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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反了吧。 檀九章一面把朝廷里的動態實時傳遞給邊關的愛人,一面加緊了在江南收購糧食等軍需物資的動作。 他最近有些急迫,動作大了些,掩飾得不太好。巡撫必然是發現了他借由漕運私自運送貨物的事情。 在古代社會,運送至關重要物資的能力,是只有朝廷才應該掌握的。檀九章這樣的行為,被發現,理應重重懲處。 然而檀九章借了太子的名義。 而且,給了巡撫他這私自借漕運搞南北貿易所賺中的一成利。 于是,暢通無阻。 哪怕這是極其要命的一件事。但大家都習慣了。 什么鹽政,漕政,早被蛀得篩子一般,見怪不怪。 .檀九章的人在江南動作不休,京中毫無所察,上朝時爭執的,都還是顧家的事兒。 談到顧翊,皇帝話里的不滿幾乎毫無掩飾。 站在下頭的文武百官們交換著眼神,表情各異。幸災樂禍或是暗中得意的不少,但也有很多——或許是兔死狐悲的武官,或許是腦子清醒憂心邊疆的文官,試圖出言勸諫。 皇帝的表情立刻就拉了下來。 勸諫的人話就說不下去了。 如此爭執了兩日,好端端的朝廷鬧得像是菜市場,一道驚雷般的消息隨著驛差快馬加鞭從邊疆而來: 津人的王死了。 消息是顧翊傳來的。 那道折子在百官中傳閱,里面顧翊用驚喜的語氣向皇帝匯報邊軍的探子如何挑唆了津王兩個兒子之間的矛盾、津王又是如何被長子“氣死”的。 ——未免顧破虜被朝中滿口之乎者也仁義道德的文官揪著他毒死津王的事情不放,夏翊特意把這部分內容春秋筆法了,將津王說成是被赤木勃氣死的。 然而,就算如此,也還是沒逃過文官的詬病。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此等離間之計,是為小道,有違我大宿泱泱華夏之道啊?!?/br> “可不是?如此鬼蜮陰謀,怎好被大加褒獎?輔國大將軍竟還提出要為此人加官進爵,真是成何體統!” “……” 文官們交頭接耳,一派議論,各個看上去道貌岸然,活像是用標尺按照論語量出來的一般。 武將們氣得握著拳頭瞪著眼睛,卻不如這些文官口若懸河引經據典,辯論起來穩占下風。 “夠了?!?/br> 皇帝坐在龍椅上,由著這些人說了一陣,煩躁地一揮手。下頭立刻安靜下來,個個屏氣凝神等著皇帝給出指導意見。 有膽大的偷眼一覷,就見皇帝表情陰沉,心里“咯噔”了一聲。 就算文官們批評顧破虜用的手段,但這總體還是件好事,大多數人第一反應是恭賀皇上——嗯,理由當然不是顧翊的隊伍“有辱斯文”地間接害死津王,而是皇帝“天命所歸”,敵人內部不穩、出了問題,這當然是天命站在我們這邊啦。 功勞不是顧翊和顧破虜的,這倆人有違孔孟之道。 好事為什么發生呢,那當然是因為陛下您英明神武啦。上天都站在您這頭,讓狄人自取滅亡,所以恭喜您是沒錯的。 但怎么皇帝看起來…… 一點不像是遇到喜事了,反而像是……說句大不敬的,死了爹媽似的? 他們哪里知道皇帝的心事呢? 皇帝看完了顧翊的奏折,高興當然是高興的。五年前險些被狄人逼得棄都南遷,這誰也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但跟著,就被顧翊所描述的那些離間、兩個兒子相斗的過程帶歪了心思。 津王,年邁,倆兒子爭奪王位,一個居長、下頭人擁戴;一個居幼、津王寵愛。 這倆,被顧翊的手下略施小計就不死不休,最后氣死了津王。 好了,那么現在已知皇帝他老人家本人,年邁,有一群兒子,其中對皇位最有競爭力是兩個。一個居長、下頭人擁戴;一個居幼、皇帝寵愛。 問: 看到顧翊這奏折他會想到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皇帝幾乎沒顧得上為津王身死高興,情緒就直接轉為了憤怒和隱約的不愿意承認的恐懼: 好啊你顧翊,你這是什么意思?威脅朕?想告訴朕你手下一個兵就能輕而易舉挑撥皇子、敗壞社稷、氣死君王? 做皇子的時候,都忌憚自己弟兄,想著奪權。成了太子,又忍不住希望爹早點賓天。 但是當了皇帝,那就是雙標本標:希望兒子們兄友弟恭、大公無私,盼著自己萬歲萬歲。 皇帝不愿意承認自己倆兒子想爭奪皇位,但心里又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夏翊這折子,說的是大津,他眼中影射的卻是大宿。 皇帝用盡了全身力氣,不叫人看出來自己的狂怒,甚至想要試圖笑一笑,笑容卻格外猙獰: “顧卿折子里所說,自然是件喜事。只是便如諸位愛卿所言,我大宿以德立國,此等鬼蜮小計,不應賞,否則易引人效仿,致風氣敗壞。再者,顧卿家人下落一事,未有結果。顧卿本人身上疑點甚大……” 皇帝羅里吧嗦一通,得出結論: 顧翊這種辦事的方法,此例不能開。為了防止風氣敗壞,不但不能賞,還要下旨申斥。 哦,對了,下旨不僅僅為這一樁,顧翊他媽他嫂子他侄子丟了的事兒,他可得給出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