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珍珠娘的魂魄從倪胭的身體中逃出來。倪胭毫無聲息地躺在蚌殼里,而珍珠娘半透明的魂魄仍舊痛苦地抱著頭凄厲喊叫。 她忽然睜開眼睛,金光浮動的眸中慢慢飄出詭異的黑色。半透明的長尾甩起,打碎了室內的家具,白石頭向后退去,頻頻避開她的長尾。她凄厲地喊叫,聲音詭異。白石頭努力分辨才聽出來她喊的是——我不要這雙眼睛了。 “倪胭?”白石頭想再靠近,偏又不敢,他也不能。他本來就是一道亡魂,太過強大的力量會讓他的魂魄分崩離析。 而她的本體算是半龍。 他只能望著倪胭一個人痛苦地掙扎。 忽然,一股強大的空氣波動涌入,一道青色的身影出現在臥室里。與他同時而來的,還有純陽的龍氣。這股龍氣讓白石頭瞬間臉色慘白。 青涯瞥了白石頭一眼,隨手一揮,白石頭頓時覺得周圍壓迫之感緩解。 青涯神色復雜地望著蜷縮著的倪胭,他手腕翻動,靈力割破小臂,鮮血一滴一滴落下來,懸浮在倪胭魂魄周圍。一滴又一滴包含著純龍之氣的血液慢慢被她吸收,她的痛苦逐漸緩解。 “阿厭!”椒圖呼嘯而來,他揮手,揮開圍在倪胭魂魄周圍的血珠兒,青涯隨之胸口一甜,動了真氣,口中一片腥甜。 椒圖心疼地把倪胭抱在懷里,以自己的血喂養她。血中有龍紋浮動。 倪胭睜著眼,雙眼空洞茫然。 “寶貝兒,把眼睛閉上好好睡一覺……” 椒圖轉過身,怒不可遏地瞪著青涯:“誰讓你再接觸她的!” 青涯苦笑:“我馬上就走,反正她不會知道我來過?!?/br> 椒圖臉色稍緩,他語重心長地說:“青涯,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了,你的出現只會讓她想起她想忘記的事情?!?/br> “那么你呢?難道你的頻繁出現就不會打擾她?” “我是她老子!” “我是她……”青涯語塞,他莫名不想說下去。 “你還知道你是她哥!” 青涯垂眸,望著靜靜睡在椒圖懷中的倪胭,長久地凝望著她?;疑难垌惺钦f不清也無法說的過往。 許久之后,他輕聲說:“阿厭要醒了?!?/br> 椒圖收手,輕輕放下倪胭的魂魄,讓她的魂魄重新和倪胭的身體融合。 片刻之間,椒圖和青涯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室的狼藉。 倪胭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見白石頭彎著腰,打掃一片狼藉的臥室,她轉頭望向窗戶,輕聲說:“原來今天是十五?!?/br> “你醒了?”白石頭轉身望著她的目光仍舊帶著擔憂。 倪胭合著眼,雙手慢慢摁壓著眼瞼,語氣隨意:“抱歉啊,我記憶不太好,忘了今天是十五,下個月十五的時候你提醒我一下,我出去發瘋?!?/br> 白石頭在她面前蹲下來:“你……” “嗯?”倪胭睜開眼詢問地望著他。 白石頭有很多疑問,可是望著這雙平靜的眼眸,一時之間竟是什么都問不出來。 倪胭笑笑:“你是被嚇到了,還是椒圖那老東西來過了?” “他是來過了,而且……”白石頭想起那父子倆的對話,一時不知道要不要說。 “青涯也來過?就是一條小青龍?!蹦唠僬Z氣還是一貫的尋常。白石頭在她眼中并沒有見到太多的意外。 “老的蠢,小的也蠢。都是自以為是的家伙?!蹦唠俅蛄藗€哈欠,漫不經心地撩著柔軟的卷發。 白石頭望著她的眼睛,問:“你的元身呢?你的魂魄在這里,可是你的元身在哪?” 倪胭撩頭發的動作停了下來,她望著白石頭沒心沒肺地扯著嘴角笑:“好像是被鎖起來了,也可能早就被毀了?!?/br> 她又加了云淡風輕的一句:“忘了?!?/br> 白石頭忽然伸出手臂輕輕把她攬在懷里。 倪胭愣了一下,在他懷里輕聲笑起來:“你這孤鬼想和我快活?我怎么記得當初把你推倒的時候你一副死也不從的德行?” 白石頭便也跟著輕笑了一聲,放開倪胭,道:“原來你叫阿滟?!?/br> “不。厭,厭惡的厭?!?/br> 白石頭愣住。 倪胭推開白石頭,撿起地上的金絲眼鏡,眼鏡的鏡片碎了。她皺了下眉,手掌撫過,碎了的鏡片重新恢復原樣,她轉身將眼鏡重新小心翼翼地放在窗臺,“送我回任務世界吧。等等……我回來了多久?” “一個時辰?!?/br> 主世界一個時辰,任務世界一年。 倪胭躺在蚌殼里慢慢看清任務世界中的這一年都發生了什么。 妖女之軍的勢力太過顯眼,朝廷發兵剿滅。本以為是一場惡戰,沒有想到妖女輕易受創。若說李煙兒的身體應該會直接死掉,然而因為她的身體是借給攻心系統,所以倪胭魂魄離開時,這個身體便陷入一種昏迷狀態中。 李煙兒的身體昏迷的時候,有人傳妖女容貌和先皇后十分相似,終于驚動了段敬儀,他趕來確認起義造反的妖女真的是李煙兒,痛哭流涕,一意孤行將昏迷的李煙兒接入宮中,下令太醫定要將她救活,又于民間大肆搜尋名醫。 ——人們都傳段敬儀真是個癡情皇帝,只是因為妖女與先皇后相貌相似便把她接入宮中,對先皇后實在是用情至深??!真讓人感動??! 然而李煙兒被段敬儀接到宮中剛半年,駱孟帶著一批殺手夜里潛入宮中,將李煙兒擄走,藏了起來。 龍顏震怒,段敬儀下令一定要找到李煙兒,全國搜捕。 而駱孟將李煙兒搶走之后,雖然他傷心欲絕恨不得天天守在她身邊把她喚醒,可是他記得她希望他造反,而且親眼看見她中箭又被狗皇帝擄走的憤怒徹底激動了這個男人。他一咬牙,將李煙兒安頓好之后,帶著那八千兵認真造反去了。 · “你這和尚,怎么能行偷盜之事?我看是個假和尚吧?哈哈哈哈哈……” “一副道貌盎然的鬼樣子?!?/br> “哎呀呀,據說還是桑玄寺的和尚,你師父知道你偷靈芝嗎?” “這靈芝也不值幾個錢,送你也行。來來來,陪哥兒們幾個喝點小酒。你說你是出家人不可飲酒?哈哈哈哈,你連偷東西的勾當都做得出來,喝個酒又算的了什么?” “就是就是!別裝啦。來來來,把這壇子杏花酒喝了,這根靈芝就送你了……” 雪無低著頭,目之所及是身上干凈的僧衣。 他閉上眼,拿起桌子上的酒壇子,仰起頭,將酒水灌入口中,大口大口地喝著,辛辣的酒水入腹,他便失了味覺,也失了知覺,只剩麻木。 酒水打濕了他身上干凈整潔的僧衣,打濕了他不染塵雜的追求。 清淚橫落。 他木然地握著手中的靈芝回到一處農家小院,推開房門,茫然無神地走到床邊。 倪胭睜著眼睛安靜地望著他。 雪無木訥的眼中終于閃過一絲異色,他踉蹌向后退了兩步,眼中的笑是苦的。 他說:“女施主說的對,貧僧破戒了?!?/br> 他倚著木門,身體慢慢滑落,靠著門坐在地上,他低頭望著手中的靈芝,輕聲說:“貧僧對女施主有了欲,乃破了邪yin戒。對女施主否認,乃破了妄語戒。如今又破了偷盜戒與飲酒戒……” 手中的靈芝落了地,他的掌心空空。 第52章 圣僧與妖花魁〖12〗 倪胭緩慢地呼吸著。她離開這個身體太久, 這個身體又受過箭傷,如今虛弱得很。她閉著眼睛緩了緩, 才轉頭望向雪無,虛弱地啞著嗓子說:“我……” 她嘆了口氣,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也沒資格說什么。 雪無站起來,走到窗前桌子那兒倒了一杯水, 回到倪胭床前,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起來,將水杯遞給她,低聲說:“醒了就好?!?/br> 倪胭看他一眼, 垂下眼睛喝水。如今她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不想花費太多的心力。 雪無重新將倪胭扶著躺下, 轉身走到廚房, 將帶回來的靈芝遞給五嬸。五嬸是駱孟請來照顧倪胭的婦人。那婦人聽說倪胭醒了過來, 驚喜地要命, 趕忙給她熬補身子的湯藥。 倪胭醒來發現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掌心里的星圖發生了變化,段敬儀和駱孟的星圖居然都又升了一星, 變成了六星。想來是她的魂魄突然離體, 不知道怎么刺激了那兩個男人, 才讓他們忽然亮了一星。 可惜雪無這個替補上來的人沒有星圖, 倪胭對他的攻略過程完全不得而知。 “夫人吶,您終于醒過來了!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駱將軍回來之后一定特別高興??!您可不知道,上個月有一回都下半夜了,忽然有人一個勁兒地敲門。嚇得我還以為是官府的人找到這兒了。沒有想到竟是駱將軍孤身騎著馬趕回來就為了看你一眼。他啊, 在你床前真的就看了一眼,立刻又騎著馬趕回營里去了……” 倪胭喝著補身體的湯藥聽她絮絮叨叨。 “哎呦,瞧我,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要惹你煩了吧?哎呀真是不應該……” “沒有?!蹦唠傩χ鴵u搖頭,“我睡了那么久,有你在我身邊跟我說說話也挺好的?!?/br> 五嬸雖然上了年紀,可是五官瞧著特別讓人舒服,讓倪胭想起她的養母了。她那個養母啊,也是一副慈母的面孔,總是喜歡拉著她絮絮叨叨說個沒完。偏偏她一點都不討厭。 “那就好!這段時間你一直睡著,都是我一個人。哦,還有雪無大師每天會過來一趟,可雪無大師又不說話,這可把我憋夠嗆……” 五嬸又絮絮叨叨地說起來。 雪無站在門外聽了一會兒,沒有進去說一聲便悄聲回了桑玄寺。 · 雪無跪在受罰祠,對著佛祖匍匐跪拜。 她問他心里可有他的時候,他堅定地說心中只有佛祖。然而此時面對慈悲的佛祖,他卻再也做不到問心無愧地說出心中只有佛祖的話。 “雪無?!睉训雷〕终驹陂T口,撫著長須。 雪無身形微晃,他伏地跪拜不敢起身,語氣灰?。骸皫煾?,弟子破了戒。請師父責罰,即使被驅逐出寺,也……” 清淚落在他的手背,接下來的話也怎么都說不出口。 “跟為師來?!?/br> “是?!毖o起身,默然跟在懷道住持身后。 懷道帶著雪無去了庭院,站在回廊望著八角亭里的風無和山無。 “我娘給我做的鞋可舒服了!” “你又下山回家了?” “噓!別讓師父聽見了……” 小十二從假山上探出頭,笑呵呵地說:“可是我聽見了!我要跟師父告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