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聞湉親手將紅蓋頭給她蓋上,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焦長獻到了嗎?” 代福楞了一下,焦家的迎親隊來遲了半個時辰,再不快點就要誤了吉時,兩家人鬧哄哄的,聞湉這么一問,他才想起來似乎真的沒看見新郎官。帶隊的似乎是焦長獻的一個兄長。 “我沒看見,外頭亂著呢?!?/br> 聞湉隱下了唇邊的笑意,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將聞書月交給貼身的丫鬟,讓她們照顧著聞書。 他則帶著代福往前面去看看情況。 腳還沒踏出門,聞湉就已經聽到了震耳欲聾的鑼鼓聲,跟外面的嘈雜不同的是,聞府內的下人們都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似乎在觀望著什么。 前廳里,焦長獻的堂兄焦長清神情尷尬的坐在客座上,傅有琴跟聞博禮坐在主座,屋子里彌漫著沉默的氣氛,跟外面的喜慶格格不入。 “爹,娘,發生了什么事嗎?”聞湉的到來打破了沉默,他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樣,神情疑惑的掃視著焦長清。 焦長清勉強扯了扯嘴角,看著明顯神情不快的傅有琴解釋道:“長獻摔著腿確實是意外,臨上馬的時候馬兒受了驚,將他從馬上甩了下來?!?/br> “怎么就挑在這個時候摔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焦家不滿意這門婚事找的借口呢?!甭劀徠持娙说纳袂?,仿佛無意的玩笑道。 果然,傅有琴跟聞博禮聞言臉色更難看了一些。 焦長清眼角抽了抽,握在袖子里的手攥緊,他心里其實也憋著氣,焦長獻是他堂弟,從前處處壓著他不說,就連娶親也排在他前頭。結果焦長獻倒好,新婚前一夜還偷偷去青樓浪蕩,直到第二天遲遲不見人,焦家眾人才發現人不見了。 一開始他們還以為是出了什么意外,出動了所有下人滿鎮子大張旗鼓的找,結果最后卻在青樓里把人找著了。 據找人的下人回報,焦長獻跟四個妓女胡鬧了一宿,他們找過去的時候焦長獻還趴在妓女身上不肯起來,滿屋子都是見不得人的痕跡。 這樂子就大了,之前焦家把動靜鬧大了,這下人從青樓里找出來,幾乎整個鎮子都知道了,焦家公子在新婚前一夜跟四個妓子玩了一宿,連婚都不成了。 從前積攢下來的名聲如何敗壞先不說,就光聞家這邊就應付不過去。 他們強行把人弄回去了,但是焦長獻玩的太瘋,估摸著吃了不少助興的藥物,眾人一不注意他就又跟伺候更衣的丫鬟滾到了一起。眼看著吉時快到了焦長獻卻還在胡鬧,但這門婚事是萬萬不能毀的,就索性扯了個謊讓焦長清來迎親。 只要把人迎回去了,再怎么樣,就是自家人的事情了。 焦長清巴不得這門婚事成不了,可又不能違背長輩的話,只能拉下臉賠不是,“賢弟這就誤會了,長獻對小姐一片癡心,他原本堅持要來,只是摔斷了腿實在經不住顛簸,祖母這才讓我代為迎親……” 他這一番話說的言辭懇切,除了聞湉,聞家雙親都有些動搖。 聞博禮看了看外面,鑼鼓喧天一直沒有停下來,他遲疑的跟身邊的妻子商量,“琴娘,時辰也快到了,你看要不……?” 傅有琴嘆氣,連新郎都沒有到場,就這么將女兒交出去她是不愿意的,但為這個鬧起來又太過不近人情,畢竟焦長獻摔了腿也是意外,思慮半晌,她還是妥協的點頭。 焦長清臉上浮出笑容,站起身拱拱手致歉,“多謝親家體諒?!?/br> 耽誤的時間已經不少,得到肯定后焦長清就匆匆出去準備,聞博禮跟傅有琴隨后跟著出去。聞湉故意落在最后面,伸手拉了拉傅有琴的衣袖。 傅有琴奇怪的轉過身,“怎么了?” 聞湉先前就打好了腹稿,此時垂著眼睛,將自己的擔心說了出來,“大婚之日驚了馬還摔斷了腿,哪有這么剛巧的事情?我們還是派人先去焦家看看穩妥?!?/br> 傅有琴雖然對于焦長獻缺席不悅,卻也沒想到這一層上去,她猶豫道:“長獻是個好孩子,一向體貼你jiejie,這次說不定是真的出了意外,而且這一來一回也耽誤了吉時……” 聞湉早就猜到會是這個結果。 焦長獻之前偽裝的太好,兩家訂婚之后,他逢年過節都會上門拜訪,時不時還會給聞書月捎點小禮物,要不是聞湉經歷過后來發生的事情,也不會相信這些都是焦長獻處心積慮哄騙他們的手段,為的不過是聞書月的嫁妝以及背后的聞家罷了。 所以后來聞博禮休棄發妻占了傅家家產,將妾室扶正,焦長獻也有樣學樣,轉而勾搭上了妾室的侄女。 “我讓代福抄近路先去焦家打探消息,不耽擱時間,”聞湉晃晃傅有琴的衣袖,“我就是有些擔心,先讓人去看看總不會有錯的,要是沒事就算了,萬一焦家是扯謊騙我們,半路上折回來也比讓jiejie嫁過去受委屈強?!?/br> 傅有琴被他這么一說,竟也覺得有些道理,聞書月是她唯一的女兒,從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性格又溫順,要是焦家真的是扯謊,就算是半路悔婚,她也不舍得讓這唯一的女兒嫁過去受欺負。 “好,你先讓代福去探探消息?!备涤星倜念^,聞湉其實已經長得比她還高,但是因為嬌氣天真性子,她總忍不住把他當孩子護著,直到今天她才發現,這孩子忽然成熟了許多,也終于有了大人模樣。 先交代代福去樂河鎮打聽消息,聞湉把老漁夫的位置告訴他,這才往后院去。 時間耽誤的太久,傅有琴端著飯喂聞書月吃了兩口,然后用手帕給她擦干凈嘴,半笑半哭的道:“吃飽了飯才好出門?!?/br> 聞書月緊緊握住她的手,母女倆看著對方,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吃過上轎飯,就該出發了,聞湉將掀起的蓋頭重新蓋好,然后蹲下身,讓聞書月趴到自己背上。 聞書月比他矮了一個頭,聞湉背著她還不算吃力,將人顛了顛抓穩,就背著她一步一步的走出去。 聞府門前鑼鼓喧天,鞭炮齊響,聞湉背著聞書月跨過火盆,然后將她穩穩的放在了轎子里。 轎簾落下,聞湉上了馬,辭別雙親后,跟著迎親的隊伍敲鑼打鼓的往樂河鎮去。 出了四方鎮,迎親隊伍卻沒有走官道,而是轉向了西山頭的小道。 在聞家耽誤的時間太多,要趕在吉時之前趕到焦家,焦長清合計了一下,帶著眾人走了西山頭的近道。 西山頭雖然匪患猖獗,但是像他們這樣人數眾多的隊伍,也少有匪徒敢惦記。 迎親隊排成一條紅色的長龍,緩慢的往西山頭行去。 ****** “常喜哥,他們往咱們山頭去了!” 一個十歲大小的孩童靈活的翻過一個小山坡,對藏身的在山坡之后的大漢說道。 大漢叫常喜,是西山頭的土匪,聽說焦家的混蛋少爺要成親,他特地下山來守著,準備給這人渣一點教訓,他正愁這么多人怎么下手呢,沒想到這群人竟然還敢往他的地盤借道。 “嘿嘿,這不正好,兄弟們正愁找不到機會給你小喬jiejie報仇呢?!背O矎牟莸匾卉S而起,呸的吐出嘴里的草根,將小孩兒往背上一甩,邁開腿飛快的就往西山頭跑,“咱們回去喊人守著他們,今天爺爺非要給焦家小子一點教訓,西山寨的女人也欺負!” 西山頭在四方鎮的西邊,是祈天嶺延伸出來一條小山脈,因為挨著祈天嶺地勢易守難攻,就成了西山寨的據點。 西山寨成立有些年頭了,幫里老弱婦孺一個不少,漢子們主業還是種地,也就農閑時才出去嚇唬嚇唬那些過路的富人,做點小買賣掙外快。后來老大跟軍師來了之后,西山頭才漸漸做大,成了四方鎮響當當的土匪,以至于西山頭這條近道也少有人敢走。 焦家要不是仗著人多勢眾,也不敢走這條路。 常喜熟悉地形,背著小孩兒老早就趕了回去,然后召集了幾個能打的兄弟,就到山道兩邊埋伏著去了。 聞湉騎著馬走在轎子邊,一邊跟聞書月小聲說話,一邊有些焦急的回頭看。 代福比他們先出發,白天走水路也快,再過上一會兒,也該帶著消息回來了。 “是他嗎?”常喜指著跟在轎子邊的聞湉問。 小孩兒點頭,“小喬jiejie說,焦長獻長得可好看了,這里面就他長得最好看,肯定是他?!?/br> 常喜瞇縫著眼睛打量了一會兒,穿紅衣,長得又好看的,確確實實的只有聞湉一個,而且還一路跟在轎子邊說話,肯定是新郎官就沒錯了。 他朝對面的兄弟打了個手指,指了指聞湉的方向,意思是等下抓這個。 對面回了個明白的手勢,埋伏在草叢里耐心的等待著。 排成長龍的隊伍慢吞吞的往前走著,聞湉頻頻的往后看,第一百零一次回頭時,終于在隊伍末尾看到了騎著馬往前來的代福。 嘴角揚了一下,聞湉看看前面的焦家人,不動聲色的將代福招到了身邊。 “打聽到了什么?”聞湉故意慢了一些,讓轎子先走,免得聞書月聽見。 代福打聽到了消息后唯恐趕不及,一路飛奔著追上來的,氣都沒喘勻,就壓低了聲音將自己打聽來的消息說了。 結果跟聞湉預料的差不多,焦長獻的丑事在樂河鎮都傳遍了,代福稍微打聽了一下,就全知道了。 “焦家欺人太甚!”聞湉滿面怒容的抬手喝停了前行的隊伍。 走在前面的焦長清疑惑的掉轉頭回來問怎么回事。 聞湉的怒氣毫不遮掩,他仰著頭,毫不客氣的指著焦長清的鼻子,“你們焦家簡直欺人太甚!” 焦長清心中一震,又有些隱秘的暗喜,莫非他們已經都知道焦長獻的破事了…… “賢弟,你這是……” 聞湉怒氣沖沖的瞪圓了眼睛,連臉頰都氣紅了,“你們焦家的丑事,是要我當眾說出來么?!” 跟過來的焦家人頓時變了臉色,焦長清心里暗喜,面上卻惺惺作態的解釋,“一切都是誤會,有什么事情等到了再說?!?/br> 聞湉冷笑一聲,看著焦家人無恥作態,只覺得新仇舊恨都一齊涌了上來,絲毫不留情面,“虧得焦家自詡書香門第,我看就是路邊的乞丐,也比不上焦長獻齷齪令人作嘔,這親不結也罷!” “代福,帶小姐回去!” 代福響亮的應了一聲,指揮著轎夫把轎子往回抬,后面不明情況眾人只能被迫分出一條道來。 焦家人想來阻攔,卻被聞湉一鞭子抽了回去,當先的兩個人哎喲一聲,捂著傷口趴在馬上痛呼,焦長清想要上前,看見他兇神惡煞的表情又有些忌憚的退了回去。 聞湉冷笑一聲,“這事聞家沒完!” ****** “他們這是怎么回事?”埋伏在草叢里的土匪們摸不著頭腦,他們隔得遠,聽不清說的什么,就知道新郎官忽然就不讓走了,然后把轎子往回趕。 “這是要退婚?” 常喜往草叢里啐了一口,“長得好看的都不是什么好東西,禍禍完了小喬,又要禍禍別家姑娘!” 眼看著下面人分成兩撥了,中間只剩下幾個人,正是個綁人的好機會。 常喜支起身子一揮手 ,“兄弟們,上!” 四五個粗壯的土匪風一樣朝山下的聞湉沖過去,常喜動作快力氣大,趁著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手刀將聞湉劈暈,然后將人甩上肩扛著就跑 。 焦長清詫異的出聲,“你們要做什——” 他話沒說完,后面沖下來的幾個漢子不管三七二十一,逮著人揍了一頓,然后留下一道口信就風一樣沖上了山。 “讓焦家帶著銀子來贖人!” 被打懵的焦長清:“???”綁的是聞家人為什么要焦家來贖人? 土匪們綁人的過程行云流水,來去如風,等到驚呆的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早就沒了影子。 代??戳丝绰劀徬У姆较?,又看看驚慌的探出頭的聞書月,一咬牙大聲道:“先回聞府!” ****** 常喜一馬當先扛著人風也似的就回了寨子,一把將昏迷的聞湉扔在地上,四處晃悠了兩圈,找了根麻繩,將聞湉結結實實的綁在了房柱上。 后面跟上來的兄弟們圍著柱子轉了一圈,嘖嘖感嘆,“果然是個小白臉,難怪連小喬都能騙到?!?/br> 常喜踹了說話的那人一腳,“去去去,趕緊把小喬叫過來,兄弟們給她把人綁來了,要殺要剮都隨她?!?/br> 沒多時小喬就過來了,她穿著一身粗布裙子,頭發用一根光滑的樹枝盤著,長相嬌嬌柔柔的,有種小家碧玉的柔弱。 常喜看見她,頓時笑的傻乎乎的,“小喬你看,我把焦長獻綁來給你出氣了?!?/br> 小喬洗衣服洗到一半硬是被拉過來就很莫名其妙了,一聽他提焦長獻就氣不打一處來,惡狠狠錘了他一拳頭,“再提一句這個人我把你耳朵都拽下來?!?/br> 她打完人,又變回一副嬌弱的樣子,看著柱子上的聞湉問,“這是誰?” 可憐常喜八尺多的大個子,被錘的不敢吭聲,委委屈屈的縮著脖子小聲逼逼,“這不就是那個……誰嗎?”他本來想說焦長獻,又想起來剛剛才被錘過,頓時就閉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