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話音落下的，還有一聲巨響。馮芽一定睛一看，譚琳居然徒手將她身邊的門把手給掰了下來。

    譚琳拿著門把手比在馮芽一的下巴處，說：“不要胡說，葉碩聰明嗎？他那腦子還趕不上梁道新一半！”

    譚琳的眼神格外認真，馮芽一錯覺，要是她說出半句否認梁道新的話，只怕譚琳要拿著門把手狠狠敲在她的腦袋上。

    可這時，馮芽一也清楚地知道了，原來譚琳傾慕的人是梁道新。

    等譚琳撿回理智的時，她也意識到自己將真心話脫口而出。她很是挫敗地縮在了角落里，整個人都背過身去，只留下一個落寞的身影。如果用漫畫來表達，譚琳的背上一定看著加粗的黑線，頭頂有陰云密布。

    馮芽一挪了身子，走向譚琳。她輕輕點了點譚琳的后背，女生毫無反應。

    她又點了點，譚琳肩頭一動，聲音低沉且抑郁：“你不要說出去?！?/br>
    “你這口氣，像是威脅?！瘪T芽一說。

    譚琳手里的不銹鋼門把手重重敲在了水磨大理石地面，發出了很大的動靜。她轉過腦袋，一雙深褐色的眸子看著她：“要不然我現在就殺你滅口?！?/br>
    “不說，我絕對不說?！瘪T芽一馬上閉嘴。

    “那你坐下來，我仰著頭脖子疼?！弊T琳說。

    介于譚琳手上尚有兇器，馮芽一只得坐地上。兩人肩膀挨著肩膀，擠在角落里。馮芽一忍不住問：“梁道新，哪里不冷淡了？”

    平日里的梁道新，神色懨懨，言語極少。后來她跟這人熟了一點，才知道他也是會開玩笑的。即便是大半學期的交情，馮芽一也不會主動和他攀談。男生身上的疏離感比趙汝陽更甚。站在梁道新旁邊，她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特別好?！弊T琳說。

    “我知道他好……”

    馮芽一話沒說完，譚琳猛地擰過頭來：“他哪里好了，他再好你也不能喜歡他，聽到沒？”

    “不敢?！瘪T芽一抱拳。

    “那就好?！?/br>
    譚琳收斂起兇猛的視線，立刻又回復到平日里的蜜糖模樣。

    這個時候，馮芽一很是相信，人都是有兩副面孔的。誰能想到平日溫婉可愛的譚琳，私底下竟然是怪力小醋王呢？

    馮芽一猶在胡思亂想，誰知左肩又被譚琳拱了一下。譚琳力氣大，她沒個防備，差點被拱得摔下去。馮芽一連忙按住地面，側過腦袋看著譚琳，問：“有事嗎？”

    “你知道我和梁道新第一次見面是什么時候嗎？”

    “不知道?！瘪T芽一搖頭。

    “那你要聽嗎？”

    兇悍猙獰的圓眼小獸收起了剛剛的驍勇，她的眼里閃爍著細碎的希冀，好像很期待馮芽一點頭。

    馮芽一被這樣的眼神看得說不出“不”，即便午休鈴聲敲響，她也只能點頭，說：“好，我很想知道?！?/br>
    馮芽一心里在滴血，只怕到時候回班，又要被班主任訓斥一頓了。

    要是現在還在七班就好了，馮芽一忍不住嘆氣。

    聽到這聲“好”，譚琳終于開心了。女生轉過身體，不再面對墻角了。

    譚琳和梁道新的初次相遇，是剛剛入學的時候。她趕上公交時忘了帶錢包，一個人尷尬地站在投幣箱前，不斷地跟司機說著好話。

    她也不知道說了多久，擁擠的人群中突然伸出一只好看的手來。譚琳順著那只手往上看去，便是梁道新那張蒼白的臉。男生的手里拿著一張hellokitty的紅色帶蝴蝶結的公交卡，對譚琳說：“拿去刷一下，別說話了，我頭疼?！?/br>
    平日里別人都夸她聲音好聽，誰知輪到這時，有人叫她閉嘴？

    譚琳刷了公交卡，又把卡塞回到梁道新的手里。男生隨便接過，又伸手拉住頭頂的拉環，一臉昏昏欲睡的表情。

    就這樣，譚琳站在梁道新身邊，兩人一路站到了北隅中學站。

    她先下車，他后下車。梁道新一腳踢到了譚琳的腳后跟，女生沒踩穩后門的臺階，直直跪在了地上，朝著學校的方向行了個非常標準的祭天叩拜大禮。

    梁道新單手抓起了譚琳的衣領，勒得她白眼直翻，短腿亂蹬。

    在譚琳快被勒斷氣的前一刻，梁道新終于意識到有什么不對，將她放了下來。

    兩人走進學校，一個走到了七班，一個進入了八班。梁道新率先走了進去，譚琳腳步稍慢，直到她看到梁道新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視線里，她這才走進班里。

    隔壁班的距離，兩人在下課時就能遇見。就這么一來二去，梁道新和譚琳成為了點頭之交。

    有一次譚琳在公交車上趕數學作業，憑空出現一雙手，抽走了她的試卷。女生慌著回頭看，梁道新舉著卷子瞇著眼看了半天，忽而他放下試卷，說：“不行，車廂里太晃了，我看得想吐?！?/br>
    說完后，車輛進站，梁道新拿著卷子拽著譚琳，便下車了。

    他倆隨便走進了一家早點鋪子。男生點了吃的，在一張油膩膩的小桌前落座。他從譚琳手里抽出水筆，將解題步驟寫在草稿紙上，遞了過去。

    譚琳一看，恍然大悟。不知道是不是繁復的數字和公式叩開了她的心扉，一時間，她覺得自己本來無恙的情緒開始草長鶯飛。

    第30章 別具意義的水

    透過少女情懷的濾鏡，譚琳說出來的故事仿佛自帶柔光相機，一切都那么美好。

    可馮芽一問了一句：“那什么，你那幾天和他一起吃的牛雜粉，誰給的錢？”

    “我啊?！弊T琳笑著說。

    “哦，繼續繼續?！?/br>
    馮芽一暗想，要是有人每天早上請她吃一份十五塊的牛雜粉，她也愿意起早床搭公交跟人講題。不過譚琳渾然不覺，那就不要拆穿好了。

    譚琳繼續說。

    后來時間長了，梁道新也找到了新朋友，兩人作息時間不同，譚琳也沒在公交車上遇到過他了。譚琳注意到，他常常和趙汝陽等人混在一起。而趙汝陽風評很差，她為此又暗自焦心。她總覺得，梁道新并不是池中蛟龍，他總有一日能夠飛龍在天。

    可天不遂人愿，梁道新也不是如她所想。男生愈發墮落，總是曠課早退，只有數學成績依舊好到可怕。

    分班考試之后，譚琳考到了十一班，而梁道新還在七班。她總會安慰自己，還好還好，沒有人發現梁道新那么好，沒有人和她搶。

    譚琳每天上學之前，都會在家里的神龕處拜上幾拜。她家是做生意的，家里擺了個關公。父母出行時會拜平安順遂，她出門時供上三根香，嘴里念念有詞：“關羽大人保佑，千萬不能讓梁道新被誰看上?！?/br>
    聽到這話，馮芽一忍不住笑出聲來。也不知道關二爺能不能抽空出來管管少女的祈禱。

    大概是她的一聲笑惹到了譚琳，女生伸出右手食指點在馮芽一的額頭上。譚琳手重，戳上的時候馮芽一覺得腦門都要被貫穿了。

    “還笑，都是你的錯?！弊T琳氣呼呼地說。

    馮芽一掩著額頭，一臉茫然：“我又做了什么？”

    馮芽一沒做錯什么，只是她偶然考入了七班，結識了趙汝陽，無聲無息就融入了旁人可望不可及的小團體中。

    而且連梁道新都對她青眼有加。有一次譚琳在中午買飯時遇到了梁道新和葉碩，兩人如山一般擋在了她的前面。他們都在排隊，譚琳伸長了耳朵偷聽。

    她聽到梁道新說：“倉鼠還挺可愛的?！?/br>
    倉鼠，他喜歡那種小動物嗎？

    放學時候，譚琳特地繞到寵物店去買了兩只三線倉鼠拎回家。走在路上，她忍不住嘀咕：“不就是長得小一點的老鼠，哪里可愛了？”

    一周之后，譚琳終于鬧明白了，此倉鼠非彼倉鼠，梁道新嘴里說的“可愛”，是在夸馮芽一。譚琳看到家里養的那兩只倉鼠，越看越像馮芽一。

    她平日在學?？淳蛪蛏鷼饬?，回家還要對著倆馮芽一，能不鬧心嗎？

    可是倉鼠確實可愛，譚琳一邊生氣，一邊給它們搜羅好吃的。

    潛移默化之下，譚琳也開始注意到馮芽一。她注意到女生的穿著和發型，有時路過商場，偶然看到了馮芽一同款，她腳下一頓，忍不住轉身進店。

    等到神志清醒的時候，她手里就多了一件衣服。剛才到底發生了什么，譚琳完全不清楚。

    就這樣，她的發型也越來越像馮芽一，衣著也越來越像馮芽一。有時她站在走廊上，趙氏小團體里還有人拍她肩膀喊一姐。

    上學前，譚琳依舊會拜關公，可口頭禪改了，她每天在關公面前說：“關老爺，求求你把馮芽一從趙氏小團體里踢開?！?/br>
    這一次，關二爺好像睜了眼。先是分班考試，后來譚琳眼見著趙汝陽疏遠了馮芽一，轉而找上了自己。

    譚琳暗暗想著，說不定她和趙汝陽走得近一些，能夠引起梁道新的危機意識呢？

    事實證明，譚琳想得太多。她除了每天仿佛辦公一般應付趙汝陽，也并不能讓梁道新多看她兩眼。而且譚琳也察覺到，趙汝陽在她身上尋找的，只是馮芽一的影子。

    而她也明白，自己和馮芽一外表上的相似并不能代表什么。所謂久處不厭，說的是內在，是靈魂。

    她喜歡一個人，也是因為靈魂相撞，擦出了微妙的花火。

    聽完譚琳的嘮叨，馮芽一問：“所以，梁道新察覺你喜歡他嗎？”

    “察覺個屁，榆木腦袋，我拿手去敲都不一定能敲開花?！?/br>
    提到這個問題，譚琳總是氣呼呼的。

    馮芽一噗嗤笑了，她將雙膝圈在懷中，側著臉看著跟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譚琳，心里有些動容。她說：“我想想辦法?！?/br>
    “你不要敷衍我?！?/br>
    “不會的?！?/br>
    “要是你一個辦法想到畢業怎么辦？”

    “我不是那種人?！?/br>
    ……

    說來說去，誰也比不出個理所當然。最后譚琳小手一揮：“這樣吧，為了我的愛情，我勉強和你做朋友好了?！?/br>
    馮芽一看著她一臉大義凜然的樣子，心里暗想，合著跟我做朋友還委屈你了？那你趕緊換裝備，別跟我穿一樣的。

    可她不敢說，不是別的，譚琳那身怪力太可怕。她怕萬一女生出手沒個輕重，又把她給打疼了。

    “喂，快答應啊，我都跟你示好了?！?/br>
    眼看著馮芽一呆愣愣的神情，譚琳一手搭在了馮芽一的肩膀上。如馮芽一所料，那巴掌就像一塊鐵，她歪下了半邊身子才接住。

    “好好，新朋友，你好?！?/br>
    馮芽一伸出右手，譚琳也伸出了右手。譚琳用力一握，馮芽一只覺得自己的右手已經沒了知覺。

    “你好，新朋友?！?/br>
    伴隨著譚琳的聲音，馮芽一縮回了右手。她低頭看去，本來白皙的手掌上被捏出了一個格外惹眼的紅印，看起來相當觸目驚心。

    馮芽一忍不住問：“譚琳，我想問問，你之前體育考試，握力多少？”

    “不知道?！弊T琳一臉誠懇。

    “不知道？”

    “嗷，測握力的時候我把那個機器弄壞了，老師隨便給我填了個數字，就把我打發走了?！弊T琳眨了眨眼，很是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