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少女的聲音又輕又模糊:“為什么……” 資臨皺眉:“歲歲?” 她已經睡著,說起夢話。 他貼近。 不知道她夢見了什么,聲音悲傷痛苦,他聽見她帶著哭腔問:“為什么……要殺我?” 資臨滯住。 他下意識喊她:“歲歲?” 少女不再夢囈。 只有窗外簌簌刮過的夜風回應他。 資臨盯緊手邊的少女??戳瞬恢蓝嗑?,最終俯身撩開她額前碎發,一個吻印下去。 身體上的歡愉,容易讓大腦放松警惕。 歲歲夢見自己十六歲那個夏天。 她站在校長辦公室外面,水藍色齊膝校裙,頭發才剛到肩。天氣熱燥,到處都是蟬叫聲。 來之前,班主任已經明確告訴她,等待她的,將是退學。讓她請家長,做好心理準備。 “李同學人在醫院,所幸只是二樓,沒有傷到哪里?!?/br> “我沒有推她下樓,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其他幾個人可以為我作證?!?/br> “她們都說是你推的?!?/br> 歲歲啞口無言。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原來高中生活會變得像地獄一樣。 那幾個冤枉她的同學,前不久還和她說說笑笑。她以為她們是朋友。 ——“你無父無母,南城也沒有什么姓隋的富翁,可你穿的用的,全是最好的,而且在我們班里,你學習最差,像你這種差生,怎么可能進我們學校?除了臉,你還有什么?” ——“勾引男生圍著你團團轉,心里很得意吧?全學校的男生都向你表過白吧?” ——“你總是假惺惺地對人笑,累不累?別裝了行嗎?” 第50章 風從香樟樹吹過,歲歲猛嗅一口, 緊張地盯著校長辦公室的門。 傭人已經打過電話告知她, 連伯伯事忙抽不出身, 在里面和校長談話的, 是連夏生。 她沒有看到他進辦公室的樣子,猜測不到稍后她要面對的是什么。 或許半個小時后, 她要迎接的將是連夏生的譴責。連伯伯會怎么想, 他們會不會趕走她? 歲歲埋低腦袋。 肩上的書包壓得她喘不過氣。 辦公室的門終于打開, 歲歲抬起頭, 膽戰心驚地望過去。 逐漸擴大的門縫陰影里, 男人挺拔的身姿映入眼簾,淺藍色西裝,年輕英俊, 薄唇抿成一條線。 一句“夏生哥哥”堵在喉嚨里,喊不出口。 沒有人會相信她。 她是連家的累贅。 “隋穗,過來?!?/br> 他站在門邊, 朝她招手,面無表情, 聲音清冽似泉。 歲歲雙腳跟灌了鉛一樣, 短短幾步, 走得格外艱難。 她要怎么交待?要說些什么,她能說些什么? 走到跟前, 連夏生問:“我問你, 人是你推下去的嗎?” 歲歲攥緊書包肩帶, 心頭發澀,她搖頭,話說了一萬遍,不介意再多說一遍:“我沒有推她?!?/br> 連夏生的手伸過來。 白皙瘦削的手,骨節分明。 歲歲下意識往后退半步。 那只手,沒有落在她的臉上,而是落在她的手上。 他掰開她快要掐出血的手指,牽著她往外走。 歲歲大氣不敢出。 沒有出校門,而是徑直走向教室所在的教學樓。校長跟在后面。 快到教室門口的時候,歲歲試圖甩開連夏生的手,她的聲音很細很輕,語氣卻堅定又倔強:“我不道歉?!?/br> 連夏生放開她,他說:“沒有人讓你道歉?!?/br> 那幾個作偽證的女同學們被喊出教室。 歲歲聽見連夏生問:“就是你們幾個,指證隋穗動手推人嗎?” “對,就是我們?!迸瑢W們幸災樂禍地看她,歲歲呼吸滯住。 連夏生語氣冷淡:“黃校長,事情該怎么處理,你應該清楚?!?/br> “是,連先生,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br> 歲歲死命忍住淚水。 她已經準備好了。 黃校長卻在這時說:“學校無法容忍校園欺凌,你們的行為太過惡劣,明天中午十二點前,通知家長來學校辦理退學手續?!?/br> 歲歲愣住。 退學的,是她們。 歲歲傻乎乎地問:“校長,我還要退學嗎?” 黃校長捧笑:“怎么可能呢,隋穗同學,以后請你繼續努力,為校爭光?!?/br> 歲歲遲遲未曾回過神。 從學校離開,事情并未停下,連夏生帶她去了醫院。 探望那位為了陷害她不惜從二樓跳下去的李同學。 歲歲站在病房里的窗戶前,看著連夏生帶來的人將李同學從床上架起來。 連夏生點燃一根煙,慢條斯理地指向窗臺:“扔下去?!?/br> 這里是十樓。 前一秒還得意洋洋的李同學,立刻嚇白了臉,哭喊求饒,向歲歲道歉。 連夏生眼風冷淡,回頭睨歲歲一眼,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他問她:“痛快了嗎?” 歲歲紅著眼點頭。 連夏生將煙頭捻掉,從座位上拎起她的書包,“走,我們回家?!?/br> 身后李同學魔怔一樣,不停道歉。 歲歲不想再聽。 走到樓梯口,陽光曬得眼睛刺痛,歲歲停住腳步,憋了兩天的情緒此時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連夏生抬頭望她。 他看著她哭,耐心等候。 周圍的人全都看過來,她記不得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連夏生抽到第三根煙的時候,她總算停住淚水。 他開口第一句就是:“我剛回來,今晚有聚會,你來不來?” 歲歲擦干眼淚,“嗯?!?/br> 他往前走,“未成年不能喝酒,你自己記得遵守規則?!?/br> 男人的背影高大瘦削,泛白光暈淡淡一圈,籠在他身后。 歲歲脫口而出:“夏生哥哥?!?/br> 他回眸看她:“嗯?” 歲歲沖過去。 那一年,連夏生的懷抱,是青澀的香草味。 很久很久以后她還記得,連夏生在她耳邊說的那句:“以后走出去再讓人欺負,就別回連家了?!?/br> 她也沒有瞞過自己寄住在連家的事實。 敏感的青春期,再也不曾和狼狽兩字沾過邊。連夏生回南城這年,是她光輝歷史的開端。 他教會她太多東西。她所有卑鄙蠻橫的手段,都來源他。 她記得她問過他很多事情。 卻唯獨忘記問一句話。 ——為什么相信我? 一直沒機會問出口的話,演變到最后,成為了另一句話。 “為什么,要殺我?” 醒來時已是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