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好說歹說,蕭氏都不算晚,最后還是唐儼搬出時辰不早這個殺手锏,才讓蕭氏多少松了手。 雖說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蕭氏卻不敢有絲毫大意,一樣樣又照著單子核對過數次明明白白的這才敢讓婆子去封了箱子,這又擔心抬箱籠的木棍不夠粗,擔心回頭半路上被壓折了,好歹宋嬤嬤拍著胸脯給她保證,她才敢放下心。 “母親?!碧朴窬┰缭缫簿蛠砹?,緩帶輕裘,玉管白裳,像是遠山水墨畫,書盡風流與文雅俊秀,拱手與蕭氏行禮。 蕭氏見他多少有些欣慰,拍著他的手緩緩開口道“好歹你今日是懂事了,知道是自己的大日子,能來看一看?!?/br> “以前是兒子任性不孝,今后映來入門,兒子與她一起孝敬母親?!碧朴窬┌矒崾捠?。 這話讓蕭氏聽的心里十分暖心與痛快,本來她還擔心兒子會娶了媳婦忘了娘,現下也是放下心了。 雖說她不是個惡婆婆,不會看不得兒子與媳婦恩愛,卻多少也有些心酸,自己養了多年的兒子,去貼乎旁人,怎么也是心里也有疙瘩。 “你與映來好好過日子就行,我這還有你爹呢?!笔捠闲睦锏慕獗惶朴窬┮痪湓捛盟榈母筛蓛魞?,當即也敞亮的囑咐他。 唐玉京低頭稱是,眼底閃過光芒,能得到映來本就不易,費勁他的千般心思。他向自己的心保證,會在映來入門前替她掃清所有的不順,只要她不走。 蕭氏卻還在心里感嘆,到底是個要成家的人了,就是與以前不一樣了。以前鄴城旁人都夸她生了個好兒子,足智多謀,文采斐然,沉穩大氣,進退有度,總之所有好詞都能堆砌到她這大兒子身上。 可她這個做娘的,又怎么不知自己兒子是個什么貨色,旁人看著沉穩,她自己知道,這兒子內里還是個孩子脾性,別扭又執著,私底下幼稚的很,雖他也不與自己表現這一面,她卻明白個七七八八,如今總是要長大了。 蕭氏挺直了腰,有些驕傲和釋然,看他兒子芝蘭玉樹立于庭中,就忍不住去想他小時候模樣,她眼下已經能看見將來她的金孫是何可愛的樣子了。當即臉上的喜色就壓抑不住,掩了帕子捂唇笑出聲。 婆子丫鬟給箱籠上系上大紅綢花,淮城公府的那些健壯府丁換上新裁的紅衣紅褂,襯的院子里都是喜氣洋洋的。 蕭氏恢復她當家夫人的威嚴,板著一張臉,撫了撫袖子,肅聲開口“今日是府上的大日子,本郡主不希望有任何差池,爾等都聽明白了?” 底下眾人低頭齊聲稱是。每次蕭氏自稱為郡主時候,那身份就不一般了,一個僅是國公的誥命夫人,一個是皇家宗親血脈,孰貴孰輕,相信誰都分的出。自然也不敢馬虎對待。 蕭氏特地找人去算良辰吉時。她早些年是不信神佛也不信什么良辰吉日的,可自從唐玉城上了戰場,她這態度就變了,恨不得滿天神佛都拜過,保佑她兒子能平安歸來,這時間一長,也就有了幾分相信。 她半分馬虎都不敢有,親自看著那沙漏漏到了時刻,眉間心上一喜,吩咐外頭點爆竹,送聘出府。 下聘去的是淮城公府大管家,跟著唐儼二十幾年,頭次去給小主子送聘禮,自然也是重視,似乎不敢馬虎,天不亮就叫了婆娘起來替他捯飭,現下還是神采奕奕精神抖擻的。 聘禮繞城半圈,抬入了客棧,看的人眼紅,忍不住去酸幾句“一個鄉下來的丫頭,倒是好命,攀上了淮城公世子這座大山,誰知道是用了什么下三濫手段。我瞧著我閨女都比她好?!?/br> 另一個買菜的婆子拍她,又白了一眼“你就酸吧,也不瞧瞧你家姑娘什么樣兒,大餅臉上跟那撒了芝麻似的,二十好幾還嫁不出去,哪配得上咱們芝蘭玉樹的公子?!?/br> 那人狠狠瞪她一眼,不知如何反駁,這才噤了口。 這聘禮著實是讓人眼紅的,先不論那一百一十一箱的隊伍拖的多么長,就單看那一箱籠,壓的抬箱的木桿都彎了,那桿子可是足有腳脖子那般粗,這么輕易壓彎了,想是放著許多值錢東西。 余婆是昨晚司徒映來的娘家人留在客棧里,她盼望著司徒映來有個好歸宿,早就翹首以盼,看著那送聘禮的隊伍逐漸靠近,心里慌亂,生怕給司徒映來丟了臉,卻又強撐著,不敢有絲毫懈怠。 滿城的百姓正驚嘆于聘禮豐厚的時候,只見人群中一襲粉衣的少女手里把玩著一對做工精巧的珠釵,向著自己身旁的丫鬟笑著,身后跟著一串府丁和侍女,陣仗極大。 她滿身綾羅綢緞卻又不落艷俗,看著家世不凡,頭上挽著飛仙髻,靈動柔雅,簪著對藍寶石珍珠墜步搖,一件寶石牡丹花華勝,手腕上一只水頭十足的玉鐲,容貌秀美俏麗,皮膚白皙,手若柔夷。 “姣穎,那是誰家下聘,這么大的陣仗?”那姑娘見這般熱鬧景象心中好奇,忍不住去問身側伺候的丫鬟。 丫鬟搖頭,她與姑娘也是剛從南邊的臨城隨著老爺來的,不知道這皇都鄴城的具體情況。 身側有好信的婆娘忍不住就去解惑,她上下打量了那姑娘與她身側的丫頭,嘖嘖開口“姑娘不是在鄴城長著的吧?剛來?” “你如何知道?”那衣著華麗的姑娘見這婆子粗鄙,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不欲與她交談,昂首厭惡的退后一步,那丫鬟忙上前接話去問那婆子。 婆子心思粗,也不覺姑娘瞧不上她,還是熱心的與她講解“聽姑娘的口音就不是,面相也與鄴城姑娘有些分別。況且,若是鄴城土生土長的,定然是知曉的,今日可是咱們這大名鼎鼎的淮城公府世子下聘的好日子。也奇怪,你說這世子二十好幾了,才想著娶個妻?!?/br> 那姑娘一聽,登時有些立不住,也顧不上自己的矜持,忙去扯了那婆子的衣袖,追問“哪個淮城公府的世子,不是唐玉京,一定不是唐玉京?!?/br> “呦,姑娘,您這也知道咱這世子叫唐玉京啊,這名聲可真是遠揚,淮城公和夫人也是有福氣,生了個這樣的兒子,哪家都比不上。人都說這世子在,?;闯枪倌瓴坏挂彩鞘沟玫??!蹦瞧抛硬挥X姑娘有些激動,依舊喋喋不休的繼續道。 “不可能,不是他?!惫媚镛D身撲進丫鬟懷里哭的梨花帶雨,她才剛回來,怎么就聽說他要娶妻了?明明他這些年一直不結親,不就是為了等自己嗎? 丫鬟小心安慰著懷里的姑娘,她跟著姑娘許多年,自然知道姑娘心里裝著一個人,就是淮城公家的世子唐玉京,年年月月的給人家寫信,雖說人家不回,卻還是有個盼頭。又想著那世子遲遲不成親,心里許是也有姑娘的。 前些日子姑娘剛隨著老爺調任到鄴城,今日就是來上街挑首飾衣物,想要明日登門拜訪淮城公府,未料竟得到這樣的消息。 “姑娘,莫要煩心了,許是這婆子不懂,隨意胡謅的,她是個庶民,哪能知道貴人的事兒。咋們去淮城公府打探一番就是了,奴婢相信,那世子心里定然是有姑娘的,不然這些年姑娘寫的信都哪兒去了,不然他又為何遲遲不成親?姑娘您想一想?!毖诀呒毬晞裰侨A服姑娘。 那婆子一聽,就有些急了,怎么她說的都成了信口胡謅的了?這滿鄴城都知道,淮城公府的世子要成親了,但看這姑娘哭的這么凄慘,想來又是一個苦戀那世子不得的,鄴城多少姑娘因他碎了芳心,不都是這個樣子的,遂也不忍心再去刺.激這姑娘,只默默離開了。 唐儼今日沐修,難得能在家清閑一日,就看著他的夫人坐立不安,轉來轉去的在廳堂里,飯吃不下,水喝不進的,他看著她轉都頭暈眼花。 “夫人,歇會兒吧?!碧苾叭滩蛔∪袷捠?。 “就你心大!下聘??!這多大個事兒??!不塵埃落定,我哪有心思休息,要休息你自己休息,我就知道你心里沒這個家,沒孩子!”蕭氏劈頭蓋臉的給唐儼一頓罵,直罵他到抬不起頭。 唐儼不敢還嘴,省的再惹蕭氏惱火和他分房睡。 “國公,夫人,聘禮那頭都收下來,禮已成了?!彼螊邒咭彩且簧泶匦碌墓幼?,富態的臉上滿是笑容,進來行禮,與蕭氏與唐儼回稟。 蕭氏面上一喜,揚手吩咐下去“賞賞賞,回頭世子大婚,再賞!” 宋嬤嬤應聲退下,去吩咐下去。 唐儼雖面上不顯,心里也是有些高興的,這當了公公就意味著要有孫子抱了。他給蕭氏倒了杯茶水,有些打趣“這下你可放心了?” “這媳婦一日不入門,我這一日就放不下心?!笔捠巷嬃丝诓杷?,眉眼飛揚。 唐儼欲要繼續開口,就聽見有人回稟,說是兵部尚書李家姑娘前來拜訪。 唐儼與蕭氏對視一眼,都從此中看見了驚訝。 這兵部尚書是方從臨城總兵一職調任上來的,他不是個太過有才能的人,卻也不會犯什么大錯。 原本官家女眷互相來訪也是稀松平常之事,可都要提前幾日去下拜貼,說明哪日會前來哪有這樣大刺刺就直接前來說要拜訪的。又轉念一想,這里尚書的妻子早逝,也沒個人教養女兒,許是小姑娘家家的也不懂,這才貿然前來的。 “夫人這里有客,那我就回避了?!碧苾安缓靡娡馀?,只得退回書房。 蕭氏若有所思的點頭,腦中想著這李尚書的女兒為何突然前來一事。又喚了婆子去抬小轎將那李姑娘接進來。 “阿娘,大哥那頭送聘禮可順利?” 就聽一聲小姑娘清脆的說話聲,還有環佩碰撞之聲,讓蕭氏眉頭多少有些松開。 “阿遲,身子不舒服,怎么就出來了?!笔捠蠎z愛心疼的拉著唐玉晚的手坐在身側的椅子上,吩咐下人去沖紅棗桂圓紅糖茶。 唐玉晚到了年紀初初來月信,疼的死去活來,讓蕭氏這個做母親的好生心疼。 “好多了,沒那么難受,實在是掛心大哥這邊,女兒這才來的?!碧朴裢碛行┬呒t了臉,不好意思提起月信一事。 她的唇色還有些蒼白,面色還是憔悴,因身子不適,也只松松挽了發髻,沒什么飾物。 “一切都順利,你莫要掛心。好生歇著就是,別落下什么病根兒,女兒家最是容易這個時候著病的?!笔捠祥_口囑咐,又摸了唐玉晚的衣裳,皺眉“衣服還有有些薄了,不要總想著好看,還是要多穿些,現在就回去換衣服,別出來了,在屋里歇著?!?/br> 唐玉晚疑惑的私下摸摸衣服,并不薄??? 蕭氏是刻意這般囑咐唐玉晚的,她不想讓閨女見著那李家姑娘。 唐玉晚正要起身回去,就聽見婆子回稟,李家姑娘來了。她疑惑的用眼神詢問,蕭氏也不好讓她再在這個節骨眼回去,顯得失禮,只吩咐去給女兒取披風來,拉她又坐了下來。 小聲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具體怎么回事,母親也不知道呢?!?/br> 作者有話要說: 預收文《殿下明鑒》 男主鋼鐵直男分分鐘讓女主掀桌 但是愿意給媳婦洗腳暖被窩~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瑤光從里間拿了披風進來給唐玉晚披上,蕭氏與唐玉晚二人正說著,就見一丫鬟扶了個粉衣姑娘進來。 “給夫人請安?!边M來的姑娘低下頭,屈身行了個禮,看著倒是規規矩矩的。 蕭氏抬手示意宋嬤嬤扶她起身坐在一旁椅子上。 那姑娘眼眶通紅,嬌嬌弱弱的起身道謝,身段倒是婀娜有致。 唐玉晚見她面相身量,起身客氣的喚了聲jiejie。 “meimei?!惫媚锛t著眼眶輕生回她。 蕭氏對這李姑娘有些不滿意,怎么招呼不打一聲就貿然前來拜訪就算了,還哭哭唧唧的,是他淮城公府欺負了她不成,當即面色也不大好“敢問李姑娘芳名是何?此番貿然前來,想是有要事,不妨說說看?!?/br> 李姑娘聽蕭氏說起來的目的,心里就一陣犯堵,正巧有丫頭上了點心上來,李姑娘看她不順,抬手就將她推開了。那丫頭手拿的不穩,葡萄藤金鏤盤就桄榔一聲扣在地上,那糕點也滾了一地,剛出鍋細白精致的糕點沾了灰,也沒法子下口,真是十分可惜。 惹得蕭氏更是不虞,皺了皺眉頭,卻未開口。揮退那誠惶誠恐請罪丫頭。 “回夫人的話,小女子閨名李索柔,今日,今日……”李索柔坐在椅子上回蕭氏的話,似乎沒有要起來的意思,說到后面,竟是有些羞于開口。 “怎么的?姑娘說出來倒是無妨?!笔捠吓c李索柔說完,復接了瑤光送來的紅棗桂圓紅糖水小聲勸唐玉晚喝了。 李索柔這平復心情下來,眼睛一轉,想著這事怎么也不能與蕭氏坦白說了,省的墜了自己的面子,又覺得自己這樣貿然前來實在失策,若是給蕭氏留了壞印象可真正不妙,當即甩了帕子開口“聽聞您家世子今日去下聘了?當年家母在的時候還曾與我提起過,她與您私交甚好,今日您長子能覓得良緣,我實在是……歡喜極了?!?/br> 最后那一句,語氣格外的重,像是從牙縫里蹦出的一樣。 蕭氏端著汝窯瓷杯,瞧著里頭澄清透亮的茶水一言不發,這姑娘怕是腦袋有什么疾,這一上來就說什么亂糟糟的話,哪里用得著她替自己兒子高興,怕是事情有些不簡單。 她沉吟片刻,緩緩開口“陳夫人卻是個好性兒的人,當年也與我聊得來。倒是感謝姑娘能念往日情分前來。改日也當讓我家阿遲前去拜會,看姑娘性子沉穩,倒是能帶帶我這皮猴一樣的女兒?!?/br> 李索柔心頭一喜,這般就有機會能多接觸世子了,不要說他今日是下聘了,就是已經娶妻生子,相信自己也能將他搶回來。當即應下“那是自然,看唐姑娘許是個跳脫的性子,索柔定然不負夫人所托?!?/br> 她這才抬眼去看那上邊坐著的少女,一身淺色衣裙,腰上掛著一對通透的羊脂玉佩,眉眼嬌憨,倒是顏色不俗,只面色有些蒼白,有些順口道“瞧著唐姑娘面上不好,可是有什么不足之癥?” 蕭氏唇畔緊抿,將手里的茶盞重重擲在桌上“時候不早了,李姑娘回吧?!闭f罷就帶著唐玉晚回了內室。 唐玉晚走前歉意的看了李索柔一眼。 宋嬤嬤也是繃著一張臉去送客。 本就不得意她,偏她還不識趣,竟敢說阿遲有不足之癥。 李索柔愣了愣,臉上火辣辣的疼,她從小到大都是被人捧在手心兒里的,哪里受過這樣的冷待,忍不住又是委屈,哭哭啼啼的出了淮城公府,登上馬車回到兵部尚書府。 “阿娘,莫氣了,人家不過是心直口快說出來的,想來也不是有意的。況且女兒的身子向來康健,哪是旁人說說就不好了的?!碧朴裢碲s忙去哄著她那氣鼓鼓的母親,給她端茶倒水,揉肩捏腿。 蕭氏恨鐵不成鋼的看她一眼,捏了一把她滑嫩的笑臉“你呀!怎么就是不記仇,這性子像誰???” 蕭氏手上的力道輕,唐玉晚絲毫不覺得疼,依舊嬉皮笑臉的撲在蕭氏懷里去撒嬌“女兒哪是不記仇,不過只是不愿意因這些小事去計較耗神罷了,一句話,不痛不癢的,記下來還沒的麻煩?!?/br> “行行行,就母親平白做了惡人。清楚的知道你是不愿意計較這些小事,不清楚的只當你是一味軟弱,不敢去辯駁,將來更是要欺負到你頭上。說到底,教了你這些年,本以為你也算將為娘的手段學了個七七八八,沒想到行事作風還是絲毫不變,只膽子比以前大些,沒有以前軟弱罷了。還是做不到殺伐果斷。以前是性子軟,不知道去辯駁,現下倒好,都不稀罕去辯了?!?/br> 蕭氏戳戳唐玉晚的小腦門,有些擔憂的開口,這樣心慈手軟又拖泥帶水的作風,要是沒有人去扶持,不要說去做皇后,就是將來去做世家大婦也難以挑起大梁來。她也是時候該認真想想要不要將女兒嫁給阿晉了。 唐玉晚又摟著蕭氏好一頓撒嬌鬧騰,多少才讓蕭氏心里的火平復下去,卻也決計將來不打算與李索柔往來,那丫頭,說的好聽叫心直口快,說的不好聽就叫沒腦子,多半也是李尚書嬌慣的。 唐玉京將一件信箋折好,放入匣子里,又仔細將鎖鎖好,唇角無意間勾出笑意,有些溫柔繾綣。 “世子,您瞧這喜服改的可還好?”耀松將喜服攤開給唐玉京看,這已經是第四次被否了,眼下婚期將近,那些繡娘生怕到了大婚那日都不能讓世子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