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節
倪胭沒怎么睡飽,不太高興地蹙著眉,等她睜開眼睛,對上夷潛冷靜的眼眸,她帶著倦意地問:“主上一直都沒睡嗎?” “快些趕回去,免得被狗皇帝覺察?!币臐摰穆曇羰且回灥年幚錈o情。 倪胭笑笑,她起身下床走到門口停下來。 “阿滟去陪著狗皇帝,主上會不會有那么一點點心疼呀?”倪胭將手搭在門上,回眸望向夷潛,似笑非笑的面容讓她的情緒也變得莫測起來。 夷潛冷冰冰地開口:“是你自己選擇的路,只能義無反顧走下去?!?/br> “真是無情?!蹦唠僮炖镞@么說,眼尾卻挑出幾抹風情。 他說著這樣無情的話,可是倪胭掌心里的星圖不會騙人。就在他說出這番無情話的時候,倪胭掌心里他的星圖中,那閃爍了一夜的第五顆星終于亮了起來。 倪胭將門推開,老舊的木門又發出尖利的“吱呀”聲。 “阿滟,再忍忍?!?/br> 倪胭勾起嘴角,沒回頭。 · 倪胭沿著狹窄彎曲的走廊往回走,經過扶闕房間的時候,扶闕剛好推開門。扶闕看見倪胭,明顯愣了一下。 倪胭停下腳步,側首望向扶闕,說:“國師大人起得好早,這天還沒亮呢?!?/br> 扶闕收起眼中訝然,道:“你起得也很早,這是要去哪兒?” 倪胭轉過身來,含笑開口:“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遇到國師大人?!?/br> “找我?” “這天氣悶熱得很,想讓國師大人算算是不是要下大雨?!蹦唠偻祥L了腔調,帶著倦意的媚音在暗黑的黎明前帶來一道旖旎。 而她的眉眼更像是灰暗的天地間唯一的亮色。 扶闕收回視線,平靜開口:“是,再過一個時辰當有暴雨?!?/br> 扶闕的視線里,倪胭素雅的鞋子又朝他邁過來一步,而她身上淡淡的香氣也隨之飄來。他抬眼,疏離地望向倪胭的眼睛。 倪胭坦然地面帶微笑,說:“我知道國師大人懂醫術,不需要請大夫,但是可有讓店小二上過外傷藥?” 她輕笑一聲,補充:“畢竟是為了我受的傷,想到國師大人身上的傷口,阿滟寢食難安?!?/br> “傷口重新處理過,已經無礙?!狈鲫I頓了頓,“費心了?!?/br> “那就好?!蹦唠佥p輕點頭。她眸光流轉,欲語還休。 扶闕將她的每一個眼神收入眼中,說道:“有什么事情但說無妨?!?/br> 倪胭未語先笑,嘴角輕輕地翹起。 “國師大人當初與陛下說阿滟的命數會影響到陛下,需至祈天宮靜修至少一個月。如今距離一個月之限還有十日??扇缃癖菹伦返竭@里來,等到回京,我可還能……隨國師大人回祈天宮?”她眸中秋水盈盈,眸光轉動帶著似小小的祈盼,望向扶闕冷淡沉靜的眼底。 扶闕忽然想到倪胭要和他打的賭,不由一陣恍神。 ——“就賭……國師大人會在十日內愛上我,然后為我神魂顛倒如癡如狂?!?/br> 不過片刻之間,扶闕收回思緒,淡淡道:“靜修之事未必在乎地點,只要……” 倪胭又朝他邁出一步,打斷他的話:“十日,就十日?!?/br> 倪胭的美艷似乎帶著一種攻擊性。當她安安靜靜立在一旁時,已是美如畫。而當她主動將自己的美艷釋放出來時,似乎有一種骨子里強勢驕傲的美展現而出,讓人挪不開眼。 扶闕努力別開眼,克制地向后退了一步。 倪胭嬌軟的輕笑聲入耳,一陣酥麻。扶闕驚覺這樣的距離似乎太近,但是當他再次抬眼時,發現倪胭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退后了兩步,站在走廊中間。兩個人之間是不遠不近的距離。 倪胭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沒有繼續剛剛的話題,而是說:“的確還早,我回去繼續睡了?!?/br> 點到為止,絕不將人逼到最后。 倪胭沒等扶闕的回話,已經轉身離開,腰肢輕盈,隨著她走路的姿態腰臀間呈現曼妙的溫柔弧度。 扶闕站在門口靜望倪胭離開,直到她的身影看不見,他折回房中,繼續下了一半的棋局。 不是他起得早,而是他一夜未眠。 昨晚心緒不寧,他讓店小二找來一副棋,自己和自己下棋。 他因為與人對弈時,一眼就能看透對方落子走向而覺得失了對弈的樂趣,也不太喜歡總是贏而被恭維的結局。所以近些年他很少與人下棋,若實在想碰棋,寧愿自己和自己下棋。 一枚黑色的棋子夾在他修長的指間,扶闕望著棋局許久未落下棋子。 他走神了。 馬車上與倪胭對弈的三日情景浮現眼前,他還記得倪胭落子時纖細手指捏著棋子的動作,記得她胸有成竹時挑起嘴角的弧度,記得她恍然大悟時眼中閃過的流光,也記得她輸掉棋局望向棋局時驚嘆的神態。 他都記得。 許久,扶闕手中捏著的白子終于落下。在寂靜灰暗的房間中,落下一道清脆的聲響。 · 倪胭輕手輕腳地回到客房。房間中光線昏暗,她一直走到床榻旁,才發現胥青燁已經醒了過來。他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望著架子床床頂,一動不動。 倪胭微微驚訝了一下。 胥青燁慢慢轉動脖子,望向站在床邊的倪胭,問:“你去哪了?” 第205章 美人計〖12〗 倪胭自然地坐在床側, 溫聲細語:“陛下怎么醒了?是不是天悶睡不著?我也是覺得悶熱翻來覆去睡不著出去走走?!?/br> “又要打仗了?!瘪闱酂詈鋈徽f起這個。 倪胭只是笑笑, 溫聲說:“我不懂這些?!?/br> 她說完懶懶打了個哈欠, 靠在枕上合了眼。 胥青燁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倪胭好一會兒, 才慢慢轉動脖子,重新望向床頂。身側的倪胭逐漸睡著, 聽著倪胭勻稱的呼吸聲, 胥青燁緩緩合上眼。 胥青燁無疑是個暴君, 自他八歲登基起, 就背著“暴君”的名聲。其殘暴之名響徹諸國。 歷朝歷代,但凡龍椅上坐著的是個暴君,總要有大大小小不同規模的起義,至于能不能干掉皇帝自己稱帝就不好說了。 但是,胥青燁雖然是個暴君, 自他登基起至今十七載,諸國想滅胥, 但大胥國中卻并沒有什么像樣的起義造反之舉。 國中百姓一邊茶肆間議論胥青燁的暴行, 一邊俯首稱臣。 無他,只因胥青燁“爆”的是敵國。 他雖然喜怒無常,脾氣暴躁,所立刑罰也是歷代最重。上數幾代, 偷盜jianyin之罪輕則一頓板子重則幾年牢獄之苦。胥青燁繼位后, 輕則十年牢獄, 斬首、凌遲之刑更是所用頗多。 但是, 讓他擔上暴君之名最重要的一件事還是滅族策。滅族策慘無人道, 偏偏針對的是敵國。 夷國再如何慘,到底是敵國,胥國百姓才不會為了敵國的慘狀而對自己的皇帝有反意。甚至有百姓會生出一種奇異的自己的國家強大的自豪之感。 回去的路上,倪胭自然與胥青燁同乘一輛馬車。而扶闕自己乘坐一輛馬車跟在后面。 來時兩個人,回時浩浩蕩蕩,她已不同乘。 扶闕手中捏著的白瓷小盞轉了轉,飲了一口茶。 · 倪胭原本以為胥青燁既然親自尋來,定然是要“抓”她回宮的。卻不想回京之后,胥青燁下令車隊直接將倪胭送到祈天宮,讓倪胭將接下來十日的靜修祈福進行完。 回到祈天宮后,倪胭安安分分地住在小竹屋里。想吃什么吩咐宮女去準備,無聊了彈彈琴喝喝酒,偶爾去七星臺裝模作樣地祈福。 她好像把和扶闕的十日之賭給忘了。 她越是像忘干凈了,扶闕越是忘不了。 扶闕站在觀星臺上,望著滿天星辰微微出神。 初聞倪胭的十日之賭,扶闕覺得荒謬。不相信之余,是一種等待接招的心態。偏偏夸下??诘呐税堰@事兒給忘了…… 扶闕失笑。 他望著夜幕中劃過的一顆星,忽然驚覺自己是不是太過在意這件事了? 大和尚和小和尚下山至湍急河流前,遇見不敢過河的弱女子。大和尚親自背著女子過河,小和尚疑惑地跟在后面。小和尚思來想去,過了大半日未參悟,終于詢問大和尚怎么能和女子有肌膚之親。大和尚哈哈大笑,言,他早已將那女子放下,是小和尚沒放下。 扶闕覺得自己如今的境地就是那個小和尚。 十日之期,回去的路上耗掉兩日,回到祈天宮又六日。 這八日中,倪胭只在剛回祈天宮時與扶闕說過三兩句話,而后閉門不出,再沒相見。 “只有兩日了……”扶闕輕聲自語。 “什么還有兩日了?”倪胭一手提裙,拾階而上。 扶闕微怔,有一絲被揭穿的窘迫。 “沒什么?!彼D身下意識地否認。 倪胭抿起嘴角,不追問。她晃了晃手里的酒壺,說:“春來從百香樓買回來的酒,味道很不錯,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觀星臺上被扶闕擺了各種陣法,倪胭便和扶闕在七星陣中央席地而坐,當月對飲。 “總覺得半醉半醒如夢似幻的感覺很美妙,可惜好多年沒有醉過?!蹦唠傥⑽⒀鲋^望著滿天的星辰,用指腹輕輕抹去唇上沾的些微酒水。她微濕的唇被指腹輕輕抹過,立刻浮上一抹淺淺的紅,嬌艷欲滴。 不知怎么的,扶闕忽覺自己唇上一燙。 他輕咳了一聲,站起來,道:“說起來我那里也有幾壇友人相贈的佳釀,據說極易醉人?!?/br> 倪胭轉眸期待地望向他,舔了下唇,彎著眉眼說:“國師大人可不許小氣,都帶來才好?!?/br> 扶闕頷首,轉身沿著白玉石階緩步而下。 倪胭挽起的墜馬髻有些沉墜,她微微偏著頭,將挽起的長發拆了,烏發落滿肩,她悠閑地用手指輕輕理順。 聽見背后的腳步聲,倪胭慢悠悠地說:“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背后沒有回應。 倪胭詫異地回過頭,入目一片玄色的衣袍。她仰起頭來,對上胥青燁的眼。 “陛下怎么過來了?”倪胭溫柔笑起來。 胥青燁擰著眉默了半晌,才開口:“來看你一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