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摔碎了房里最后一只花瓶,孫太后怒道:“這又是怎么回事?才說忠勤伯收手,不再干預鄭侑一事,如今倒忽然將三哥押入大牢。豎子果然反了不成!” 孫閣老之子被收押的消息飛遍整個京城,孫太后想不知道也難。 金釵將前朝的消息告知,孫太后果然怒上加怒,一氣之下將整間屋子砸爛。 “什么扶乩不過糊弄人的玩意兒罷了,趙陸要是信這個,早乖乖夾著尾巴由咱們擺布,哪里能做出這些妖來?” 金釵忙呈上茶水:“娘娘息怒,這會兒到底如何咱們還不知道,總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br> 孫太后平下一些火氣,接過茶飲了幾口,見地上碎瓷亂紅,皺眉道:“還不快收拾了,叫我看得心煩?!?/br> 金釵應下,招手叫了人進來。 屋子里一時靜悄悄的,只瞧見跪在地上的宮女躡手躡腳撿著碎片。 原先養在花瓶里的幾枝桃花也摔爛了,孫太后嘀咕道:“去福宣齋再折幾枝來罷,莫叫金縷知道了,還以為我遷怒了她?!?/br> 金釵笑道:“娘娘想得周全,奴婢就叫人去?!?/br> 孫太后點點頭,起身移步到了次間。 由金釵扶著,孫太后一面走一面問道:“說起這個,倒是一早見金縷出去,這會兒還未回來么?” 金釵便答:“似乎是她的姑姑身子不好,來京城也是為了求醫。這些天看她也是勉強支撐,人也消瘦不少?!?/br> 平日里雖然不常來往,但好歹也是僅有的幾位血親,金縷這般cao心,也是正常。 孫太后點點頭,道:“如此,就讓胡太醫去瞧瞧。也不用叫人看著了?!?/br> 金釵福身道:“娘娘心善?!?/br> 主仆倆說了一會兒話,孫太后心結未解,最后道:“家里的事叫人注意著,有了什么立刻報給我聽?!?/br> “是?!?/br> 三哥這么多年都平安無事,總不會忽然栽在趙陸這豎子手里。 孫太后思忖一番,到底將自己說服,帶著人賞花去了。 但孫旭塵的事僵持多日,遲遲沒有結果。 * 仗著自己的身份,孫旭塵自持無人敢動他,初入大牢時也不安分。而看守的眾人自然也知道這位大爺是誰,整日笑臉相迎,戰戰兢兢。 如此過了十來日,卻仍不見有人救他,孫旭塵等得不耐煩,隨手招人來問,說的都是未聞消息,也不知何時要問他話。 自小隨心所欲慣了,孫旭塵當然厭絕這里,心中滿是家里的美食美妾,恨不能立時飛回去。 這日用畢湯粥,孫旭塵倚在桌邊發脾氣:“什么rou粥,難喝!”又問,“還沒消息么?” 那孫名宵干什么吃的?自己在這里受苦,他卻連個影子都沒有。 又一想,難道孫名宵是故意,想讓自己吃苦? “呸!”狠啐一口,孫旭塵嚷道,“人呢?都死哪兒去了?” 只是往日隨傳隨到的獄卒,這會兒卻如何都見不到影兒。 正惱火,牢外忽傳來腳步聲。 孫旭塵眼睛一斜,外頭已立了個年輕男人。 對方笑瞇瞇道:“三爺真是好福氣,難怪這rou粥入不了您的眼?!?/br> 正是忠勤伯姚沐。 細端詳一陣,可惜孫旭塵并不認識姚沐的臉,他只嘀咕道:“你是何人?” 姚沐眼波一動,柔聲道:“殺你的人?!?/br> 孫旭塵一凜,又干笑道:“你知道我是誰?” “知道,”聞言,年輕男人輕飄飄回道,“謀逆叛國,孫氏之后?!?/br> * 本該早朝的時辰,趙陸卻坐在西暖閣里,對著書案上的一枚箭頭出神。 那箭頭被置在錦盒之中,滿身紅銹,瞧上去年頭久遠,還帶著淡淡的腥氣,也不知道上頭沾的是誰的血。 金公公很快就來回稟,說孫仁商求見。 雖如此說,但趙陸還未回答,孫仁商已提步進了暖閣。 “拜見陛下?!?/br> 趙陸微垂下眼眸,語氣有些焦急:“閣老快起?!庇粥?,“閣老也知道這個......這個了么?” 金公公遣人抬了椅子過來,孫仁商拂袖坐下,只隨意望了一眼趙陸面前的錦盒,便道:“如此小兒伎倆,栽贓陷害,陛下也信么?” 趙陸只囁囁:“朕、朕不知......” 孫旭塵被關進大牢的這半月,忽然有自稱是沈延方將軍舊部之人,在春狩之時闖入,呈上此物,又道當初薄暮一役,沈將軍險勝敵軍,卻馬革裹尸,沈家軍也全軍覆沒,使大周痛失臂膀,此后多年,再未有如此神勇之軍。 這人說他僥幸逃脫,卻不敢張揚,一是無顏面見已死的同伴,二是目睹了沈將軍身死真相,怕引來禍端。 什么真相? “沈將軍奮勇殺敵時,忽刺來一箭,正入將軍心口?!?/br> “那不是敵軍的方向,而是我們的方向?!?/br> “小人不敢撒謊,這是從將軍尸身上取下。戰事停歇,小人一直等著有人追查此事,可惜風平浪靜,無人開口?!?/br> “后來又有人在軍中查找薄暮未死之人,小人惶恐,只好帶著這枚箭頭,當了逃兵......” “陛下瞧見這枚箭頭,就知小人為何惶恐,為何逃亡?!?/br> 說完這些,那人便立時自戧,只余下手邊的錦盒,與錦盒中他藏了一輩子的箭頭。 那枚箭頭上,刻了小小的“孫”字。 “一派胡言?!?/br> 孫仁商端坐在下首,輕而易舉將此事下了定論:“怎會有人如此大意?將自己的姓氏明明白白刻在兇器上?”又拱手道,“臣已查明,闖入之人長年流竄北地,貧窮潦倒,這回不知道受了誰的指示,得了好處,才口出狂言。只是死無對證,要找出背后之人,倒有些麻煩?!?/br> 昨日傍晚才出的事,趙陸因此帶著眾臣回京,不過一夜工夫,孫仁商就已將情況查明,還稟報了上來。 寶座上的趙陸靜靜聽完他的話,忽然問道:“沈家軍果然如此神兵天降么?” 似乎并未將孫仁商的話聽進去。 孫仁商蹙眉:“陛下?” 趙陸很快回神:“是朕多想了?!庇终?,“朕自然不信這些,春狩負責之人,朕也會追責,竟讓宵小之輩隨意出入,可見有人瀆職?!?/br> 原本這話是孫仁商想說的,這會兒卻先被趙陸說了出來。孫仁商便笑道:“陛下果然是長大了?!?/br> 趙陸回望他,未置一詞。 待孫仁商走后,金公公才來回:“伯爺讓奴婢轉告,說后事俱已料理妥當,陛下不必記掛心上?!?/br> “嗯?!?/br> 闔上錦盒,趙陸問:“金縷可回來了?” “是,方才有人在,她不便回話,奴婢便直接將陛下的吩咐告知,這會兒她該到咸熙宮了?!?/br> 趙陸點頭:“這就好?!?/br> 又問:“娘娘呢?” 金公公躬身回道:“娘娘才起,陛下可要去瞧瞧?” 想到趙宜安才醒時懵懵的模樣,趙陸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又很快掩下,道:“不必了?!?/br> 第76章 驚變(二) 春狩突發之事,孫仁商親自施壓,以為很快便能過去。只是事情的走向卻并未如他所料。 那日情形,所有前去獵場的大臣都看在眼里,孫仁商權勢再大,也不能讓人人都裝瞎。 更棘手的是,吳雪瑋也知道了此事。 孫旭塵入獄就有他的手筆,這一回有人翻起沈將軍戰死舊情,吳雪瑋越發精神,主動在朝堂上攬下此案,說一定會給沈將軍一個交代。 直叫孫仁商眉毛亂跳。 從前還不覺得吳雪瑋礙事,如今倒越發覺得他難看起來。 孫仁商略閉了閉眼,假裝沒有看到寶座上神色為難的趙陸。 趙陸便猶豫幾息,最后道:“那……既如此,就辛苦吳閣老了?!?/br> “臣定不負陛下所托?!?/br> 下了朝,孫仁商留在文英殿,孫名宵則回了孫府。 候在偏門的小廝見孫名宵回來,垂著手小跑上前,掀起馬車的簾子。 孫名宵下了馬車,只問:“莊子上的人可吩咐過了?” 小斯低頭回道:“已吩咐下去了?!?/br> 孫名宵點頭,又朝著后院行去。 李氏正看著人收拾衣裳,丫鬟來報,說少爺回來了。 她忙起身,扶著腰出去迎接。 “爺怎么得空來了?” 孫名宵扶著她又走進房:“下了朝便過來看看?!?/br> 又問:“東西都收拾好了?” 聞言,李氏笑道:“忽然要我去鄉下靜養,哪有這樣快就準備妥當的?不止一應物件需要慢慢理起來,還有這府里大小事務,也要慢慢交給姜嬤嬤?!?/br> 孫名宵便攬著她嘆氣:“是我早先未想到這些?!?/br> 李氏倚著他,一面輕撫自己隆起的小腹,一面問他:“怎么好端端的,就想起叫我去莊子上養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