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馮芽一聽說，老禿好像是方子博的表叔。

    方子博聳了下肩，臉上依舊嬉皮笑臉。

    雖然他語氣輕松，可馮芽一覺得他其實是有點傷心的。男生坐在椅子上，一邊從包里掏出揉成一團的試卷，一邊滿世界找水性筆。他小聲抱怨了一句：“我數學就是學不好，那又能怎么辦，總有不擅長啊，我又不是沒努力過?！?/br>
    馮芽一歪著腦袋站在一邊，眼看著男生上面抄著數字“7”，下面就變成了數字“1”。她“哎”了一聲，方子博抬起頭來，問：“怎么了？”

    “數字抄錯了，你看一下這里?！?/br>
    說著，馮芽一點了點卷子。方子博嘆了口氣，連忙提筆把那個“1”給補成了“7”。

    可誰知下一道題，馮芽一眼看著方子博又抄錯了數字。她剛準備開口，有人在桌上敲了兩下。

    她抬頭，眼前站著的是葉碩。他的嘴巴一動一動，看樣子又在嚼香口膠。葉碩耙了下睡得東倒西歪的頭發，說：“一姐，您杵這兒干嗎呢？”

    馮芽一讓了位，葉碩又說：“一姐，趙今天不參加升旗儀式，他發燒了?！?/br>
    分班一周后，馮芽一就被選成了班長。以她的成績，班上自然不會有人質疑。之前別人覺得她性格軟，以為當了班長好說話，便都投了同意票。誰知接觸久了，他們發現馮芽一是個很有原則的人，該不讓步，絕對不會讓步。

    聽到這話，她愣了一下，暗自揣摩這燒發得是真是假。大概是她猶疑的臉色太過明顯，葉碩將香口膠咂出了響聲：“也是，趙的口碑不好，發燒都沒人信?！?/br>
    馮芽一也沒接話，她坐回位置，抱住自己的書包。她的雙手窩在包里，悄悄給趙汝陽發了條短信：

    “你發燒了？”

    發完之后，她拿出手，重新將書包拉鏈拉上。

    等馮芽一做完值日下來，第一件事情就是掏書包。她摁亮手機，卻沒看到趙汝陽的消息。

    果真如他所說，不接電話不回消息。

    這時，方子博拍了拍她的肩。馮芽一收起手機，轉過身去。方子博將手里的試卷遞過來，說：“謝了一姐?！?/br>
    馮芽一接過卷子，又想了想，說：“你把你的試卷給我一下?！?/br>
    雖然不明就里，方子博還是把試卷遞了過來。馮芽一著重看了后面幾道大題，果不其然，都是那些小問題。

    她提筆將他錯寫的數字全部改正，又把卷子還給方子博。

    葉碩看著兩人一來一往，有些好奇地問方子博：“她在干嗎？”

    方子博一臉茫然搖了搖頭，說：“不知道?！?/br>
    升旗儀式時，趙汝陽果然沒來。班主任皺著眉頭又在男生隊伍里訓人，葉碩吊兒郎當的聲音從后面傳來：“陳老師，我說了多少遍了，他病了就是病了，這就是理由?！?/br>
    馮芽一忍不住嘖了一聲，這些人到底是真不會說話還是故意想激怒老師??？

    聽著身后傳來的爭執聲變大，馮芽一繞出隊伍，擠到了后面。她小步跑到班主任面前，葉碩還準備說話，馮芽一一腳踩到了他的黑色板鞋上。

    男生瞪大了眼睛，差點叫出聲來。馮芽一也沒理他，只是向陳老師輕言細語的解釋。本來劍拔弩張的氣氛變得平和下來，陳老師狠狠看了葉碩一眼，說：“要不是怕你丟我們班的臉，你現在跟我去升旗臺下面站著?！?/br>
    “去……”就去??！

    葉碩的狠話還沒說完，馮芽一又是一腳。他疼得將后面半句話全數吞下去了。她轉頭看了葉碩一眼，那小模樣里倒是有點威懾力。

    只是她長得太可愛了點，連發狠的模樣都像撒嬌。葉碩想笑，可馮芽一的鞋子還沒有離開他的腳背，他不想再受無妄之災。

    新鞋啊，他剛買的dunk啊，就被這個倉鼠踩了兩腳！

    而且這時，遠處的孫淼在隊伍里伸出了腦袋，似乎在探查他這邊的情況。

    不管何時，葉碩總能準確地探查到孫淼的目光。他縮了下脖子，對眼前的馮芽一說：“一姐，警報解除，可以收工了?！?/br>
    馮芽一抬腳，小聲對葉碩說：“下次別這樣，淼淼會擔心的?！?/br>
    葉碩一愣，眼神微瞇，男生清秀的臉龐果然流露出一種警犬的警惕神情。馮芽一想笑，還是憋住了。她對葉碩說：“我先回去了?！?/br>
    說到淼淼之后，葉碩果然安靜下來。連站在不遠處的校長都覺得震驚，每次大型集會活動趙氏小團體不是都要鬧點什么事兒，今天平靜得有點過分??？

    馮芽一尚不知她自己做出了什么壯舉，隨著隊伍回了班。經過校門時，馮芽一看到了一抹黑色身影。僅憑身形，她覺得有些熟悉。

    她慢下腳步，往校門處看去，果然是趙汝陽。

    男生單手拎著書包，正在挨訓。他百無聊賴，也不說話，只是盯著地面，一只腳在地面前后滑動，臉上寫滿了“無聊”二字。

    他的不耐煩表現得如此明顯，倒也不讓人覺得討厭，就是有趣罷了。

    馮芽一走出了隊伍，正好陳老師也走了過來。她對馮芽一說：“芽一，你去跟校長解釋一下，順便把趙汝陽帶過來?！?/br>
    她應了一聲，往校門口走去。趙汝陽一直低著頭，在馮芽一走來時，才抬起腦袋。他的表情不變，只是臉色異常蒼白，看起來確實身體狀況不太好的樣子。

    趙汝陽一直沒說話，這會兒倒是問了馮芽一一句：“你怎么來了？”

    他的聲音澀澀的，馮芽一看了他一眼，便撤離了視線。

    馮芽一禮貌地向校長問好，又說明了趙汝陽的情況。她的聲音向來甜軟，聽起來悅耳極了。即便再煩躁，也能讓人耐心聽完。

    校長本來對“趙汝陽發燒”這件事情半信半疑，可看到馮芽一信誓旦旦的表情，又看看趙汝陽慘白的臉色，也覺得這事兒還有幾分真實性。

    這時上課鈴敲響，校長揮了揮手，說：“你們回去吧，下次生病要帶假條?！?/br>
    校長轉身離開了，只剩下趙汝陽和馮芽一。

    趙汝陽煩躁地將書包往地上一扔，一手扶著額頭，輕聲嘆了口氣。

    “怎么了？”馮芽一問。

    “沒事?！?/br>
    男生強撐著走了兩步，還是停了下來。馮芽一走過去撿起了書包，走回趙汝陽的身邊。還沒等她轉過身去，就看到自己面前的影子突然被一道更大的陰影遮住。

    還沒等馮芽一反應過來，她就覺得自己身上一重，趙汝陽整個人倒在了她的背上。

    這像是一個突如其來的擁抱，他的體溫透過衣服傳來過來，呼吸輕輕打在她的耳根。

    但馮芽一知道，這僅僅是個意外?？蛇@個意外，卻讓她臉紅了起來。溫潤而又清澈的柑橘香味突然從身后傳來，那種初雪融化的感覺在馮芽一的腦海里綻放開來。

    creed，銀色山泉。她很準確地分辨出男生身上的香水味道。

    馮芽一曾經看到對于這款香水的評論：

    “他不是那種會主動親近你的人，但偏偏又吸引人去主動親近?！?/br>
    是啊，這就是他啊。

    還沒等馮芽一想完，她就聽到耳邊一聲干嘔，接下來便是右臂上傳來一陣溫熱。馮芽一硬著脖子往右邊看去，汗毛都豎起來了。

    趙汝陽，你怕不是想死？你居然吐在我身上！

    馮芽一簡直要瘋。

    第5章 愛與正義

    馮芽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把趙汝陽扶到醫務室的，大概是出于正義吧？

    校醫要她把趙汝陽扶到病床上。馮芽一心里憋著一團火，一怒之下，忘記了對病人需要“輕拿輕放”的原則，直接把神志不清的趙汝陽推到了床上。

    他的腦袋撞到了鐵質床架上，發出了“哄”的一聲巨響。

    馮芽一心頭一跳，又連忙去扶他。他疼得悶哼，一只手捂著后腦勺。男生半瞇著眼睛看她，語氣很壞：“膽子蠻大嘛，這只倉鼠?！?/br>
    馮芽一不說話，只是暗自忿忿，恨不得再次松手，讓他在床頭磕到腦震蕩。

    好在趙汝陽沒有繼續出言調侃，他伸手，扯了扯馮芽一的袖子，口氣相當理所當然：“把這餿衣服換了，這味兒熏得慌?！?/br>
    你還有理了？

    馮芽一瞪大了眼睛，恨不得用眼神殺死他。

    女孩的臉頰紅撲撲的，額前的劉海被汗水打濕，黏在前面。她毫不在意地撥了一下，分出了一個小八字，露出了光潔的額頭。

    她沒有劉海更好看，趙汝陽暗自揣摩。

    他一瞬不瞬盯著她看。馮芽一不好意思，下意識轉過頭去，期盼校醫快點過來。

    可這時，馮芽一感覺到自己的左手被人捉住，她低頭看去，發現趙汝陽握著她的手，放在他的枕骨處。

    她摸到了男生細軟的黑發，像是小獸順滑的毛皮，和他的性格很不相符。

    在馮芽一的揣測里，趙汝陽的發質應該有點yingying的，誰知道摸起來這么舒服。

    趙汝陽說：“好好摸摸?！?/br>
    “？”

    馮芽一的表情有些呆滯。趙汝陽看到她的模樣，立即想到了自己曾經養過的倉鼠，有時候吃東西吃到噎住，就是這副呆呆傻傻的樣子。

    他忍不住大笑出聲，笑到咳嗽起來。馮芽一相當慌亂，想要甩開他的手，卻怎么也掙脫不開。

    校醫拿著電子體溫器走來，一臉疑惑地看著兩人。他轉頭看向趙汝陽，說：“什么情況，你笑得好惡心啊?！?/br>
    “去你的?！壁w汝陽笑罵了一句。

    “還捉著人家小姑娘的手呢，你快放開?！毙ａt又揶揄他。

    兩人間有種朋友的熟稔，看起來趙汝陽是醫務室的?？?。

    “什么捉著人家小姑娘的手，我要小姑娘好好摸摸，她害我撞了多大的包?！壁w汝陽沒好氣地說。

    聽到這話，馮芽一又在他的枕骨上摸了摸，還對著那個偏硬的腫脹處摁了一下。

    真的撞了好大個腫包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馮芽一的唇角翹了起來，本來被吐了一身的郁卒也消去了一半。

    趙汝陽被她摁了個猝不及防，“呃”了一聲。他狠狠捏住馮芽一的手，說：“我看你是想死吧！”

    馮芽一沒說話，只是揚起微笑，狠狠在他的痛處又按了一下。

    趙汝陽的呼痛聲夾雜著臟話響徹整個醫務室。

    坐在旁邊的校醫看著這個乖巧的馮芽一，這小姑娘，怕不是個天然黑吧？

    校醫測出體溫，三十八度五，真的有點發燒。輪到吃藥的時候，趙汝陽鬧了半天。馮芽一還以為他是不喜歡吃藥，誰知道是因為不喜歡喝桶裝純凈水，他只喜歡喝某一個牌子的水，挑的很。

    “那要不然你干吞下去吧?！瘪T芽一提議。

    “我看你是想我死？”趙汝陽舉著藥丸，面帶不悅。

    “可以的。大不了就是粘在喉嚨上，膠囊外壁破裂的時候會嗓子眼一苦?！瘪T芽一說。

    校醫聽到馮芽一一本正經的解釋，心里再次確定，天然黑，這屬性天然黑無誤。

    權衡利弊，趙汝陽還是接過了校醫的一次性杯子，表情艱難地將藥送到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