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就聽見咔嚓一聲,唐玉晚心肝兒跟著顫了顫,疼到滴血。 蕭晉揚了揚手里一截黑色的長發,挑眉道“剪下來了,阿遲要不要看一眼?” 唐玉晚不轉身去看,背對著他擺手“不看不看,放起來,放起來!” 蕭晉眼角眉梢的笑意忍不住,將那一小縷頭發小心放進原本裝了墜子的檀木盒子,珍重的將盒子放進懷里。 “好了,我收起來了,阿遲可以轉身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蕭晉技能:1.做手工2.給頭發打死結……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唐玉晚摸了摸肩上有一絲短處的發絲,低頭有些悶悶的,揪了衣角在手里攪著。 “這珠串我帶走了,阿遲早些睡,頭發總會長起來的?!笔挄x看她這副鬧小性子的模樣忍俊不禁,心里是甜的,帶著笑意摸了摸唐玉晚的發頂。 唐玉晚回過神,抬頭去看他,一把又扯了蕭晉的一衣袖,有些焦急道“蕭子安!不許你笑我!” “阿遲叫我什么?”蕭晉手頓了頓,語氣沉了下來,帶著絲沙啞,眼底神色讓唐玉晚看不清。 唐玉晚未曾見過蕭晉這副模樣,本就膽子不大,當即撒了手,不敢去看他,有些怯怯的縮了脖子“沒……沒叫什么?!?/br> 她現在是被蕭晉慣的不知規矩了,論輩分他還是舅舅,平日里喚哥哥也有些逾矩,連阿娘都不會連名帶姓的叫,自己怎么就敢直呼他的名字,難怪他生氣了。唐玉晚垂首悶悶的想,臉上有些燒紅。 蕭晉勾了唐玉晚的小指,直直的去看她的臉,心底涌起一股熱流,燒的他發慌“再叫一次?!?/br> 唐玉晚悄咪.咪的抬頭飛快瞟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軟軟的道“子安哥哥?!?/br> 蕭晉帶了絲急切,繼續去放緩了語氣引她道“不是是這一個,阿遲剛剛叫我什么,再說一次。我想聽?!?/br> 唐玉晚一咬牙,一閉眼就喊了聲“蕭子安!”纖長的睫毛跟著顫了顫。 蕭晉眼底有些濕濡,突然傾身將唐玉晚摟緊在懷里,面上帶了絲少見歡愉又心酸的表情?!鞍⑦t,我真的……很開心,你能這樣叫我?!?/br> 他是蕭子安,不是蕭晉,旁人只當他是那個驚才絕艷的先帝太子,實際他只是那個在深宮中見不得光,蠅營狗茍的蕭子安。 自母親去后,未有人再能真真正正去叫他的名字。以往在深宮那處偏僻的小院里,母親總是子安,子安的喚他…… 唐玉晚隱約能覺出蕭晉情緒有些感傷,有些猶豫的從厚被子中伸出手去安撫的拍了拍蕭晉的背,一下又一下,輕輕柔柔的。 “以后……阿遲就這么叫我好不好?蕭子安,子安,都好?!笔挄x撒嬌一樣的隔著蹭了蹭唐玉晚的肩膀,帶著濃重的鼻音,拉著長音,發軟,像個孩子一樣。 他往常聽阿遲叫自己子安哥哥時候,一開始是歡喜的,想著阿遲總能與他親近寫些。后來才知曉,阿遲叫那唐玉生也是玉生哥哥,玉生哥哥的叫的,他心里就開始不大舒坦,自覺自己是與阿遲那些表哥沒個什么差別的。 他想要特別的,是在阿遲心里獨一無二的位置。 “這樣不好的吧?于理不合,阿娘也不會同意的?!碧朴裢砜s了縮身子在被里,暖和些,有些為難的與蕭晉道。但看著蕭晉這般,又止不住心軟,未曾拒絕。 蕭晉又摟緊了裹著唐玉晚的那床錦被,力氣大的像是要將人鎖住“好的,我說好的就是好的?!边€是拖著長音,軟綿綿哀求的語氣,唐玉晚忍不住想到了趴在偏房的二狗子。 沉默一會兒,唐玉晚還是嘆了口氣“哦,知道了……” 又搡了搡死死抱著她的蕭晉,示意他起身,有點兒沉。 蕭晉耍賴“阿遲先說一聲給我聽聽?!?/br> 唐玉晚“……蕭子安?!甭曇糗浘d綿輕飄飄的,聽在蕭晉耳朵里像是細軟的羽毛掃過了心尖兒,發軟發癢。 “再叫一聲,再叫一聲我就松手?!笔挄x蹭了蹭被子,眼睛晶亮亮的去看唐玉晚。 唐玉晚拗不過他,只能鼓著腮幫子,小聲又喊了一句,這一句帶了絲羞惱“蕭子安!” “恩,在吶,阿遲叫我名字好聽,再叫一聲?!笔挄x看唐玉晚面上羞惱之色愈甚,急忙補充道“不騙你,就最后一聲?!彼焓肿龀鰧μ彀l誓狀。 “蕭子安!”唐玉晚最后信他一次,靠近他耳邊大聲喊了一句,見蕭晉還是愣著不動,瞪了他一眼,又蹬腿去踢他。 “嘶……疼……”人沒踢著,倒是抻了腿,麻酥酥的發疼,唐玉晚忍不住臉皺成一團,有些要哭了。 蕭晉看唐玉晚的面色發白,疼的額頭沁出薄汗,慌忙松了手去問“哪疼了?” “腿……腿抽筋了……”唐玉晚哭喪著臉去看蕭晉。身子不敢動,一動腿就扯著疼。 本就是長個兒的年紀,一個動作間就容易腿腳抽筋,往日里起床時都小心,這次不注意,倒是又抻了腿。 蕭晉這是這個年紀過來的,當時還是在靜安殿,吃食上跟不上,每日動一動腿腳就酸麻疼痛,索性他也就坐在地上不動彈了。 蕭晉摸了唐玉晚的腿幫她揉著“忍著些?!?/br> 唐玉晚咬著下唇,眼眶帶著淚花去看他,想要動一動腿卻又不敢,那小模樣招人疼的很,委屈巴巴道“你輕點兒,我怕疼……” “好……”蕭晉手上靈活的給唐玉晚揉了腿,開始還有些疼,唐玉晚忍不住去抓了床褥子,后來倒是舒展開了腿筋,不算太疼了。 眼見燭光有些暗淡,還剩下指甲蓋大的蠟燭就將燒到燭臺,唐玉晚推了推身旁坐著的蕭晉,打著哈欠道“你該走了,阿娘說,深夜去姑娘家閨房的都是登徒浪子,不是好人??丛谑悄愕姆輧荷?,我便不說出去?!?/br> 蕭晉喜歡的捏了捏唐玉晚的臉,心下訕笑,還是年紀小,這種事情,對他一個男子倒是沒什么影響,這傳出去她可是要受人詬病的。偏這小傻子還拿這事兒威脅他。還真是傻得可愛。 “好,我這便走,好生睡覺?!笔挄x在唐玉晚躺下后,又替她將被子蓋的嚴嚴實實后才囑咐唐玉晚,然后看了幾眼才悄聲翻窗出去,誰也未驚動。最后還貼心的關好了窗子,省的冷風灌進去。 守夜的婆子在外間鼾聲如雷,什么都未察覺,外間的蠟燭的火舌已經舔到了盡頭。 夜里靜悄悄的,唐玉晚在蕭晉離去后,翻了身就睡去,手里攥著被剪過的那縷頭發,今晚,是難得睡得好的一日。 這些日子,鄴城是難得的安靜,安靜的有些死寂,怪滲人的那種死寂,像是山雨欲來風滿樓,透著一股不尋常的詭異勁兒。 鄴城的街上也多了許多從城外來的生面孔,他們一個個身材健碩魁梧,目露殺氣,看著便不是普通人。 李江流端坐上首,神色淡漠陰森,他這些日子帶了御林軍已經將鄴城攪得人心惶惶,只想著那些人上道,讓寧帝那老狗死的慘些,才不枉費自己動了那些人命,惹了那些陰債。 十月末的清晨,商鋪該開的開,該做生意的做生意,似是于與平日里沒有半分不同,只有些人家在夜里隱約聽的清楚,左右那整齊步伐踏在路上的噔噔聲和金屬鎧甲相撞的沉悶聲,還有火把烈烈,從窗外而過。那人馬走了足足有一個時辰那么久。 他們捂了懷里稚子的臉,只呆呆的又驚恐的縮在一起,透過窗子去看外頭影影綽綽的影子,不敢出絲毫聲響。 近乎辰時,皇宮緊閉的東側門武正門大開,伴著九陣綿長的角聲,吱呀一聲,帶起一片塵土。 不少人一驚,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抬頭去看這座城里最為巍峨的建筑,心里打鼓,這怕……是有大事發生。往年里武正門十年八年開不得,上次開時還是寧帝的即位大典。 不少人湊熱鬧的聚集去了皇宮前,擠擠挨挨的,從上頭望去,只見一片黑色的人頭 不時,便見一隊人馬從偏門而出,為首之人,身著正三品正紫色宦官服,上頭的金線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面容端肅,讓人禁不住心生畏懼。 底下的人小聲交頭接耳,去猜測此次出了什么大事兒。有的竟是猜了是寧帝駕崩,旁邊那人登時一驚,捂了他的嘴去瞪他“不要命了?這話兒都敢說!” 說話人諾諾的噤了聲,他們可都是盼著寧帝駕崩的,這些日子過得提心吊膽不成樣子。 那公公吩咐身后的侍衛吹響粗生的號角,底下前來圍觀的重人便靜了下來,抻起脖子,豎起耳朵去聽那宦官講話。 只見那宦官先用帕子擦了手,無處不是仔仔細細的。然后他才小心翼翼從馬上的匣子里捧出一個小些的匣子,那匣子一看就是宮中之物,描金鑲銀的。 宦官先清了清嗓子,才又從里頭小心翼翼捧了一卷明黃色的絲帛,小心的去展開,生怕扯壞了一點兒。 這一番事兒下來足足吊起了眾人的胃口。 “凡在眾人,聽旨~”他拉了長音,前頭的人聽得清楚。 宮前的百姓稀稀拉拉跪了一地,垂首不敢上前去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今茲,朕親立罪己詔。以告慰先祖之靈,以求蒼天見證……”宦官的聲音尖銳而有穿透力,回蕩在整個宮門前。 底下的百姓已然是有些喜意,他們這些日子已經不求寧帝能做個明君,只求不要再折騰他們這些窮苦百姓就是了,當即眾人跪地大呼萬歲。 宦官不受他們影響,依舊語氣平穩的去念著那明黃色絲帛上的字。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朕為天子,不知體恤百官,愛惜民力,偏信jian佞宦臣,以至民怨沸騰,百姓難以安居樂業。幸得祖宗保佑,今茲朕已幡然醒悟。朕愧對列祖列宗,愧對天下,枉為人主。 遂立此罪己詔,以彰朕疚,且朕實為身單力薄,精力不濟,愿立前太子蕭晉為東攝政王,尊號“元”,立廣陵郡王蕭明晰為西攝政王,尊號“明”。以期二王相輔為政,以正大齊。 欽此~” 底下眾人皆啞然無聲,被這消息震的不知作何反應。 這攝政王都是國主尚幼時代為攝政的,若國主已然成年,再有攝政王,便是明晃晃告訴天下人,他這個國主是個傀儡,是個擺設。況且,這一下子就多了兩個攝政王。 片刻后,才有人高呼萬歲,叩首起身,眾人紛紛回過神照做。 不時,這消息已經傳遍鄴城,周城也是快馬加鞭傳了急報。先帝的老人兒們無不捶胸痛哭,寧帝這個畜生終是要遭報應了,這且是第一步,后頭太子定然能替先帝報仇。 唐府的念恩,他整張面上都覆了鐵打的面具,遮住了燒的模糊的臉,只剩下一雙眸子露在外頭,有些感情莫辨。一身灰布麻衣,身形高大修長。呆愣在路上倒是格外引入矚目。 “若不是他那張臉毀了,我還是真想嫁給他的?!苯Y伴而行的小丫鬟嘀嘀咕咕的指點著他,與身側的丫鬟道。 她身側的丫頭嗤笑一聲“人家可是老爺夫人和姑娘眼里的大紅人兒,可用不上你看上,不少小丫鬟搶著嫁呢?!?/br> 引得那丫鬟瞋她一眼,又作勢要撕了她的嘴,打鬧間便將念恩扔在腦后。 念恩撫了撫褶皺的衣袖,垂首,他聽了府里嘴碎的小廝說了,宮里變了天,大齊也變了天。 想著便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觸手卻是寒涼的鐵,忍不住心里跟著一顫。想著,他這輩子便這樣許是也是好的,能跟在她身邊,日子安安穩穩的,不再求什么榮登九五,什么王權富貴。 他落魄的這些日子也通透了許多,欠了人家的總是要還回去的,不是你的,搶來偷來,都不是你的。 宮里的掖庭偏西側,來來回回的太監,兩人一隊,以白布捂了面,將肩上扛的以白布包裹的東西扔進搭好的柴堆里。這來回的人已是有成千上萬了。 那白布層層包裹著,上面可見殷紅干涸的血跡,一大片一大片的滲人,索性天氣寒涼,也未有什么忍不得的怪味兒。天涼,尸體腐爛的慢,瘟疫也會少發些。 中間一個小太監,十五六的年紀,雙腿打著顫,露在外頭的眼里透著滿滿的恐懼,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去摸那冰涼僵硬的軀體,一步一步打著顫向前去挪。 忽的,腳下一滑,踩了顆石子,手上一松,那白布便一傾斜,咚的一聲,從里頭掉出一顆染著血的頭顱。 上面的血跡已經被凍成冰碴,頭顱的切口整齊,一看便是刀刃鋒利,死去的人怒目圓睜,頭發蓬亂,小太監從里面看到了他臨死前的不甘。 當即汗毛倒立,一個腿軟就跌坐在地上,忍不住嚎出聲“娘呀!我的娘呀!” 他身后的領事太監用拂塵抽了一把他的背,嘴里啐了他一句“嚎什么嚎?死了親娘了?沒見識的東西!趕緊收拾起來?!?/br> 小太監身子一哆嗦,想起慎刑司的那堆刑具,還是哭喊著去捧了那顆頭顱,手一個勁兒的大幅度打著顫,像是要將那腦袋拋出去。 直到天色晚了,宮燈已經掌起,才算是將那些尸體抬完,宮內的路上滿都是昨夜打斗間留下的血跡,斑斑駁駁,染紅了樹木花草。 侍衛提了酒桶,澆在那些尸體和薪柴上,仔仔細細的,每一處都顧及到了。又從四面扔了火把,火與酒交匯的剎那,火焰便竄上了三丈高,像是染紅了整片西掖庭的天空,又像是將掖庭也燒著了。 宮內宮外的人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佇立仰頭去看那火舌,有的忍不住掩面哭泣,那燒著的都是人啊,只在這刻才能覺出人命微淺,朝不慮夕。 寧帝面色慘白的倚在龍床上,手里捧著四方的玉璽死死都不撒手,怒視著坐在他床前的蕭晉“蕭晉,你…你,好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