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他只喝了一口。 其實摻在紅酒里就是個錯誤。 溫喬心亂如麻地挪開視線,說不上是慶幸多一點還是焦灼多一點,她手指緊握又松開,重復了很多次。 算了,一個小時,只要最后的一個小時。 “你會跳傘嗎?”顧景宸垂眸看著她。 “當然會?!焙笾笥X地發現了他質疑的視線,溫喬不滿地皺皺眉,“欸,你那是什么眼神???我以前4000跳傘都是自己跳的好吧?!?/br> 她小聲補了句,“老實說,還是極限運動對我更有吸引力?!?/br> 說話時沒注意,誰知剛一挪動,溫喬就踩到了點東西。 柔軟的感覺讓她腳底升寒,溫喬受了驚,蹭地一下跳到了他身上。 “什么玩意?” 木船在腳下劇烈地晃了晃,溫喬手臂死死框住了顧景宸的脖子,埋進了他的懷里,臉都沒敢抬。 打臉來得猝不及防。 顧景宸被她爬樹似的動作逗樂了,他垂著眼踢了踢船頭的繩索,有些好笑地伸手扶了她一把。 “極限運動更有吸引力?”顧景宸輕嗤,“你沒覺得自己有時候慫得像只松鼠?” 掛在他身上溫喬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她指了指天空,沒好氣地回了句。 “你沒覺得天上那朵云像我生的悶氣?” “生氣我沒看出來,傻里傻氣倒是有點兒?!鳖櫨板废屏讼蒲燮?,落井下石得一點都沒含糊。 “……”溫喬冷漠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假笑,“親親,這邊建議您閉嘴呢?!?/br> 顧景宸一哂,好脾性地閉了嘴。 這下溫喬徹底懶得跟他搭腔了,基本把“話不投機半句多”的立場寫在了臉上。 一路游湖賞景,木船穿過了幾個五光十色的鐘乳石隧洞,工作人員指著五彩斑斕的石像解說故事。溫喬一路都沒怎么說話,直到登上熱氣球的吊籃,她也是安安靜靜的。 熱氣球緩緩從地面升起。 下方的景色盡收眼底,環繞的湖流溪澗繞山潺潺,各色花田映襯,平鋪散玉,在冬日里交織出難得的艷色。 “我上次看到香雪海還是在臨安?!睖貑潭诉^一杯酒,趴在吊籃邊,往下探了探頭,“可惜在這里一下雪就沒那么好看了?!?/br> 沒得到他的回答,溫喬略微不解地偏頭看了他一眼。 顧景宸抬手在溫喬眼前晃了下,一條纖細的鉑金項鏈從他掌心垂落。 猩紅色的梨形鉆石吊墜被精心打磨過,在陽光下折射出奇異的光。 “提前送你的新年禮物?!鳖櫨板非鹬腹锹N了翹溫喬的額頭,“你都沒有跟男朋友要禮物的自覺嗎?” “你前天已經送了我很多了?!睖貑涛嬷~頭往后縮了縮。 “不一樣?!?/br> 顧景宸半斂著眸,細致地撥開她頸間的的發絲,將項鏈戴到她頸上。 “‘失落的嘉百列’,也叫‘懺悔之淚’,它有個很好的寓意:至死不渝的愛情?!鳖櫨板芬凰膊凰驳乜粗?,聲音不疾不徐,“幾年前在納高拍下來,就想送給你了?!?/br> “騙人,”溫喬不以為意地摸了下吊墜,笑著搖了搖頭,“你當時還沒見到我呢?!?/br> 她的脖頸修長,肩頸線條優美,猩紅的吊墜襯得肌膚凝雪。 他瞇了下眼,忽然笑了笑,“我也從沒忘記你?!?/br> 溫喬心尖顫了顫。 下方突然傳來三響禮炮聲,溫喬倉促地移開視線,她攏著他的外套裹好,掩飾了自己的情緒。 如火如荼的大麗花海中,無數白鴿被放生,在空中飛旋,萬紅叢中星星點點的純白散開。不知道是否有獨特的訓練技巧,遠處哨音一響,白鴿列陣,在空中排開整齊的花樣。 “好漂亮?!彼芍缘馗袊@了句。 托盤里放著一小桶玉米粒,溫喬趴在吊籃邊一拋,下方的白鴿驟然聚攏成一小簇,而后悠悠然散開。 顧景宸凝視著她的側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眸色在不知不覺中柔和下來,溫柔得不可思議。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道。 “該結束了?!?/br> 白鴿撲騰著翅膀降落,在溫喬面前短暫棲息,她攤開手心逗白鴿,因為分了神,并沒有聽清。 “什么?”溫喬偏頭看向他。 顧景宸盯了她幾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修長的手指突然點了點高腳杯。 “我是說,味道不對?!彼训匦α诵?。 挺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但是溫喬沒有問他,也不必問他。因為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顧景宸另一只手上。他正捏著一只白色的藥瓶把玩,在指間轉了轉。 顧景宸伸手一擲,藥瓶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弧線,無聲無息地滾落一邊。 溫喬呼吸一窒,霎時變了臉色。 “納帕谷的紅酒有個獨一無二的特質,就是入口之后強烈的回暖感?!鳖櫨板菲届o地敲了敲高腳杯,似乎并無觸動,“下次別挑紅酒?!?/br> 他的嗓音像冬日里裹挾寒意的風,即使面上溫和平靜,也吹得她肌骨皆冷。 溫喬說不出什么話來。 什么時候被察覺的、什么時候被拿走的、什么時候……各種疑問在溫喬心底轉了個遍,然后不可否認地失去了提問的意義。 “其實你不必做到這種地步,”他輕輕一哂,疏疏懶懶地抬了視線,“只要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br> 她可以從他眸底看到自己的倒影,清晰地、明亮的。 溫喬喉間一哽,再開口時聲音有些發顫,“顧景……” 話還沒說出口,顧景宸卻將食指抵在她的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心不在焉大半天了,和我告別的時候,能不能專注一點?”顧景宸淡淡笑了笑。 她還沒會過意,他在她的視線中端過高腳杯,平靜地一飲而盡。然后他狠狠掐住她的下巴,吻了下來。 溫喬稍怔。 他吻下來的瞬間,她睜大了眼睛。錯愕和駭然同時擠入喉管,只是情緒還未化成聲音滾出,就被他吞沒在唇齒之間。 顧景宸一手鎖著她的腰身,一手撈起她的腿彎抱到自己身上來。他撬開了她的齒關和她糾纏,來回拉鋸間,殘留的紅酒香在唇角間彌漫。 肺管里的空氣仿佛都被擠了出去,她被他引導著做了吞咽的動作,有些嗆。 在她快要喘不上氣的時候,顧景宸終于松開了她。 “我很討厭被放棄的感覺,也很討厭什么都做不了的無力感。既然是從我開始,那就從我結束?!鳖櫨板飞钌畹乜戳怂谎?,“我不想看到你難過,不管是——為了誰?!?/br> 他稍一停頓,沙啞的嗓音沾染了說不出的意味,“我都愛你?!?/br> 不知道是因為被嗆到了,還是因為情緒波動,溫喬的眼睛酸澀得難受,一片迷蒙。 她想說對不起。 但她說不出話來,聲音像是卡在了喉管里,她只能呆呆地看著他。 “其實沒關系,”顧景宸半垂著視線,拇指蹭過她的下唇,“我只想陪在你身邊,不管以哪種方式?!?/br> 藥效在不知不覺間發作,溫喬肩上驟然一沉,他倒在了她的身上。 她莫名想起他第一次吻她的時候,纏綿炙熱,抵死溫柔。這是獨屬于他的溫度—— 赤誠、熱枕、和偏愛。 溫喬伸手抱住了他,手臂在無意識地收緊,薄唇翕動,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來。 她閉上了眼睛。 ˉ 護士拉開了窗簾,光線瞬間映亮了整個房間。病房內的瓷瓶里換好了新鮮花束,沖淡了消毒水的味道。 咯吱—— 安靜的病房內座椅挪動的聲音格外清晰,溫喬從身側的報刊放置架上抽了本書,隨手翻了翻: 《不美少女與黑童話》,挺中二的名字。 原本她是心血來潮看兩眼,偏偏故事的內容意外的應景,溫喬這才饒有興致地輕聲念了兩段。 “公主吻醒了惡魔?!?/br> “年輕的惡魔緩緩睜眼,看著旁邊翹著二郎腿的公主,揉了揉頭?!?/br> 溫喬一傾身趴到病床邊,下巴擔在手臂上,一瞬不瞬地看著故事。 “‘醒了?’公主斜著眼撇了他一眼?!? 溫喬也撇了顧景宸一眼。 她輕輕戳了戳他的臉頰,幽幽然嘆了口氣,“打算睡多久啊,睡王子?” 藥的副作用太猛,顧景宸睡了一天兩夜,都沒有醒轉的痕跡。正?,F象,急又急不來,她也只能耐著性子等待。 溫喬撇了下唇角,將視線挪回到黑童話上。 故事一直講到尾聲,溫喬壓根沒等到顧景宸醒,她腦袋一歪,枕在自己手臂上,若有所思道,“難道也要我吻醒你嗎?” 說完她手指一頓。 大約是這個想法讓她心動了,她當真向前傾了傾身,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意料之內,她沒等到任何回應。反倒是她抬眼的時候,等來一個陌生的女人。 溫喬被嚇了一跳。 也不清楚對方看到了多少,她老實得像只鵪鶉似的,實在是覺得尷尬到沒法收場。 四十多歲的女人,穿著素氣干練,襯著一張端正持重的臉。她身上沒有多余的飾物點綴,但通身氣質不俗。 她身后跟著的是顧景宸的特助,就算溫喬再傻,這時候也醒過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