黑了,窗戶也全都破碎了,可見發生過一起小范圍爆炸。 魏沉刀剛進去就嚷嚷道:“倉管員呢,貨怎么燒了,說了多少次,不讓抽煙不讓抽煙,你看看這都成什么樣了!” 說著,幾人一同朝那地方走去。 魏沉刀不經意的理了理領口,讓微型耳麥藏的更加隱秘,同時,他帽子后沿安裝了一個微型鏡頭,能三百六十度的給外面的同事傳遞影像。 影像傳達到指揮車輛,幾人牢牢盯緊畫面,不錯過每一個細節。 魏沉刀微小、低沉的聲音從耳麥中傳來:“有一發子彈,b52穿甲□□,無人員傷亡?!?/br> ——穿甲□□??? 眾人也是神情一凜,心中打鼓。 其一是知道對方帶有殺傷性武器,一旦開火勢必造成巨大影響,其二是懷疑這一動機,按照他們先前的了解,此時應當是封于雁來接應瑪昂敏,一同逃往墨西哥,在這種情形下,她們為什么要帶這樣的武器? 與此同時,影像中,貨架間隙閃過幾道人影,鄭處在對講機那頭怒吼:“倉庫里還有人!迅速撤離!” 魏沉刀耳膜都快被他震破了,心道鄭處真是越活越過去了。 他叼著煙起身,五官被帽檐的陰影所掩蓋,身形姿態卻極其放松,還順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老陳,有檳榔嗎?提提神,這個倉誰當班?……哎,你——”他忽然變了語調,提高了嗓門,“那邊是不是有人,躲什么躲!” “怎么了?”隊員探了探腦袋,往不遠處望。 只見另一側的墻壁那頭,燈光從斜上方打下,在地面上拉出了一條長長的影子。 在他們的呼喊下,那里始終靜默,沒有一點聲響。 “我看看,”魏沉刀翻動手里一個本子,手指劃了劃,同時也將拇指按在了槍頭的位置,蓄勢待發,口中仍道:“當班員彭山是吧,出來出來!” 他一邊說著,一邊大搖大擺的往影子的地方走,始終手插口袋,懶懶散散的樣子。 后邊幾人依次走著,看似放松,其實工裝下的肌rou緊緊的繃起。 鄭處先前還喊著讓他們撤離,沒喊動,于是開始在對講機里狂吼:“所有人包圍倉庫,支援一組!” 隨著他一聲令下,借著夜色的掩映,無數穿黑衣的警察從車上下來,如同飛檐走壁般悄悄的潛了過來,各自找到掩體,蓋住了自己的身影。 倉庫內,幾人都屏住了呼吸,用耳朵捕捉每一寸動靜,隨著每一個步伐的踏出,他們的大腦的神經都會繃緊一分。 終于,隨著腦中一根弦繃到不能再繃的地步,幾人來到了貨架前面。 他們極快的交換了一個眼神,各自隱蔽的找好位置、按過去無數次培養的默契成為隊友的倚靠,而后,一個轉彎—— 眼前豁然開朗。 貨架后是個小空地,空蕩蕩的,什么人都沒有,只有一個斜放的架子,孤零零的定在那兒。 之前他們見到的影子就是這個架子。 幾人把心臟放回原地,在心里罵了一句鄭處個老花眼。 他們緊繃的肌rou放松下來,回身往外走。 倉庫內已經查探完畢,他們任務完成。 魏沉刀用食指輕輕扣了耳麥三下,支會從外側墻體靠近東南角值班室的大山。 緊接著,耳麥里響起了同樣規律的三聲回響,表示大山那邊也順利。 接受到暗號的大山其實是剛好來到了值班室的窗戶下,他小心翼翼的將別在帽檐的攝像頭取下,以極其細微的動作把鏡頭往上推,塞進了窗臺間隙里。 然后,他也如同一只蜘蛛似的要沿著墻退開。 不過,耳麥里頭傳來的話讓他又回去了:“位置不對,鏡頭被擋住了,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見?!?/br> 大山一頓,從指套上抽出一根極其細小的透明絲線,用這東西戳著鏡頭稍微挪了挪位置,耳朵里是“左邊點、右邊點、你是不是放反了……” 他內心幾乎翻了一百個白眼,老子新交的女朋友都沒你嚴格,要是里面真有犯罪分子,他被弄死了算誰的? 呸呸呸,烏鴉嘴。 在大山密密麻麻的內心彈幕中,耳麥中幾聲驚呼和一句到位,他明白自己的攝影大業取得了歷史性的進展。 值班室內的場景傳遞到了指揮車內。 值班室狹小破舊,墻壁發黃,正中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中年女人,她烏發披肩,身材瘦小,肌膚呈麥芽色,身邊站著八個身材各異的男人,而正前方,是被壓著肩膀跪在地上的封于雁。 鄭處幾乎驚的把腦袋磕上了車頂了:這就是他們搜尋已久的毒寡婦瑪昂敏! 那一刻,他既興奮到顫抖,又覺得有絲莫名的不安在升起,他腦中飛快的閃過接下來的行動:是全體包圍倉庫,先行警告,還是直接通過武力壓制…… 然而不等他開口下令,鏡頭里,坐在正中的女人抬起頭,眼睛正視鏡頭,彬彬有禮的露出了一個笑。 大山聽了耳麥那邊的話,簡直頭皮發麻,立即就要走—— 頭頂響起怪腔怪調的普通話:“看我發現了什么?!?/br> 他仿佛五雷轟頂,抬手拔槍當即就要扣下扳機,只是對方的速度比起他來不遑多讓,一把槍已然頂在了他的腦門上。 對方沒開槍,冰冷的金屬帶著死神的氣息縈繞在他頭頂。 這時候,他又聽見一個女人以溫柔慈愛的語調說:“拿槍要小心些,別碰傷了這孩子?!?/br> 所有人都通過耳麥聽見了這聲音。 只用了十分之一秒的時候,魏沉刀幾人扯掉帽子拔出□□,向值班室沖去。 值班室的門,咯吱一聲輕飄飄的打開了,一直以來藏頭露尾的瑪昂敏,終于正式露出了真面目。 兩方人馬,也來到了正面對峙的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