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

    ＂國慶，你怎么成了風風火火的急性子了？你先在家吃飯，下午要是覺著不放心，再帶若彤到醫院里去檢查檢查。＂

    丈母娘也跑進屋里來，有些啼笑皆非的勸阻著李國慶。

    這次李國慶還真就成了風風火火的急性子了。既然已經決定了要把媳婦送到醫院里去，交給醫生看護著，那么就再不遲疑，把早就收拾好的一個大包裹，往摩托車前面油箱蓋上一放，然后攙扶張若彤側坐在后座上。

    ＂媽，待會兒要是有事兒的話，我給你打電話回來，你再拿剩下的東西去醫院。要是沒事兒，等我把若彤安置好，再回來接你。＂

    李國慶啟動了摩托車，只掛的最慢的低檔，一只手還要伸回來攬護著張若彤。

    張若彤趁著剛才那會兒時間，給自己換了一個足夠肥大的睡袍，從頭到腳罩下來，整個人看起來舒服自在的很，也不見太多的緊張之情，還能微笑著給母親安慰幾句，

    ＂媽，你別著急，我沒事兒。國慶說風就是雨的，那就去醫院再檢查檢查，說不定一會兒我們兩個又回來了。＂

    理想跟現實之間總是有些距離的。還計劃著很快就返回家來的張若彤這一去，就真的住了院。

    李國慶在去醫院的路上，心里就已經承受了很多東西。比如，每過一個顛簸之處，他就會心疼一下身后大著肚子的老婆。懊悔自己還不夠努力，沒有掙到足夠的錢，沒有提前能讓妻子也過上坐小汽車的日子。要不然的話，現在根本就用不著這樣顛簸，這樣危險的坐在摩托車的后座上了。

    然后到了醫院，國慶背著東西，攙扶著妻子找醫生檢查。原本四肢還是有力量的，覺得自己屬于未雨綢繆不差錢兒，大方地送妻子提前住院，是多么的高瞻遠矚。

    結果醫生一檢查就勃然變色，對著李國慶劈頭蓋臉一頓呵斥。

    ＂你是怎么做丈夫的？你老婆羊水都快淌沒了……＂

    李國慶的兩條腿打著顫，兩只耳朵也嗡嗡作響，強自支撐著自己，按照醫生的安排行動。

    張若彤直接被打上催生針，送進產房。

    ＂你們要是再晚來一會兒，羊水全流干了，孩子的小命恐怕都保不住了，大人也夠嗆兒……＂

    李國慶抱著準備好的被褥用品，蹲在產房門外，身子瑟瑟發抖。

    這個時候他早忘記了，需要更圓滿的處理若彤生產的任務。比如：先給兩家的父母打電話通知他們，到醫院來陪著他一塊兒等著張若彤和孩子平安。

    李國慶的腦子里完全沒有這些概念。要不是醫生和護士幫忙，張若彤的住院手續他都沒能力獨立辦好。

    ＂哥們兒，看你穿著打扮，不像是從農村來的呀？怎么你們家來侍候的，也就你自己？＂

    要不是另外一個產床上的孕婦的丈夫等的實在不耐煩，湊過來蹲到李國慶的面前跟他說話，李國慶的腦子還得始終處在半暈眩的狀態。

    這也不能怪他，頭一次當爸爸嘛，被醫生的幾句呵斥就慌了手腳。而且他總有一種不在現實中的感覺，張若彤一直好好的說著自己＂沒事兒，沒事兒＂。也沒有說有什么劇烈的疼痛感，怎么就進了醫院，就被醫生送到產床上去了呢？

    聽到有人跟他說話，他的眼珠子才轉動了一下，側著頭看向了對方，其實注意力根本沒有集中。

    男人年齡有些大了，捉摸著得有30多歲的光景，一臉早就司空見慣的模樣。繼續跟李國慶閑扯：＂你這是第幾胎？我這生到第三個了。早先那倆，都是在自家炕頭上生的，一點兒都不麻煩。到了這一個，不知道怎么回事兒，村子里的接生婆都不敢管了，說這孩子是坐著的，死活不樂意倒過頭來，這不？就送到城里醫院來了……＂

    ＂你家……生到第三個？＂李國慶喃喃的問道。

    這個時候早就實行了計劃生育政策了。即便是在農村，頭一胎是女兒的話，頂多讓生兩個。

    ＂對呀。我這算是老祖宗顯靈保佑著的，到了第三個，都說是個兒子了。要不然誰家舍得花錢跑到城里來生孩子??？＂

    那男人見說話有個聽眾，更加來了興致。

    ＂你不知道，我們村里有一家人，都生到第五個孩子了。東躲西藏的，沒少費勁兒花錢，村里把他家房子都給扒了，結果怎么樣？還是個閨女都笑話他說跟孩子娘加在一起，他們家就有六朵金花了，哈哈……＂

    ＂你還笑？你媳婦在里面，你不擔心嗎？＂原本一臉木訥的李國慶，忽然之間提高了嗓門兒，問了這么一句話。

    正講到興頭上的男人的笑聲戛然而止，但是馬上又恢復了活潑的語調。

    ＂小兄弟，一看就知道，這是你媳婦生頭胎，對不對？瞧你這臉色給嚇的。我跟你說，老爺們兒在外面害怕，根本不管用。這生孩子就是她們娘們兒的事兒，多生上幾個，你就一點兒也不害怕了。＂

    還多生上幾個？就這一個，已經讓李國慶的整顆心忽上忽下坐過山車似的了。

    那男人還在打聽：＂小兄弟兒，你們家這次生孩子帶了多少錢來？我聽說在城里醫院里生，費老鼻子錢了。＂

    李國慶剛才交各種手續費的時候，腦子的注意力根本就沒辦法集中。單據倒是抓在手里的，但是到底交出多少錢去，他目前算不清楚。

    好在那男人也不見得一定需要有人回答他，自顧自的說下去：＂多花點錢就多花點錢吧，反正這一胎都說肯定是個兒子。等兒子生下來，給兒子上戶口。緩個一兩年的，再把抱到外面去的閨女抱回來，交點兒罰款……＂

    ＂那要是你這一胎還是閨女呢？＂李國慶沒忍住，終于問出了聲。

    333好事是要多磨的

    ＂呸呸，烏鴉嘴，做不得數兒。＂鄉下男人臉色都變了，騰的站起來，背著手，遠離了李國慶。

    他大概覺得李國慶這個小兄弟太不上道兒了、太不仗義了，看他緊張的鵪鶉似的，自己好心好意上前跟他說說話，他不領情，還惡意詛咒自己。

    李國慶的耳邊總算是清靜了。

    他到這會兒才想起來，自己應該先給家里打個電話。告訴他們在醫院的消息，可是他又不敢離開。產房里面不讓男人們進去，但是時不時傳出一兩聲尖叫、痛叫、慘叫，那叫聲都是又凄厲又絕望的，李國慶分辨不清哪一個聲音才是張若彤發出的，他真的不敢離開。

    阿彌陀佛，這個時候，只能真誠的向上蒼祈禱祈禱老婆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的，甭管這孩子生下來是閨女還是兒子。

    大腦的理智收回來了，李國慶這才發現，產房外面還等著一家人。那家人并不多搭理李國慶和那個鄉下男人，人家是自己家庭的小團體，一個老父親，母親和兒子，應該也是在等媳婦生孩子出來。

    那個做母親的，懷里抱著嬰兒的小襁褓，神態安詳又平靜。

    那個做兒子的出去了一趟，然后拿了兩個水杯子回來，給他的父親和母親喝水。

    李國慶看明白了，這一家子就像李小梅所說的，應該是提前住院待產的，所以一切都有條不紊，不見絲毫慌亂。

    他不由的有些艷羨，再次懊悔自己沒有先知灼見。

    或許是他艷羨的眼神，讓那家里的兒子有所感應，兩個準爸爸之間是應該有所交流的。

    ＂我剛才見你被護士領著辦了住院手續，你的東西都安置妥當了沒有？病房這邊二樓有公用電話，你可以用它通知家人，我怕當你媳婦生孩子出來，你自己一個人照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