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天色已黑,車里放著一顆夜明珠,車廂里倒不至于黑,而且此刻京城的街道仍然熱鬧,街上燈火通明,連帶著車廂里也灑進一些昏黃的光。 孟竹一上車便被沈令安拉著手坐在他的身側,溫熱的手掌包裹著她的小手,讓她的心砰砰直跳,連帶著身子也坐得特別筆直,有一種強作鎮定的即視感。 孟竹要很努力地去想別的事,才能忽略沈令安握著她的手坐在她邊上這件事,畢竟他的氣場太強了,仿佛能滲透到每一處,將她嚴嚴實實地包裹在其間。 “不累嗎?”沈令安突然偏頭看她,問道。 孟竹一愣,就見他用另一只手將她的頭壓到他的肩膀上,道:“放松,歇一會兒?!?/br> 孟竹的身子一開始仍是緊繃著,但慢慢聽著車軸的□轆聲,又見沈令安沒有別的動作,不自覺地放松了下來,竟還打起了瞌睡。 馬車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小順子的聲音傳了進來,“孟小姐,將軍府到了?!?/br> 他聰明地沒有提沈相。 孟竹被驚醒,猛地直起身,正要出去,沈令安卻突然捧起她的臉,不由分說地吻了下來,直吻得她氣喘吁吁,才放開她。 孟竹面紅耳赤地看著他,雙眼水盈盈的,直看得他眸光微暗。 孟竹正想說些什么,卻聽他率先開口:“本相明日去冀州一趟,這些時日,老實在家呆著,不許與其他男子來往?!?/br> 說完,他又補了一句,“尤其是那個杜源!” 克制的嗓音里分明帶著警告的意味。 孟竹:“……” 沈令安不在的日子,孟竹的小日子過得尤為自在,在孟宅和將軍府里兩頭跑,既為竹香閣添了新的香料,引得一眾閨秀小姐爭相購買,又不忘和薛雨凝廝混,跟著她游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大約是知曉沈令安不在,所以孟竹的身心都放松了下來,盡管她喜歡他,甚至不可否認地有些想念他,但她也喜歡現在的狀態,因為不用擔心突然被他騙到某個山間小居去胡來…… 更讓孟竹感到高興的是,她和林青壑成了朋友,這要多虧了薛雨凝,總是三天兩頭帶著她往林氏醫館跑,一開始孟竹有些小小的抗拒,畢竟在林青壑面前她一直覺得心虛,但后來在林青壑忙不過來的時候,她幫著林青壑抓藥煎藥,慢慢地也就覺得自在了。 更何況,她是發自真心地欣賞和喜歡這個有著醫者仁心的女子。 女子之間的感情總是容易建立,所以這些時日孟竹和林青壑已經不再彼此客氣地稱呼孟小姐和林姑娘了。 這日,又是林青壑義診的日子,孟竹一早就拉上了薛雨凝來幫忙,但是基本都是孟竹在做,薛雨凝在一旁看著,偶爾幫忙維護秩序。 孟竹一直忙著抓藥和煎藥,等到了黃昏,患者才終于只剩幾個了,孟竹忙完后,坐到林青壑邊上,看她診脈。 “阿竹,今日辛苦你了?!绷智噗挚戳嗣现褚谎?,有些歉然地道。 孟竹忙搖頭,“我在家也只是配些香料,倒不如幫你抓藥,救治了人,那也算是一份功德?!?/br> 自在相府見過咬舌昏迷的孟竹后,林青壑便打從心底認定孟竹是被沈令安強迫的,不齒沈令安的同時,一直對孟竹存有一份憐惜,如今接觸下來,更覺孟竹溫婉善良,是個難得的好女子,由此也對沈令安越發不忿了。 孟竹看著林青壑一邊診脈,一邊說著診斷結果,一雙漂亮的眼睛里充滿了好奇。 林青壑見了,不由笑問,“阿竹對診脈有興趣?” 孟竹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我一直覺得青壑會行醫問診,很是厲害,乃女子楷模?!?/br> “如果你想學,我倒是可以教你?”林青壑一笑,提議道。 “當真?”孟竹的眼睛一亮,她雖然喜歡研制香料,但心中清楚,香料只是一種錦上添花的物什,對香料趨之若鶩的,也都是一些富貴人家,但是行醫問診不同,那真正是濟世救民的技能。 “當然?!绷智噗贮c了點頭。 第28章 最后一名患者是個年輕女子, 只說最近食欲不振, 時常想吐,不知為何。 林青壑幫她把了脈之后,眉眼漾出笑意, “姑娘這是有喜了?!?/br> 說著,她看向孟竹,道:“阿竹, 你來按一下?!?/br> 孟竹一愣, 倒是沒想到林青壑竟然直接讓她上手了, 不過看那姑娘得知自己有孕喜不自勝、也默許她去按的模樣, 猶豫著將手按到她的脈搏上。 林青壑又讓孟竹用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脈搏, 讓她對比, 道:“喜脈與常人的脈象不同, 喜脈乃滑脈, 按之流利,圓滑如按滾珠,如何,感覺出來了嗎?” 孟竹收斂心神,專注地感受著兩人的脈象, 起先并不覺得有什么,待林青壑一說, 才恍然大悟, 興奮地點頭道:“我感覺出來了?!?/br> 一旁的薛雨凝見了, 也上來湊熱鬧, “讓我來試試?!?/br> 孟竹站在一旁,只見薛雨凝轉著眼珠子凝神感受了會兒,蹙眉道:“我怎么什么都感覺不出來?” “說明你沒有行醫的天賦?!绷智噗中Φ?,她看向孟竹,眼中帶著一絲欣賞,“阿竹,我本沒想過你能區分出來,不過,你比我想像中更有天賦,若是你真想學醫,我隨時歡迎?!?/br> 孟竹聞言,眼中頓時綻放出一抹光彩,不由地拉住了林青壑的手,問道:“青壑,你說得可是真的?” “自然?!?/br> “那我明日便來!” “什么?阿竹你要學醫?別啦……這事特別費精力,你看青壑整日忙得腳不沾地就知道了?!毖τ昴宦?,連忙制止道。 “你是怕沒人陪你四處玩樂吧?”林青壑斜了薛雨凝一眼,毫不客氣地拆穿了她。 薛雨凝吐了吐舌頭,繼續勸阻孟竹,“阿竹,你是竹香閣的東家,會研制香料就夠啦,學什么醫???你以后又不做大夫?!?/br> 可是孟竹心意已定,任薛雨凝如何勸說都不松口,竹香閣有鐘伯料理,不需她費心,而研制香料亦有少杰在,有她無她都沒有太大的區別。 更何況,她私心里一直羨慕敬佩林青壑,覺得會醫術是一件頂頂厲害的事,如今有機會學習,自然不會放過。 薛雨凝最終怏怏不樂地閉了嘴,捏了捏孟竹嫩滑的臉蛋,嘆氣道:“阿竹,沒想到你竟如此好學?!?/br> 那日過后,孟竹果然日日去醫館報道,林青壑也知曉她是真心想學,便也盡心教導,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一眨眼,又一個月過去了,這日清晨,孟竹洗漱完,明俏一如既往地為她端來早飯,可孟竹才剛動筷,突然泛起一陣惡心,控制不住地干嘔起來,可她干嘔了半天,也沒吐出個所以然來。 明俏急了,“小姐,你怎么了?” 孟竹緩了緩,覺得自己好多了,有點納悶地搖了搖頭。 “府中有大夫,我這就去叫來給你看看?!泵髑握f著,便要往外跑。 孟竹連忙叫住她,笑道:“我等會兒便要去醫館,青壑醫術高明,讓她給我看下便可?!?/br> 明俏這才止了步。 早飯仍是沒什么胃口,孟竹草草吃了兩口便不吃了。 臨出門時,孟竹突然想到自己也算是跟著林青壑學了一段時日,不知效果如何,今日正好可以借自己來試一試,這么一想,她躍躍欲試地伸出右手手指,擱到左手脈搏上。 她凝神感覺了一會兒,突然像是被嚇到一般,縮回了右手。 孟竹的臉色有些發白,心里默念著: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一定是她剛剛診錯了! 這么想著,她深吸了口氣,右手微微發顫,但再次擱到了左手上,這一次,她比上一次擱得更久,心神也更加專注了,可她的臉卻一寸一寸地褪了血色。 往來流利,如盤走珠——這分明便是有孕的脈象。 與當日林青壑讓她把脈的那個有孕女子的脈象一模一樣。 “小姐,你臉色怎么這么差?”明俏在一旁瞧著孟竹的臉色,有些不安地問道。 孟竹有些呆滯地看向明俏,心中仍是不愿相信,“明俏,你把手伸出來?!?/br> “小姐要為我把脈嗎?”明俏一邊問,一邊伸出了手。 孟竹將手擱到明俏的手腕上,又放回到自己的手腕上。 不一樣,是不一樣的脈象。 可是怎么會?她不應當會懷孕的,之前在相府,每一次歡好之后,沈令安都會讓她喝下避子湯。 孟竹突地站了起來,腦子卻覺得一陣暈眩,不,不對,上次在山間小居,沒人給她端過避子湯,她也不曾想起這事。 而算算日子,她的小日子也已推遲了許久……只是她整顆心都沉浸在學醫上了,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孟竹已經看了好幾本醫書,對許多病癥的反應都已了如指掌,而剛剛她干嘔想吐,分明便是有孕的反應。 孟竹的臉血色盡失。 怎么辦?她該怎么辦?一個未出閣的閨中女子,卻珠胎暗結,這事若是傳揚出去,不止她的臉面,連將軍府的臉面也會被她丟盡! 孟竹真的慌了。 “小姐,你怎么了?”見孟竹魂不守舍的模樣,明俏有些擔心地問道。 明俏的聲音讓孟竹驟然回神,她努力壓下心中的慌亂,搖頭道:“沒事,只是覺得自己跟著青壑學了這么些時日,連自己的脈象都診斷不出來,著實沒用?!?/br> 明俏心思簡單,也沒懷疑什么,反而安慰孟竹,“林姑娘說了,學醫一事,最考驗耐心,沒個三年五載成不了氣候,小姐這才學了一個月,診斷不出來也實屬正常?!?/br> 孟竹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她收拾好心情,一如既往地帶著明俏出了門,可一個上午下來,她頻頻出錯,整個人顯然不在狀態。 連林青壑也瞧出了她的不對,說要為她看看,但她只說是自己這段時間太累了,搪塞了過去。 午后,薛雨凝興致勃地沖進了醫館,自從孟竹天天往醫館跑之后,薛雨凝來醫館的頻率也明顯變高了。 “阿竹!”薛雨凝沖到孟竹面前,一副激動的模樣,“你知道我剛剛聽到了什么?杜源那小子上將軍府來提親了!” “什么?”孟竹一愣,猛地站了起來。 早在兩個月前,孟竹便聽說杜源騎馬時摔傷了手,一直閉門不出,前幾日聽薛雨凝說杜源的手傷已經好了許多,沒想到他竟然會直接上門提親。 一旁的林青壑聞言,不由看了孟竹一眼,她倒是也見過那個杜源,看起來簡直比心機深沉的沈令安好太多,可是孟竹的清白已毀在他手上,以她對孟竹的了解,這門親事,她應當是不會接受的…… 果然,就見孟竹急切地問:“爹娘不會答應了吧?” “我聽爹娘的意思是,這件事要問過你的意思,才會決定?!?/br> 孟竹這才松了口氣。 “我看爹娘應該要派人來找你了,不如你現在便跟我回府吧?!毖τ昴嶙h道。 孟竹正巧也有此意,便跟著薛雨凝回了將軍府。 兩人到門口的時候,正逢杜源從里面出來,走在他前面的是一個頗有威嚴的中年男人,與杜源有幾分相像,應該就是兵部尚書杜大人。 杜源看到孟竹的時候,眼睛亮了亮,正欲上前一步找她說話,杜大人咳了兩聲,杜源便紅著臉止了腳步。 孟竹跟著薛雨凝朝杜大人福了福身,然后便進了門。 杜源站在原地,朝門里又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模樣讓杜大人板了板臉,又咳了兩聲,杜源這才跟著自家父親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