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孫旭塵便哭道:“父親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幾房妻妾都是肚子沒動靜的。我都五十的人了,膝下也沒有一兒半女。找個貼心的人,留個后,將來兒子百年,也有替我摔盆的人??!” 他是孫老夫人最小的兒子,孫仁商看在已故的夫人的面上,疼他縱他,卻成了如今這副樣子。 手邊沒有合適的東西,孫仁商草草掃過一遍,最后握起一塊硯臺,就朝孫旭塵頭上砸去:“混賬東西!我還沒怎么樣,你倒惦記起你的身后事了。這不是安心咒你父親?” 硯臺沒砸中孫旭塵的頭,倒挨在他的肩膀上。 聽孫仁商如此說,孫旭塵便知他動了真怒。因此肩上乍然一痛,也不敢再出聲。 見此狀,孫仁商越發震怒:“我不管教你,你果真無法無天了?自己也說五十的人了,不知道保養身子,光在脂粉小妾堆里作樂。到了外頭也不懂愛惜羽毛,倒拿著孫家的名聲去害人!” 孫旭塵心里咯噔一下,喉頭忍不住微微吞咽:“父親?” 孫仁商冷笑道:“你打量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件事?” 孫旭塵一僵,偷偷看向孫名宵。 這事是孫名宵替他善的后,難道是他告訴了孫仁商? 瞧見孫旭塵的舉動,孫仁商便道:“你不用看霄兒。霄兒包庇你,這事我也不會放過?!?/br> 聞言,孫名宵復又垂頭跪下。 孫旭塵不敢再動,轉回頭跪著,一聲不吭。 “這會兒不說別的,單說納妾這事。你竟數數你房里有多少人了?還不知足,還要拿錢去買?!?/br> 孫仁商氣得頭疼:“七百兩?哪里來的金貴天仙,要你用七百兩去買?” 孫旭塵便囁囁:“兒子知道錯了……” “知道錯了?”孫仁商冷哼,“是知道錯了,外頭買不成,就打起家生女孩兒的主意了。我當你要哪個,要桃玉。那是你該動的人么?” 話音才落,垂頭跪著的孫名宵略略一動。 孫仁商便道:“霄兒起來?!庇终f,“你瞧瞧你身邊的霄兒。怎么,你竟要和你侄兒納一對親姊妹了么?” 孫旭塵只喃喃:“兒子錯了……” 孫名宵已上前倒了熱茶,孫仁商掀起碗蓋喝了一口,平下心來,問:“你還記得苑微么?” 聽了這話,孫旭塵忽一僵,連嘴上認錯討饒的話都不敢說了。 只有孫名宵不解,但看此情形,他也不敢深究。 孫仁商繼續道:“當初就不該遂你的愿,害了人家好姑娘,又縱得你成了這副混賬模樣,連人命都不當回事?!?/br> 孫旭塵小聲反駁:“她都死了幾十年了,父親何苦又提起這個?” “苑微沒了,友兒可還在。你說這話,也不怕友兒心寒?!?/br> 孫旭塵便道:“她跟著meimei進宮享福去了,哪里能聽到這個?況且出事的時候,友兒才幾歲——” “孽障!” 孫仁商忽一拍桌:“給我去祠堂跪著。沒有我的話,不許起身?!?/br> 孫旭塵吶吶應下,因跪得久了,起身還晃了一下。孫名宵忙過來攙扶。 “松開!”孫旭塵甩開他的手,又記起方才讓孫名宵知道他從前做的的混事,覺得面上燒得不行,只垂著頭走了。 回身,孫仁商捂著心口,瞧著難受得不行。 “祖父?!睂O名宵問道,“我去叫太醫來?!?/br> “不用?!睂O仁商攔住他,“一會兒就好了?!?/br> 他一面慢慢道來:“苑微的事,你還小,所以不知道。但你認識的金縷姑姑,就是方才說的友兒?!?/br> 孫名宵便道:“‘金縷’,是后改的名字?” 孫仁商點頭:“她從前叫友兒,還有一個jiejie叫苑微?!?/br> 說起此事,孫仁商止不住嘆氣:“是我起的頭,不然你三叔也不會這樣輕賤人命?!?/br> 孫名宵不語,等著孫仁商說下去。 孫仁商便又說:“那會兒他也是因為你三嬸不能生養,嚷著要納妾,將主意打到了家生女孩兒身上。我只想著,若能得個一兒半女,也是好事,就應了他的苦求。誰知卻是早議定了親事的苑微。等我知道,苑微早被他抬到房里——” 說到這兒,孫仁商嘆了口氣:“如此,若果真能收收你三叔的心,也就罷了??上г肺⒏1?,不到半年就去了?!?/br> “此事上,孫家對金縷有所虧欠,所以以后一任大小事情,多偏著金縷些,也是應該?!?/br> 孫名宵應是。 卻又聽孫仁商道:“雖說當年她還小,但你不可似你三叔一般,不將小事放在心上。若金縷因此而生了異心,也要立刻除之?!?/br> 孫名宵又應下。 孫仁商便讓他退下:“今日孫媳的事我也聽說了。是喜事,等忙過半月后的百官宴,你再好好陪陪她?!?/br> “是?!?/br> * 咸熙宮里,金縷正描著花的手忽然一頓。 對面的金釵抬起頭:“怎么了?” 金縷搖頭:“沒什么。就是有些累?!?/br> “累就歇會兒罷,這些事讓小宮女做也是一樣?!?/br> 金縷便道:“我從跟到娘娘身邊起,就替她描花繡花。娘娘最愛我繡的花樣兒,那些小宮女可做不出來?!?/br> 金釵笑她:“好好好,你最能干。歇會兒再描罷?!?/br> 又讓侍立的小宮女去取了手爐,好讓金縷暖暖手。 正說著話,有人進來回稟:“孫家有信兒來了?!?/br> 金縷捧著手爐起身:“什么信兒?娘娘正歇著。你同我說罷?!?/br> 小公公便躬身:“是喜信兒。說名宵少爺的夫人有喜了?!?/br> 金縷一滯:“你是說少奶奶?” “是,來人就是這么說的。還說,名宵少爺想求娘娘的同意,讓胡太醫前去照看?!?/br> 聽如此,金縷思忖一會兒,道:“胡太醫這會兒不在京城,你且去讓人等著。待娘娘醒了,我再回明?!?/br> 小公公便退出了門。 身后的金釵自然也聽到了,高興道:“這下可好了,才有了永時小少爺,馬上又要有一個嫡親的小少爺了?!?/br> 又打趣:“你可有的忙了,到時候娘娘定讓你做那些小孩子的衣服鞋子。我就空了,只監督你做事?!?/br> 不過想起胡太醫,金釵又抱怨道:“卻讓胡太醫去替湖嬪診脈,倒錯過這等要緊事?!?/br> 金縷便說:“胡太醫是咱們的人,娘娘信得過,自然讓他去?!?/br> 金釵無奈,又低下頭做事。 倒是金縷,聽到李氏有孕的消息,不知想了什么。 才被二人提到的胡太醫,半閉著眼,坐在桌旁,手指輕按著絲線,正替屏風后的趙宜安診脈。 一旁立著李太醫,還有延月應秋等人。 應秋十分不滿,這位胡太醫,忽然來了行宮不說,又大言不慚說領了太后懿旨,來為湖嬪請平安脈。 害得她們半途將湖嬪喊醒,還不能按應秋的打算,去對面陛下屋里。 瞧著坐在床上的趙宜安的神色,應秋越發氣憤。 好好兒的嚇壞我們湖嬪,是你這太醫能擔得起的責任么? 想了不少東西,一直靜靜診脈的胡太醫終于收了手,問:“娘娘信事如何?又是何時承寵?” 應秋簡直要氣瘋。 這也是你能問的東西? 瞧見趙宜安疑惑的模樣,應秋在屏風后掐著嗓子先回:“娘娘信事頗為穩定,只不過這兩月,倒是沒來了。我們也正奇怪呢?!?/br> 延月一驚,忙要打斷她。 在太醫面前,說什么胡話。 應秋卻不怕,對她做著唇語:“無事,娘娘好得很。我只是逗逗他?!?/br> 延月無奈,又低頭看向趙宜安,見她正認真解著手腕上的絲線,便彎腰下去,輕聲道:“奴婢來罷?!?/br> 橫豎她們有李太醫,應秋雖然瞧著氣焰高,但也懂醫理。有他們在,娘娘必定無礙。 延月也就由著她去。 聽見應秋的話,屏風外的胡太醫一愣,有些狐疑地望向李太醫。 李太醫只作不知,目視前方。 順著他的目光朝左邊看,只有一副晾在高幾上尚未完成的寒梅圖。 胡太醫腹誹道,這有什么好看的? 但事還未了,他又問:“太后娘娘說,湖嬪先前傷了頭,不能憶起往事。所以讓臣也問問,娘娘近日恢復了多少?可記起事兒了?” 聞言,屏風后的趙宜安忽然抬起了頭。 手腕上的絲線已經解開,延月才起身,就看見趙宜安一副走神的模樣。 見識過趙宜安憶起往事是何情況,應秋擔心她又頭疼難受,忙插嘴道:“哎呀!太醫問此事,可是因為會波及娘娘腹中龍胎么?” 胡太醫一頓。 他什么時候說湖嬪有孕了? 只聽屏風后頭嬌里嬌氣的宮女又道:“我們也擔心呢,不知太醫可有什么養胎的好法子?” 胡太醫哼了一聲:“我何時說過湖嬪有孕了?” “是么?”宮女訝異,“但李太醫診的是滑脈……” 李太醫便拱手笑道:“自然是聽胡太醫的話。我才疏學淺,怕診錯了可就不好了?!?/br> 這也能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