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孟小姐?” 孟竹的目光往下,落到他手中持著的長劍上, 她突然出手, 狠狠地擊打到柳熙之的手腕上。 柳熙之的手一松, 孟竹在他松手的瞬間撈過長劍, 然后一個起躍,將自己與柳熙之的位置徹底對換,手中長劍迅速地擱在柳熙之的脖子上。 “放了雨凝!”孟竹冷聲道。 “柳郎!”菱樂公主驚叫出聲,“孟竹,你敢?!” “我為何不敢?”孟竹看了眼菱樂公主,聲音里的恨意掩都掩不住。 “放了雨凝!”孟竹再次喝道。 柳熙之突然低聲笑了笑,“是我低估孟小姐了?!?/br> “柳熙之,我與你可有冤仇?”孟竹突然低聲問道。 “無?!?/br> “那你與沈令安有仇?” “亦無?!?/br> “可我們若是不幸福,你看著,會很快樂,是嗎?”孟竹笑了笑,問道,“你看著我們離心,看著我墜下萬丈懸崖,心中一定很痛快吧?” “我……”柳熙之發現,一直舌燦蓮花的自己,在孟竹的質問中,竟然啞口無言。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有些艱難地道:“我無意傷你……” 孟竹想笑,也真的笑了出來。 柳熙之再也說不出話,他只是吩咐道:“放了薛小姐?!?/br> “給她解藥?!泵现窭^續道。 押著薛雨凝的年輕女子看了眼柳熙之,見他點頭,這才給薛雨凝喂了一顆藥丸。 然后將她扔下了馬。 薛雨凝踉蹌著站住,緩了好一會兒才覺得身上的力氣回來了些,她抬頭看向孟竹,卻突然看到孟竹后面有人持劍偷襲。 她的臉色一變,連忙喊了一聲:“小心!” 孟竹的身子忙往旁邊傾斜,拽著柳熙之下了馬。 柳熙之本就重傷在身,能一直撐著坐在馬上都已不易,此刻被孟竹拽下馬,當下噴了口血出來。 “柳郎!”菱樂公主見狀,面色一變,匆匆從馬上下來,揚著馬鞭對著孟竹,厲聲道:“孟竹!你給本宮放了他!否則本宮要你的命!” 孟竹看著菱樂公主的模樣,面色絲毫不變,反而扯了扯唇,“公主不是給我下了西域奇毒?既然遲早要死,我自然要找你的柳郎陪葬!” “你……” “阿竹!我們走!他們的援兵要來了!”就在這時,薛雨凝再次出聲提醒道。 雨勢越來越大,可伴隨著陣陣雨聲,孟竹隱約能聽到成批的馬蹄聲,在往這個方向過來。 她知道不宜再多留,突然伸手將柳熙之狠狠地推向菱樂公主,然后和薛雨凝一起拔腿就跑。 身后有劍氣襲來,孟竹堪堪避過,轉身揮劍抵擋,可她剛剛能挾持柳熙之,是因為他身受重傷,而面前這人卻武功高強,幾招下來,孟竹便抵擋不住,踉蹌著往后退去,眼看那人就要揮劍刺過來,一只手突然攬住她的腰,帶著她迅速地躲了過去。 “不要傷她!”就在這時,柳熙之緩了口氣,阻止道。 “我們走!”沈令安的聲音在孟竹耳邊響起,他帶著她飛躍上馬,一群人揚長而去。 天色漸黑,孟竹坐在沈令安前面,背靠著他的胸膛,盡管隔著蓑衣,他熟悉的氣息仍能闖進她的鼻息之間。 孟竹恍惚間想起兩年多前那個夜晚,月亮是那樣亮,身上卻是那樣冷,連帶著心中也似結了三尺寒冰,凍徹心扉。 如今她活著回來了,可是,她的心,已經在那個晚上,徹底地死了。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雨勢漸停,一行人終于抵達了軍營,幾乎在馬停下的瞬間,孟竹便從馬上躍了下來。 “你沒事吧?”沈令安也匆匆下馬,他抓住孟竹的手,緊張地問道。 “沒事?!泵现竦貞艘宦?,抽回了手。 就在這時,阿胖和小六從軍營里跑了出來,看到她安然無恙,兩人露出一個笑容,異口同聲道:“我就知道十九jiejie會安然無事的!” 孟竹笑了笑,“我還以為你們倆會親自來救我呢!” 她去公主府之前,便預料到會有變數,所以身上涂了一種可追蹤的香料,還沿路留下了記號,這香料和記號旁人不知道,阿胖和小六卻很清楚。 所以就算沈令安不來,她也不會有事。 她假裝束手就擒,不過是想順藤摸瓜,一勞永逸罷了。 阿胖嘿嘿一笑,“綠袖jiejie通知了十九姐夫,十九姐夫說不用我們,他親自出馬?!?/br> “雨凝,你沒事吧?你怎么會落在他們手上?”孟竹聽了,只笑了笑,沒說什么,她走到薛雨凝面前,伸手把了把她的脈象,有些緊張地問道。 薛雨凝一把抱住孟竹,心有余悸地道:“別提了!你去公主府的前一天,我正準備回將軍府,結果在街上被人撞了一下,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雨凝,阿竹!”就在這時,薛錦嵐從帳篷里匆匆出來,喚了一聲。 “哥!”薛雨凝放開孟竹,轉而撲進薛錦嵐懷里。 “錦嵐哥哥?!泵现裥χ鴨玖艘宦?。 一直在看著孟竹的沈令安,聽到這一聲后,瞳孔微微一縮。 “阿竹,你可還好?”薛錦嵐仔仔細細地看了眼孟竹,問道。 “我很好,錦嵐哥哥不必擔心?!泵现駪艘宦?。 “那便好?!毖﹀\嵐笑了笑,看向薛雨凝,道:“祺知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你可把他嚇死了?!?/br> 薛雨凝吐了吐舌,“他哪有這么不經嚇?” “好了,我看你們倆身上都濕了,趕緊去梳洗更衣?!毖﹀\嵐說道。 薛雨凝連忙點頭,拉過孟竹的手就往里面走。 軍營里沒有女子,不過薛錦嵐已經讓人給薛雨凝搭了個帳篷,兩人在薛錦嵐的指示下,直接往帳篷走去。 沈令安站在原地沒有動,一直到孟竹走進了帳篷,他的身子一晃,突然吐出一口血。 薛錦嵐連忙上前扶住他,無奈道:“沈相,你身上的傷不輕,真不該以身犯險?!?/br> 沈令安緩了一會兒,道:“錦嵐,那次我沒有救下她,我已追悔莫及,我不能再犯同樣的錯?!?/br> 孟竹和薛雨凝梳洗完后,都換上了干凈的軍服,兩個女子,一個明艷,一個嬌媚,穿上男裝后,倒都有了分英氣。 小六見他們好了,便和阿胖一起端著飯菜走了進去。 “十九jiejie,十九姐夫好像受傷了?!毙×诿现裆砼宰?,眼珠子轉了轉,說道。 “是嗎?”孟竹的眼神沒什么波動,只是低頭吃菜。 小六猛點頭。 孟竹卻不說話了。 薛雨凝察覺到了不對勁,問道:“阿竹,沈相受傷了,你不去看看嗎?” “他受傷了,自有軍醫為他醫治,不需要我插手?!泵现裥α诵?,繼續低頭吃飯,“對了,雨凝,我今晚睡你這兒行嗎?” “行啊,當然行,正好我們倆還能說說話?!毖τ昴菚r被轉移了話題。 孟竹抿唇一笑。 吃過飯后,阿胖和小六就將碗筷端出去了,過了會兒,阿胖又跑了回來,對孟竹道:“十九jiejie,十九姐夫找你,現在等在外面呢!” 孟竹聽了,沉默了片刻,站起身道:“我這就出去?!?/br> 孟竹一掀開帳篷的簾子,便看到了在帳篷門口站著的沈令安,他已經換過一身衣裳,面色蒼白,一看便是身上有傷的模樣。 “去我那邊吧,我有話想與你說?!鄙蛄畎惨娝鰜?,直接開口道。 現在已是晚上,又剛下過大雨,地面很濕,不宜出去,孟竹聽了,應了一聲:“好?!?/br> 語氣無波無瀾。 沈令安的手不由攥了攥。 一走進沈令安的帳篷,孟竹便聞到尚未消散的血腥味和藥味,孟竹走到離門口一米處,便停了下來,“沈相有什么話,可以說了?!?/br> “你恢復記憶了?”沈令安面對著她,目光緊緊地鎖在她的臉上。 “是?!泵现衿届o地應了一聲。 “恨我嗎?”沈令安的聲音近乎僵硬地傳了出來。 孟竹垂了垂眸,“恨過?!?/br> 在她滿心歡喜地以為他會來救她,卻親眼看著他奔向別人的時候;在她驚恐地墜向懸崖,卻看著另一個女人偎在他懷里的時候…… 那些瞬間,她都是恨他的。 恨他給她編織了一場虛幻的愛情,將她捧至天堂,又親手將她摔回地獄! 可是現在,她不恨了,沒有那一晚、他的舍棄,她不會遇到白翁,不會有幸拜他為師,更不會習得這一身醫術和武藝,從此再不必依附他人。 年幼時,父母雙亡,她孤苦伶仃,只能依附鄭家;后來她到京城,無權無勢卻被人覬覦,只能依附薛將軍;等她與沈令安成婚,更是將這一生都交付給了他…… 她以為,以自己的嬌弱,這一生只能活在旁人的庇護之下,可等她歷經生死,才終于明白,依附別人,永遠只能指望別人來救,他想舍棄你,你便只能等死…… 只有靠自己,她才會有活路,才永遠不必擔心,會被人舍棄…… “那……你還愿不愿意,聽我的解釋?”房間里安靜了好一會兒,才聽到沈令安艱澀的嗓音緩緩響起。 “好啊,你說吧,我聽著?!泵现裢蝗恍α诵?,有些無所謂地應了一聲。 沈令安突然感覺一陣無力,但他還是開口了,他說了很多,人生第一次,他向一個人原原本本地坦白自己的一切,包括那一年的滿門血案,包括他入朝為官的初衷,以及后來的一切…… 孟竹倒是沒想到沈令安竟會有如此沉重的過去,聽得不由震了震,她不知道他慘遭滅門,一直以為他入朝為官是如坊間傳聞那般,為了替林家伸冤,原來他不是為了林家,他一開始就是為了報仇。 她更沒想到,他竟是皇上的親舅舅! 過了許久,孟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所以,你以為那人是你jiejie?才拼了命想救她?” “那時她的馬車已經往后滑,所以我才……”沈令安說到一半,便沒再繼續說了,再多的解釋,也無法挽回已經造成的后果。 “我理解?!泵现裉а劭聪蛏蛄畎?,輕聲道,“設身處地,若我是你,也會先去救jiejie?!?/br> “夫人……”沈令安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孟竹,無法想像她會說出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