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還是說她真就只是失憶了? 這是沈采采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記憶。當然,她現在的懷疑也是基于她對皇帝這個心機rou的某種程度上的信任:皇帝甚至都能在第一時間發現她失憶的事情,難道真就一點都看不出她和原主之間的區別嗎? 與其說是沒看出來,倒不如說是她和原主之間并無區別,又或者說她其實就是原主..... ****** 皇帝在偏殿換下了那一身早便睡皺了的常服,重又換上明黃色的龍袍。 一左一右兩個年輕宮人半跪在地上替他整理袍角,皇帝則是舒展雙臂,微微闔目,徑自在心里想著事:鄭啟昌和鄭家肯定都不能留了,正好東奚山上那刺客和鄭啟昌有些關系,倒不如直接把這謀反大罪扣上去,如此也算是讓鄭啟昌“求仁得仁”,也省得再多事。不過,鄭啟昌到底是首輔,朝中也有不少人,這事真要辦可能也不能太急。 至于百日樂這毒..... 其實,他也想過把百日樂的毒直截了當的告訴沈采采。但是,他舍不得。 如果這毒能解,那是再好不過,自然也不必把這事告訴沈采采,讓她跟著提心吊膽;如果這毒解不了,那他也希望沈采采在最后的這一段時間里能夠過得自在快活些,不必為著生死之事而惶恐。如果可以,他寧愿讓自己一個人去承擔那些煩惱與痛苦,只求沈采采這一輩子都過得快快樂樂,再無煩憂。 更何況,哪怕自己不說,沈采采總有一天也會自己想起來的——如果百日樂的藥效沒有變的話,八月左右她應該就能全都記起來了...... 想到這里皇帝闔著的雙目終于重又睜了開來,他側頭看了邊上的周春海一眼,冷冷道:“讓暗衛出京跑一趟,把賀家師兄弟給接回來,朕有事要吩咐他們?!?/br> 周春海立時便垂首應了一聲是,心里卻是暗暗的算了算時間:賀家師兄弟之前為著地震防疫的事情離京,現下人都不知哪里去了,若是真要叫人回來,且不提找人耗費的功夫,這路上來回,最快也要四月底了。 想到這里,周春海又悄悄的看了眼皇帝波瀾不動的的神色,暗暗的吞了一口唾沫,心下隱約有些擔心:也不知道昨日里鄭首輔與皇帝究竟說了什么,陛下這都和皇后娘娘睡了一晚,雖說沒“那事”,可按著以往的經驗來說也應該高興些了啊。怎么,皇上這模樣看著反倒像是壓著一肚子的火? 因著馬上就要早朝,一行人也沒有多耽擱,周春海不敢多想,只得拿出千般的小心來,先服侍著皇帝上朝去了。 ****** 很快便是天亮了,鄭家上下卻因著皇帝夜里駕臨鄭家的事而一夜都沒休息好。 不僅是鄭啟昌和鄭夫人,就連之后從鄭啟昌嘴里得了真相的鄭婉兮都跟著一晚上沒睡好。 直到此時此刻,鄭婉兮才終于知道了為什么皇帝那樣厭惡鄭家,終于知道了為什么皇帝那樣厭惡鄭家卻會在沈氏時候娶她入宮的真正原因——父親為了皇后之位而謀害沈氏,所以皇帝干脆便成全他,把他最想要的給他。然后,在父親最志得意滿的時候,他再抽身拿走父親的一切,將鄭家滿門族誅,用鄭家所有人的血來平息他的憤怒。 自然,這還是不夠的,匹夫之怒尚且要流血五步,更何況天子之怒呢? 所以,他還要把鄭婉兮這個鄭家的罪人放在身邊,用鄭婉兮來提醒自己曾經的失去,用折磨鄭婉兮來飲鴆止渴。 想到這里,鄭婉兮不由苦笑起來:她曾經還憐憫沈氏,覺得她是被皇帝這樣一個冷血無情的人裝出來的模樣給蒙騙住了,那樣可憐可笑??墒?,直到今日她才知道,真正可憐可笑的只有自己而已?;实鬯蛟S是真的愛沈氏,愛到了瘋魔的地步,以至于沈氏死后他便再沒有真正走出來。 鄭婉兮心知:哪怕自己現今重生來過,但沈氏也早已經中了毒,也就是說鄭家一直走在原先的道路上,一條注定通往血海和刀山的道路。 鄭婉兮一閉上眼睛,就能想起夢里那望不見邊際的血海,情不自禁的喃喃道:“不行.......”她有幸重生,絕不是為了再一次目睹自己的親人一個個的死在自己面前,絕不是為了再經歷一回那樣的痛苦。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百日樂說到底也不過是一種毒,而且現在還沒到最后的一百日,也就是說還沒有道真正毒發的時候,百日樂并不是不可解決。 鄭婉兮用力的咬緊了自己的下唇,唇瓣上血rou模糊,但她的眼睛卻忽然亮了一下。 對了,還有那個人! 那個人一定可以解百日樂的毒! 作者有話要說: 皇帝:聽說家里正在給老婆燒便當,我也不干了,要罷工! 作者:別呀,你看女配的重生還是有點用處的啦~ 下面一章感覺有點卡,希望今晚不會太遲吧。建議大家早睡早休息,明早起來看。 第53章 卻話當年 皇帝下朝之后便去尋沈采采吃早膳。 沈采采回籠覺才睡醒, 不過還是有些懵,由著清墨把自己從榻上拉起來,然后又被一群宮人服侍著換了一身素色的便服, 綰了一個松松的發髻。 一直等到收拾整齊了的她在皇帝對面坐下的時候, 那飄到九霄云外的神志重又回來了。 沈采采打了個哈欠,用手托著腮, 然后才抬起眼去看對面正抬手替自己舀熱湯的皇帝。她困得很, 忍不住嘟囔著和皇帝抱怨了兩句道;“你走之后我閉著眼睛躺了好久才睡著,這才沒睡多久, 又被你吵起來了!” 皇帝看著她那細細長長的眼睫輕輕顫著,只覺得自己的心里也跟著癢了起來。不過,他嘴里卻沒什么好話,淡淡的回了一句:“這都什么時辰了?你難不成是打算睡醒了吃午膳?” 沈采采被噎了一下,只好用那又圓又亮的杏眸去瞪皇帝。 皇帝神色從容,似是半點也不在意,順手便把手上才舀出來的一小碗野山參燉雞湯遞過去:“喝點熱湯暖一暖,朕特意叫人給你燉的?!?/br> 沈采采起床氣還沒消, 矯情得很, 半點也不肯令皇帝的好意, 一撇頭就道:“早上喝什么雞湯???膩膩的......” 皇帝一頓, 這便轉手端了一碗菌菇鮮雞粥遞到沈采采面前:“那就喝雞粥吧?!?/br> 沈采采哼了兩聲,雞蛋里挑骨頭:“心情不好,想吃甜的?!?/br> 皇帝從善如流,這便將紅豆蓮子粥遞給她:“那就喝粥吧?!?/br> 這下, 沈采采一時也想不出什么推拒的詞句,只得懨懨的接了那碗紅豆蓮子粥,一口兩口的喝著,感覺心好累,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皇帝倒是很體貼的模樣:“這回為著南地水災的事情提早回來,倒是有些對你不住。這樣,這次南地的事情解決之后,你要還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朕再帶你去便是了?!?/br> 沈采采聽到這里,忍不住又把手上的瓷碗擱了下來,托著腮嘆了一口氣:“可我現在也沒什么想去的地方?!碑敵跛焯煜肴|奚山,每天掰著指頭算日子,結果去了一趟東奚山,第二天就遇著刺客,皇帝的腿也摔斷了,她還得天天給人做活拐杖?,F在想想,正所謂是“自由誠可貴、愛情價更好,若為生命故,兩者皆可拋”,為了她這條小命著想,還是安安穩穩的待在宮里過日子好了。 皇帝見狀也沒有多勸,只是又給她夾了一塊山藥糕,道:“朕記得你挺喜歡這個的?!?/br> 沈采采喝了小半碗的熱粥,起床氣也漸漸消了一些,這會兒再見著皇帝這做派,真是十分的不自在:“你怎么忽然就......”她斟酌了一下,覺得說溫柔或是古怪不足以完全概括皇帝此時的行為,于是便道,“忽然就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這般說著,心里不由也想到了:要是以前的話,說不定皇帝看她一大早就矯情撒氣的模樣,就算不訓一頓,那也是要餓一頓好叫她長長記性的。 等等!......以前? 她和皇帝難不成還有什么以前嗎? 沈采采沉默了一下,伸手拿起那塊澆了桂花蜜的山藥糕,看著皇帝:“可以和我說說我們以前的事嗎?”想起皇帝今天早上那干脆果斷的“不想說”,沈采采頓了一下,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就說說你想說的好了?!?/br> 皇帝聽到這話,不由擱下了手中的筷子。他抬眼看著面前的沈采采,看入她那好奇的眸子,不覺揚了揚唇角:“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的......你母親生你的時候是難產,早早過世,沈將軍又是個男人,拿得住刀劍卻又抱不穩孩子。母后那會兒瞧這你家這日子過得實在難,偶爾看不下去也會抱你去侯府照看一段時日,能幫一把是一把。那會兒,母后與父皇成婚多年也只得了我一個兒子,心里確是盼女兒盼得緊,便拿你當半個女兒養著,還總愛與你做些好看的小衣裙,或是教你練字,甚至還與沈將軍開玩笑說是要給我們定娃娃親,結兩家之好。你也很是喜歡母后,總愛往侯府跑,也愛纏著我胡鬧說話......” 直到此時,皇帝閉著眼睛,也依舊能夠想起當年那個總愛穿著紅襖的小女孩。 她那時候頭發少,梳兩個包包頭,臉蛋白嫩嫩的好像是才出爐的糯米糖糕。她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有梨渦,看上去又甜又軟,總是愛圍著他,蕭哥哥長蕭哥哥短的,有時候得了什么好東西便要湊上來給他。 “蕭哥哥,我這里有糖,你要不要吃?” “蕭哥哥,你陪我騎竹馬好不好?” “蕭哥哥,我這里有茯苓糕,我們一起吃好不好?” ........ 皇帝說到這里,不由陷入了回憶,許久沒有說話。 沈采采的重點倒是和皇帝很不一樣,若有所思的問道:“所以,我的簪花小楷是先皇后教我的?” 皇帝滿腔柔情全給沒心沒肺的沈采采堵了回去,他心情很糟糕,于是嘴上便很敷衍的“嗯”了一聲。 沈采采倒是恍然大怒:她才穿越的時候就覺得好奇怪,自己這么懶的人怎么還會練出這么一手好字來,看樣子果然還是因為有個名師的緣故啊。不過,想到這里,沈采采忍不住又去看皇帝:“小時候的事情你簡略說一下就好,后來怎么樣了?”她其實更想知道他們兩個青梅竹馬是怎么鬧翻的。 皇帝便是早打定了主意要對她好些,依著她一些,被她這么一堵二堵的也忍不住有點氣了。于是,他便按照沈采采的要求,用三言兩語把接下來的事情言簡意賅的總結了一遍:“后來,北地打戰,沈將軍犧牲,父皇便徹底把我們的婚事定了下來。后來父皇起兵,我們也跟著進了京城,我成了太子,你成了太子妃。再然后你也知道了......” 沈采采:“......你這也太簡略了吧?” 皇帝很冷淡的哼了一聲,看上去像是在冷笑。 沈采采終于在這個冷笑里找回了一點皇帝過去的影子,居然松了一口氣,隨即又跟著暗道:也是賤的!然后,她就很慫的道:“算了,食不言寢不語,還是先用早膳吧?!?/br> 皇帝其實也不想多說:過去越是美好就越是能夠顯出現今的殘酷。他現今正對著沈采采,實在是不想顯出會令她起疑的悲傷或是用自己的情緒影響對方。 無論百日樂能不能解,他都是真的、真的想要和沈采采過好這一段時間。 這么想著,皇帝忍不住又給沈采采端了一碗燕窩粥過去:“再喝一點,你這都廋了好多?!?/br> 沈采采再次重點歪:“真的嗎?真的有廋嗎?” 她看上去有點驚喜的模樣,“馬上就要入夏了,我還想著到時候要穿一些掐腰的裙子,還是要瘦一點才好?!?/br> 皇帝實在搞不懂女人對于體重的執著,他看了眼沈采采那有些平的胸部,含蓄的提出自己的意見:“太瘦也不好看?!?/br> 沈采采才不理他那直男審美呢,鐵石心腸的把他遞過來的那碗粥給推開了:“我都喝了一碗紅豆粥了,真喝不下去了?!?/br> “就喝幾口?!被实郯焉徎拥闹嗤脒f到沈采采嘴邊。 沈采采只得勉為其難的喝了一口,然后鴉黑的眼睫輕輕一掃,烏黑的眸子看著皇帝,好似會說話一般:你看我都已經喝了。 皇帝很是耐心的舉著手上的粥碗,說她:“你那只算是半口?!?/br> 沈采采鼓著腮幫生了一會兒氣,見皇帝不為所動,最后還是只得嘟著嘴又喝了兩口,然后撇開頭在不肯喝了:“我!撐!了!”她撐得都快有三個月的小肚子了好嘛! 皇帝見她真是喝不下去了,這才端著粥碗,用湯匙舀了舀,慢條斯理的把沈采采吃剩下的大半碗粥給吃完了。 已經對此將怪不怪的沈采采現在也懶得去說他,只能裝看不見,但耳尖還是忍不住跟著紅了紅。 ****** 吃過了早膳,皇帝本還想要賴在鳳來殿和沈采采再說一會兒話,但是南地的災情還沒解決,皇帝坐了一會兒后也只得起身去暖閣,召內閣諸臣接著商議。 沒了皇帝,沈采采倒是略松了一口氣。 就在她正考慮著要接著回床上躺著,還是出門走一圈的時候,忽而聽到有人進來通稟了一聲—— “皇后娘娘,鄭家大姑娘求見?!?/br> 沈采采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這鄭家大姑娘說的應該就是鄭婉兮? 其實,鄭婉兮身上沒有沒有誥命,等閑是不好入宮的。但原主好似很喜歡這位鄭姑娘,偶爾也常召她入宮說話,倒是給了她一二的特權。不過,哪怕如此,鄭婉兮要入宮求見,還是要先提前通稟,得了皇后的允許,再由宮中安排時間,才能入宮。 沈采采現今對于鄭婉兮的好奇已經被磨去了大半——無論鄭婉兮會不會是皇帝的繼后,那都肯定是她死后的事情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死,沒道理再去管鄭婉兮和皇帝的閑事。當然,沈采采也不想為著這些虛無縹緲的事情而為難鄭婉兮,所以她考慮了一下,便道:“她難得求見,想來也是有事。這樣,午間我也沒事,讓她進宮陪我說說話也好?!?/br> 那通稟的宮人輕輕的應了一聲,這便退下去安排這事了。 沈采采說完話,索性便也起了身,扶著清墨的手往外間走去,準備飯后散步消消食。 如今正是暮春,園中花草繁茂,就連空氣里也飄著那清新甜蜜的花香。沈采采一面走一面看,隨口與清墨說了幾句閑話:“殿里總燒著香,怪悶的,你下回去搬幾盆花來擺著,還是花香聞著更好些?!?/br> 清墨輕輕的應了一聲是,見著日頭漸漸起了,這便又扶著沈采采繞回了殿里去休息。 作者有話要說: 皇帝:每天都要冒著死老婆的風險過日子,不想活了.... 皇帝:聽說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齊齊,后媽或者親媽都可以一起來啊~ 作者:別,別呀,馬上就好了.... 這里是每天心情都好糟糕、每天都在罷工的皇帝陛下23333 大家晚安,早點休息么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