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他的手在半空中頓住,慢慢收了回去,啞著嗓音應了一句。 “好?!?/br> 溫喬轉過身的一瞬間,他扣住了她的手肘。 不等她開口,她的肩上一沉。 沒有過多的言語,他將風衣外套裹上她的肩膀,伸手攏了攏。 “我送你回去?!?/br> 一直到游輪靠岸,他將她送回別墅,他再也沒有說過重話,也沒有為難過她。 溫喬下車前,搭在車門上的手頓了頓,將他的風衣奉還,最后還是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地面上積了薄薄地一層雪,踏在上面有細微的聲響。 “抱歉,喬喬?!彼谒砗?,“我不該跟你說這些?!?/br> 溫喬地腳步一頓,面上的情緒飛快斂去,她抬腿繼續向前邁去。 “沒事了?!?/br> 溫軟的聲音輕落落地留在他耳畔,但她頭都沒回。 顧景行搭在方向盤上的手緊緊握住,因為太過用力,關節都被捏得發白。 他忽地松開。 他看著后視鏡里的自己,閉了閉眼睛,自嘲地笑了笑。 “喬喬,我是因你而存在的?!?/br> 他的聲音幾不可聞,散入了空氣中。 上樓后過了很久,溫喬還覺得自己的思緒有些凌亂。她努力地甩去不愉快的記憶,泡了個溫水澡。 室內的溫暖和浴室里蒸騰的熱氣讓她昏昏欲睡。 她一手搭在額頭上,回想起他的話,閉著眼睛無聲地嘆了口氣。 怎么可能沒有絲毫的動搖? 她只是清醒地知道,現在的允諾和糾纏沒有絲毫意義。 溫喬從浴池里起身,裹著浴袍吹了吹頭發,想得有些出神。 不知道因為什么,就如同心有靈犀一樣,溫喬突然頓住。她拉開了窗簾,似有所察地往下看了眼。 他還站在原地,沒有離開。 剛剛下過一場雪,外面很冷,顧不得許多,溫喬丟下吹風機,跑下了樓。 “你怎么沒走?” 他凝眸看著她,嗓音低啞,像是在固執地堅持著什么,“你不會來找我,所以,我來找你了?!?/br> 溫喬面上依舊不動聲色,手上卻不輕不重地捏了下衣角。 “你明明知道,”她抬眸看向他,咬了下唇,“明明知道我不會答應?!?/br> 極黑的瞳仁深邃,他眸底的晦澀不明。 “可我愛你,喬喬?!鳖櫨靶袑⑺龜堖M懷里,他在她耳邊啞著聲音喃喃,“你為什么不肯相信,我更愛你?” 雪花隨著他的吻落在頸上,寒涼和灼燙交融。 溫喬有一瞬間的松懈,她不可抑制地心軟了。 她閉了閉眼睛,想要擁抱他,又狠了狠心收回了手。 “回去吧,外面怪冷的?!彼噶酥缸约哼€沒吹干的頭發,“我也很冷?!?/br> 也許是因為穿著單薄的禮裙,在外面待的時間太久;再加上沒吹干頭發就往寒風里走了一圈:回去之后,溫喬就有點感冒的征兆。 喝完感冒沖劑,溫喬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她昏昏沉沉的,睡不著。 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拖著她下陷,混沌感充斥著大腦,她整個人渾渾噩噩的,陷入溺水般的煎熬里。 是夢嗎? * 她似乎在野外,拿著小紅旗,跟著夏令營隊伍慢悠悠的走。休息的時間段里,藏在書包里小兔子冒出頭,溜出來后就竄進了樹林里。她跟著追了一會兒,沒追到,也找不到路。 掉隊了。 夏日的天氣多變,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把她趕進了工廠里。 廢舊的工廠沒有照明,因為下雨而昏暗無比,空氣中有一股潮濕破敗的氣息,豆大的雨點砸落在地,濺起泥濘。 她出不去。 這種雨勢,外面極易引起泥石流,雨勢停息前,也沒人冒著危險來找尋。 她心焦地在地上蹲了一會兒,耐心隨著時間流逝被消磨殆盡。她哭得一抽一抽的時候,外面似乎有動靜。 她正驚喜地盼著有人來,身后突然伸出來一只手,把她拖進了水泥管道里。 “唔——” 所有的聲音被人用手捂住,她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 是一個比她大幾歲的少年。 來不及解釋,外面傳來了咒罵聲: “媽的,你他媽的是什么廢物?連個孩子都看不???” “我怎么知道那小子鬼主意這么多!不過外面也沒人找到他。他沒水沒食物待了一天了,這種鬼天氣,根本跑不遠?!?/br> “現在什么時候了還廢話,人找不回來,什么后果你我都清楚,大不了老子就拖著你們一起下地獄!” 外面的人罵罵咧咧地走遠了。 溫喬有些恍惚。 半夢半醒之間,她仿佛置身其中,很渴,很餓,想要睡過去。 她只記得躲了很久。 盡管相對顧景宸而言,她待的時間并不算長,但是逼仄的環境和迫人的壓力像是拖長了時間,讓人極度不舒服。 “再等等,再熬一會兒我們就能出去了?!?/br> 其實她什么都清楚。他一直在安慰她,但外面的人像是催命一樣,還在附近搜尋。 這地方快待不下去了。 記憶的最后,是在黎明前。她快要撐不住的時候,雨勢稍減。 “他們要找的人是我?!?/br> “他們需要錢,不會拿我怎么樣?!?/br> “你只要順著那條路,往下跑。別回頭,明白嗎?” 她搖了搖頭,在他焦急的視線里輕聲道,“哥哥,我……我要是沒事,我會帶人回來找你的?!?/br> 他怔了怔,“好?!?/br> 兩人向著相反的方向。 那群亡命之徒找不回人質,根本沒有閑工夫打盹,他沒跟她一起離開,也沒辦法一起離開。 她在快停了的雨水里沒命得往下跑,一直到被泥濘里的石頭絆倒,狠狠摔了一跤,在泥潭里滾了兩下。 耳后被尖銳的東西劃傷了,很疼,但是她沒什么力氣。 昏厥過去的前一刻,她聽到了槍聲從相反的方向傳來—— 是他的方向。 * 溫喬猛然坐了起來,從睡夢中驚醒。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抬手摸了下臉頰,分不清是冷汗還是淚水,沾濕了大半個枕面。 “顧景宸,”溫喬喃喃地重復了一遍,“顧景宸……” 原來是真的。 幾乎是一瞬間,辨不清現實還是夢境的記憶串聯起來,在她腦海中清晰呈現。 她記起來了。 一切都記起來了。 在醫院醒來后,她就忘記了這場意外。這些年偶爾的噩夢其實都是缺失的記憶。 她真的認識他。 其實,在那之后,他們還有一次相遇—— 住院的日子枯燥又乏味,某天她抱著玩偶從病房里溜出來,揉了揉眼睛,在拐角撞到了顧景宸。 她弱弱地說了句“對不起”,踩著拖鞋“咔噠咔噠”地往窗邊走。 而他,就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趨。 那時候她以為他是壞人,戒備地盯著他瞧,聲音都在抖。 ——哥哥,你怎么老是跟著我? ——你沒來找我,所以,我來找你了。 那時候出現的是誰,不言而喻。 溫喬突然覺得心底像是有什么地方被鑿空了,一下一下,打樁般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