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巧的是,人販子嫌松蘿眼看著要死了還得賠張涼席,那是巴不得趕緊將松蘿處理了。見顧聿想要,意外歸意外,倒也爽快,只收了顧聿一錢銀子,便簽字畫了押。 松蘿剛就回家時,臉早已浮腫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樣,而現如今白嫩的樣子,這還是顧聿耗了不知多少藥材和心力才恢復的,不過,松蘿的毒并不常見,是以解起來其實相當麻煩,而因著余毒未解的緣故,她臉上現如今還多少帶著幾分浮腫,與其本身伶俐干練的氣勢看起來有些違和。 把手上最后一點活做完,蘇木的水也乘的差不多了,松蘿一進廚房,先是對自家當家的點了點頭,隨即直接便將地上的兩桶水提了起來朝著蘇木的屋子走了去。 看著某人輕輕松松不見一絲異樣的樣子,蘇木除了好笑的搖了搖頭外,臉上并沒有多大意外的神色。 說起來,松蘿剛回來時周身的傷實在太多,最嚴重的是后腦處,是以現今雖然恢復的不錯,但對自己之前的事卻是忘得七七八八。松蘿只知道自己并不像尋常姑娘那般柔弱,可具體為何,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小心的坐進浴桶之內,蘇木的身子很快便被一股溫熱包裹住了。松蘿把水搬進屋子再倒進浴桶內很快便退了出去,且還十分貼心的把門也帶了過去。 浴桶在冒著裊裊熱氣,蘇木背靠在桶邊,室內很安靜,可她腦中的思緒卻十分的繁雜。 來到宋城已經半年,一開始的幾個月,她每日忙著只睡兩三個時辰,蘇林年紀小,為了不讓他擔心,她的疲憊在小家伙面前還得努力的收起,以至于不過短短兩三月,她便又明顯的瘦了一圈。 顧聿是逃婚從家中出來的,身無分文又要放著被顧家發現,他們自然不可能大張旗鼓的開藥店。好在蘇木一開始給他們的定位也不是開一個藥店,兩個都是有野心的人,所以除開一開始艱難的那幾個月外,目前一切倒是都開始慢慢進入了正軌。 她讓自己忙碌了這么久,原以為一些事該是放下了才是,可這會兒閑暇下來了,今日僅僅只是聽到了一個詞罷了,竟然也能讓她失神... 半年...... 呵—— 已經半年了啊...... = 汪荃是大內三品帶刀侍衛,這次奉命隨徐晉出來,一路上,他親眼見證了徐晉的手腕,道是雷厲風行殺伐果斷也不為過,對著這個面上看著陰柔的男人,倒是讓他難得生出幾分敬佩之感來。 不過,此時看著不知為何站在墻角邊不走的某人,汪荃頭一次有些糊涂了。 自家這大人,怎么...... 按照徐晉的性子,知道其在思量問題,汪荃是斷不會上前打擾的,不過,一想到門房傳的話,他在一側猶豫了片刻還是朝前走了一步,硬著頭皮道:“......大人?!?/br> 墻角的一側已經聽不到動靜了,徐晉本還沉浸在自家的思緒中,汪荃陡然的開口,卻是把他的注意瞬間拉了回來。 他快速的斂了斂目,臉上神色又恢復到了早前的樣子。 “什么事?!?/br> 汪荃恭敬道:“門房說,劉知府來下帖子了。說是為了給您洗塵,特意在柳腰閣設了宴?!?/br> “柳腰閣?”半炷香內先后聽到兩次這個名字,徐晉的眉一皺,“這是什么地方?” “回大人,聽說是宋城的一處酒樓?!?/br> 聽完解釋,徐晉的眉頭皺的更深了一分,“酒樓怎的取如此名字?” “據聞此處是宋城的風雅之地,文人才子尤愛去此處吟詩作對?!?/br> “呵——”汪荃不說便罷了,他這話一補充,徐晉當即便冷笑了一聲。 汪荃被徐晉的反應嚇得低了低頭,見情況有變連忙緘了口。 徐晉抬頭看了眼墻面,隨即轉身朝屋中走去。 一想起自家大人還沒給確切的回復,本已決心不再貿貿然開口的汪荃卻是不得不重新抬起了腦袋,“大人,這宴......” 徐晉沒有回頭,卻是冷冷道:“備馬?!?/br> “是?!?/br> 內亂初定,目前天下各方尚不□□定,可宋城作為全國經濟往來最繁盛的四大城之一卻明顯恢復的快上許多。 現如今朝堂易主,由嫡長子趙瑾把持,若無意外,不日便會登基??勺怨乓詠?,帝位從未有過身體殘缺者繼位的先例,因此京城內此時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靜。 趙逸年紀尚幼,上月才剛滿十歲,母族并不強大,是以在這場爭斗中,并不是主力。相反,原本身體孱弱的四皇子趙哲,反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了趙瑾一個措手不及。 宋城富庶,趙逸有心趁著兩方人馬爭斗時將此地拿下,因此派出了徐晉前來。 但是,與旁處不同的是,經過一年的戰亂,宋城的掌權者早已易主,所謂的知府,不過只是空有名頭,真正的實權,已由他人掌握。 這也是為何劉知府會對徐晉如此恭敬的原因所在了。 他堂堂朝廷欽命的知府,權力竟然因一戰亂被架空,你讓他如何甘心?眼看著有機會將屬于自己的權力拿回,明眼人都不會拒絕。 蘇木趕到柳腰閣的時候,徐晉已經到了一會兒。柳腰閣不愧是風流才子逗留之地,此處裝橫確實有幾分韻味,整個閣樓呈圓形環繞,中間由一池清水和舞臺組成,二樓的人可在倚欄處眺望,若有中意欣賞的藝人,可朝下方拋擲柳腰閣特制的紅綢,這一條紅綢,價值一兩銀子,客人拋了多少條,臨走時結賬便得多付多少銀子。 劉知府還在鍥而不舍的試探著徐晉喜好的時候,徐晉的注意卻早已被隔壁的動靜給吸引了過去。 蘇木有一段日子沒怎么出門應酬了。眼下天下有大定的趨勢,她這與軍隊做生意的計劃也就差不多到了頭了。 要知道沒有戰爭,意味著不會有那么多前赴后繼的人受傷,藥草的需求量自然就得銳減,說到底,他們這戰爭財只能發一時,卻不能發一世。 所以,當務之急,想要財源滾滾下去,蘇木也不得不考慮考慮轉型的可能。 她心底其實已經有了思量,但要實踐起來,卻還得需要多加觀察和準備。此間之所以來赴王員外的宴,一是想看看對方安了什么心,二也是為了今后的打算。 王員外姓王名守成,這邊不過才而立之年,卻早已大腹便便,油光滿面了。 蘇木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已經被她練的爐火純青,看到這位約見自己的人的廬山真面目,她應對的其實十分從容。 “王員外?!?/br> 消息說這西街的藥商一大一小,大的風度翩翩,小的卻面黃肌瘦,看來竟是真的。 王守成心底把看到蘇木的樣子和他得到的信息快速的做了個比對,面上卻是十分嫻熟的起身道:“蘇當家的今日可是來晚了,來來來,罰酒一杯,罰酒一杯?!?/br> 蘇木舉止優雅的從一旁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蘇某近日不慎染了風寒,不便飲酒,這便以茶代酒,敬王員外一杯如何?” 王守成聞言有些不悅,卻是笑道:“蘇當家的做著藥材的生意,還能染上風寒,這是哪門子說法?” 對方話中由話,蘇木噙了噙嘴角,隨即自顧自的朝對方舉了舉杯,“醫者不能自醫,員外可曾聽過?!?/br> 此間不過寥寥數語,可兩方的較量卻已在不知不覺中拉了起來。 畢竟還未進入正題,不過是一杯水酒,蘇木說的這般泰然自若,作為宴請主人的王守成, 自然沒必要一直糾著這個問題不放。 他意味深長的看著蘇木笑了笑,“罷了罷了,小老弟既然身體不適,老哥我自是得體諒不是?哈哈,來來來,石德,給蘇小老弟換換酒水?!?/br> 被喚到的人聞聲走了上前,其一邊斟著酒水,一邊恭敬的對蘇木解釋道:“蘇當家的,這是芙蓉酒,是我家七夫人親手釀的,有溫養身體,驅寒保暖的功效,你且嘗嘗?!?/br> 蘇木這還是頭次碰到這種情況,她微愣了一下,嘴角卻很快噙起了一抹興味的笑容,“怎么,王員外來柳腰閣吃酒,還興自帶酒水?” 王守成沒有回話,那名所叫石德的人卻把話接了下去,笑著回道:“這是我家夫人不滿主子次次喝的酩酊大醉,特意釀制又特意吩咐我們帶上的酒,未曾想今日倒是給蘇當家的備上了?!?/br> “哦?”蘇木聽完回話,嘴角興味越發濃厚了起來,“員外御家有方,竟還有此美談?” 一番話,明明似有所指,可卻又說的十分真誠,王守成不好判斷蘇木的意思,唯有繼續笑了笑,“......內子頑劣,小老弟不笑話就好?!?/br> 呵—— 妾算哪門子內子。 蘇木心頭嗤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的淺抿了抿自己的雙唇。 劉知府一個人已經說了小半天話了,可全程坐在上位的那位大人就沒怎么回應過他,這讓他有些懷疑對方究竟聽沒聽清自己說的話。 “......大人,您看?” 徐晉當然不是沒有聽見,只是相對于他目前注意的東西,劉知府的話說著著實有些聒噪。他緩緩眨了眨眼,端起了一旁的茶杯抿了口茶水,“這件事我會調查?!?/br> 劉知府一聽,臉上頓時便揚起了一抹大大的笑容,“如此......” 在這邊做了這么一會兒,也算是給足了對方面子,喝完了茶水,再一聽隔壁的動靜,徐晉將茶杯重新放了回去,“接風宴劉知府有心了,我還有事,便先走一步?!?/br> 作為空有名頭沒有實權的劉知府,對此哪敢有所異議,“......好,好?!?/br> “大人能來,便是在下的榮幸,我送......” “不必?!毙鞎x二話不說便拒絕了劉知府未說完的話,他對著對方點了點頭,“劉知府請便?!?/br> “哎......”劉知府顯然還想再說些什么,不過徐晉卻并沒給對方這個機會。 王守成是宋城一方富甲,據聞家中是盜墓起家,后來改為了打造兵器,不過,官府并不允許民間大規模私造武器,因而王家的兵器,據聞也是奇門遁甲居多,而非是傳統的刀叉劍戢。 蘇木本以為這人是想正兒八經與自己做買賣,但誰曾想越是聊天,越覺不對。 都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她是發戰爭財起家不假,但這一切都建立在正當途徑的基礎上,蘇木有自己做人的底線,王守成看起來便與她不是一路人,哪怕這里面牟利再大,她也不屑與虎謀皮。 是以此間坐下聊了不過數句,她也就尋了個借口,別了這場邀約。 徐晉正是聽到了隔壁開門與說話的動靜,才緊接著也辭了劉知府,跟了出來。 他從屋中出來時,柳腰閣這會兒正是熱鬧,在宮中這么些年,早已聞過了各種好香的徐晉,這會兒再聞著廉價的胭脂水粉,難免現出幾分嫌棄之感。 蘇木已經從二樓走了下去,徐晉只看到了一個背影,這邊剛打算追上去,可誰知卻突然聽到了一旁屋中傳來的談話,徐晉起身的動作一頓,雙眸漸漸深邃了起來。 在王守成面前,蘇木最后還是賞臉喝了一杯所謂的芙蓉酒,她這些日子跟著顧聿,一些基本的藥理也學了點皮毛,那酒倒是真沒啥問題。 松蘿見蘇木走的比較快,幾步跟了上去,“當家的?!?/br> 蘇木稍稍別了別腦袋,邊走邊問道:“打聽的如何?” 此處不比家中,松蘿謹慎的晗了晗首,“有些收獲?!?/br> 蘇木會意,“回家說?!?/br> “嗯?!?/br> = “大人,人都解決了?!?/br> 徐晉坐在上首,室內的燭火只照亮了他一側的臉頰,余下一側則顯得有些晦暗不明。 他掀了掀手上的茶蓋,“那人的身份探查的如何?!?/br> “回大人,那人姓王名守成,乃宋城富紳,手下有諸多店鋪,是王家目前的家主,為人睚眥必報,手段下作,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br> 徐晉不急不緩的呷了口茶,“今日是怎么回事?!?/br> 汪荃繼續道:“王守成宴請一位藥商,這位藥商說來也巧,剛好就是住在我們隔壁的那家,消息顯示其半年前才到的宋城,但短短幾個月間,卻把生意逐漸做大,也算是個人物??辞闆r,似是藥商拂了王守成的意,這才讓人暗中出手教訓藥商?!?/br> 徐晉將手上的茶杯放了下去,發出一聲輕響。 “繼續查?!?/br> “是?!?/br> 今日若不是他慢了一步,不小心聽到了這人的安排,蘇木這邊會怎樣,徐晉也不敢想。 汪荃很快就走了,徐晉獨自一人坐在桌前,看著屋內燃燒的蠟燭時不時的蹦出些許火花,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