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頁
而太子和七皇子也沒有計較這份毫不掩飾的惡意,相反,他們別開了目光—— 或許在內心深處他們也感到愧疚和歉意? 又或者僅僅是因為到了這個時候,求生的渴望壓倒了一切,而太子和監國皇子的身份也不能維持什么尊貴。 他們匆匆地走了—— 帶上作為幌子的老皇帝,然后慌亂地從皇宮的密道逃走。 檀九章勾了勾嘴角。 他之前一直沒作聲,但只有他知道,作為太子的“心腹”,逃亡的路線他全程參與規劃,然后以“為殿下斷后”的理由拒絕跟著太子一道逃走。 這自然換來了太子的感激。 只可惜太子不知道,那條線路在第一時間就被傳遞給了城外得到夏翊。 此刻,或許正有天羅地網等待著他們。 而現在,在大殿里,氣氛因為太子他們的離去而極度壓抑。 有一些太監和宮女似乎再也忍不住而哭泣——他們沒有被帶走,卻也不敢自己溜走,膽大的早已趁著皇城一片混亂離開,而他們在皇宮生活了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根本不敢想象外面的日子,所以不敢離去。 而現在,皇宮的主人離開了。 他們一下子陷入了混亂不堪的境地。 在片刻的怔愣和迷茫之后,他們開始啜泣。 悲傷與恐懼像是能夠傳染的疫病一般迅速蔓延開來。 漸漸的,哭聲越來越大,令人發自內心地感到焦灼和煩躁。 “夠了,住嘴!” 李成業怒吼了一聲,嚇得那些宮人本能地止住了哭泣。 “我們還沒有完蛋,我們還能抵擋那些兇殘的叛軍!你們要是不想死,就拿起武器跟我走!兵部左侍郎何在?著京中守備收攏城中青壯,城門御敵!” 李成業吼著。 他此刻如同一柄出鞘的刀一般危險。 檀九章挑了挑眉毛: 這個人,倒也不全然配不上這個世界氣運者的身份。 不論別的,這份逼到盡頭猶有堅定決心這一點,就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可惜的是,他不懂得護民恤下之道,所以事到如今,掙扎未免太過徒勞了。 “六殿下?!?/br> 于是,一直仿佛一道無聲的影子般站在大殿角落的宣平伯忽然開口了, “您這又是何必?這些太監宮女只會伺候人,城中青壯也不過挑過扁擔扛過鋤頭,何曾拿過兵刃?您若是真的憐憫他們性命,不若放宮人自行離去吧?!?/br> 李成業身形一僵,緩緩地看向這個名叫秦璋的男人。 在整個充滿了窒息空氣的大殿里,這人有一種與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氣息,仿佛過分沉穩了。 不,不是沉穩,而是…… 悠閑? 這個念頭讓李成業的眸色一下子變了,他緊緊地盯著檀九章:“宣平伯倒是悲天憫人。那你呢?你不怕死嗎?你為什么留在這里?” “自然是為了盡忠?!?/br> 那男人一襲麒麟袍,眉目俊逸,只是平日都恭順地低垂著,此刻直直看來,李成業才發現這宣平伯五官中有股鋒銳之氣。 他心頭一跳:“我竟不知,宣平伯如此忠心,到了此刻還愿為朝廷盡忠?既如此,你為何阻攔我帶人御敵!” 檀九章微微牽了牽嘴角:“璋所言盡忠,是為這蒼生百姓,卻非一家一姓?!?/br> 周遭官員直接“嘶”地倒抽了口涼氣,都震撼地看著他。 家天下家天下,天下不就是一家一姓的?他好大的膽子! 這是直接否了對大宿朝廷的忠心??! 這年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觀念極重,哪怕到了此刻,不少人對朝廷都有怨懟憤怒,也沒人直接敢承認不愿盡忠。 宣平伯卻是近乎狂妄了。 李成業怒氣勃發,伸手指著檀九章厲聲喝問:“你食君之祿,卻在這種時候妖言惑眾、大放悖逆之辭,安得是什么心?!” “安的自然是為這京中老弱婦孺擔憂的心?!?/br> 檀九章在他暴怒的聲.色下表情依舊冷靜。 他目光淡淡掃過殿中諸人: “事已至此,縱然再有數萬京軍也擋不住叛軍,何況京中守軍不過剩下幾千之數,早晚是城破的下場,便是收攏百姓御敵也擋不得幾息。京中百姓何辜?陛下與太子已離去,殿下卻要宮人平民效死嗎?” 這話就更加尖銳大膽了。 李成業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忽而一把從旁邊帶刀侍衛腰間“鏗”地拔出腰刀,對準了檀九章: “胡言亂語、擾亂軍心!攘外必先安內——我先斬了你這小人再做計較!” “殿下看看這大殿上吧?!?/br> 他刀鋒所指處,那男人竟反而笑了,嘴角勾出一抹克制的弧度,落在李成業眼中卻憑空添了三分譏誚。 “都說文武百官,時至今日留下來的還有幾何?璋好歹留到最后一刻,殿下此時殺了我,不怕令忠臣寒心嗎?” 李成業舉著刀,面色猙獰,卻當真下不去手—— 一則,這秦璋說得不假。 此刻大殿中空空蕩蕩,竟只有二十余官員,并一群瑟瑟發抖、恨不得縮在柱子后面叫人看不見他們的宮人。 二則…… 李成業政治斗爭上再果斷狠辣,也沒親手殺過人。 他就是恨極了檀九章,叫他砍下去,他都免不了要躊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