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顧景宸皺著眉搖了搖頭,記憶里有什么東西在腦海深處鉆了出來,叫囂著想要掙脫。 “你有沒有受傷?” ——你有沒有受傷……啊,流血了,好多血…… 耳畔像是出現了一陣尖銳地翁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虛攏的手指猛然握緊,顧景宸的瞳孔急劇收縮。 顧景宸按了按太陽xue,瞳仁不可抑制地開始渙散。 “lither?”溫喬試探性地喊她先前看到的名字,“li……” 話音未落,她的下巴被他鉗制住。 男人鼻梁上的細邊眼鏡在剛剛的打斗中掉落在地上,深眸暗沉,平靜無瀾,但陰冷的意味極重,像是藏著涌動的暗潮。 他冰涼的手指牢牢的扣著她的下頜,指尖的薄繭覆在她的臉側。 “你——”溫喬稍怔,尾音消弭在喉嚨里,舌尖頂了頂齒關,她將聲音壓了回去。 溫喬把那句“你怎么了”換成了“你沒事吧”。 他現在的樣子,很反常。 顧景宸勾了勾唇角,略帶輕佻意味的薄笑。 溫喬想要掰開他的手指,他卻先一步松了手,捏著她的手腕把她拎到一邊。 高個男人剛慘白著臉站起來,顧景宸揚起手刀一掌劈向他的脖頸動脈。 他依舊很冷靜,不過全然沒有了先前溫和的樣子。 那雙桃花眼像是藏著一把冰刃,銳利又冰冷。 他下手太狠,這次完全沒有拿捏分寸。 “來人了?!睖貑膛抡娴某鍪?,伸手扯了一把他的袖子,“別打了,再這樣就是你的責任了?!?/br> 顧景宸側臉睨了溫喬一眼。 他的面部輪廓分明,下頜線漂亮流暢,半張臉攏在陰影里,神色看不分明。 溫喬被他盯得頭皮發麻,忽地松開了手。 似乎是她的勸解奏效了,顧景宸只懶懶散散地站在哪兒,沒再動手,只低頭看了眼高個男人。 他唇角勾著似有若無的笑意,涼得駭人,“stupid moron.” 溫喬站在他身后,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側臉,張了張唇,欲言又止。 他現在同她印象之中很不同,惡劣又囂張。 像……變了個人一樣。 工作人員急匆匆地趕過來了解情況,出了這種事,活動方只希望私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并沒有報警。其他人大多不喜歡高個男人的舉動,都裝沒看見,去下一個地點了。 溫喬本來已經檢查好裝備了,只是還沒有出發。 她遲疑著要不要留下來替他辯解幾句,雖然看上去他似乎并不需要: 活動方接了通電話后,就對他禮貌又客氣。 溫喬正盯著顧景宸胡思亂想,也沒急著走。 顧景宸跟負責人說了幾句什么,長腿一邁,朝她走了過來。 他停在她面前,上下晃了她一眼,“檢查完裝備了?” 溫喬腦海里的印象還停留在剛剛,他一掌劈下去的樣子狠厲又陰冷。 只是他這張斯文面孔太具有煽動性和欺騙性,對他有絲毫質疑似乎都特別罪惡。 果然人不可貌相…… 溫喬眸色復雜地盯了對方幾秒,還是點了點頭,“是啊?!?/br> 最怕朋友突然間的關心,何況這人還算不上朋友。 顧景宸一手搭在滑索纜線上,突然傾身往她的方向靠了靠,西洋杉木的后調深沉又特別,攏在她的鼻尖。 “你這算不算欠我一個人情?”他翹了翹唇角。 大約是沒有戴眼鏡的緣故,和先前的溫雅柔和不同,像是有段天然風韻,在他眼角眉梢。 “嗯?!睖貑毯磺宓貞艘宦?。 “你怎么回報我?” 溫喬稍怔,說不分明這種感覺,很邪氣,又勾著點兒不走心的痞意。 有點兒撓心,像是調情。 她順口回了一句,“改天請你吃飯?” 顧景宸挑了下眉,笑意略帶嘲諷。 溫喬知道他什么意思,成年人嘴里的“改天”,最假最敷衍,和回話里的“我能去就去”半斤八兩,不分伯仲。 何況在異國他鄉提改天,都不一定能再遇上。 總之,毫無誠意。 溫喬輕咳了一聲,換了種說法,“現在請你吃飯?” “我不餓?!鳖櫨板钒朕抢劬芙^。 我日。她也就是客氣一句,他居然真的在認真思考。 “那你想干嘛?”溫喬心說,看在這人今天仗義出手的份上,就當作祖宗供一會兒算了。 “要不我娶你吧?!?/br> 溫喬以為自己聽錯了,臉上的笑意僵住。 她盯著顧景宸,心說這人腦子真的撞傻了,可能他自己都不清楚哪根筋搭錯了,說這種渾話。 看來他之前確實撞得不輕。 “病了就及時檢查。要不我給你叫911?”溫喬這么想,也真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額頭,面無表情。 “真的不考慮?”他似乎還真挺執著的,甚至有些認真。 “神經病?!?/br> 他輕笑了一聲,直起身來,“開個玩笑,別介意?!?/br> “你什么意思?”溫喬沒反應過來,只隱隱覺得不是什么好事兒。 “咔噠”一聲。 沒有任何征兆,他啟動了滑索開關,溫喬瞬間從纜線上滑了出去。 驚恐頃刻跳出她的胸口,尖叫聲因為過度驚嚇卡在了喉嚨里??謶衷谀X海里炸了幾秒,溫喬才適應過來。 “你要死??!”適應了速度,溫喬破口大罵。 裝備早就檢查好了,并不會出現任何差池,但是她剛剛沒有防備,這種玩笑,前幾秒真的有點兒驚悚。 就如同在懸崖邊一腳踩空。 這人太惡劣了。 溫喬在心底罵了他一圈兒,然后呼了口氣,調節速度。 她心說再見到這人,干脆直接一巴掌招呼上去,欠揍。 顧景宸看著她對著自己惱怒到張牙舞爪的樣子,輕笑了一聲,懶懶散散地朝她揮了揮手。 “不記得了啊?!?/br> 他的唇角牽起一個弧度,卻不像在笑。 “不好意思,我沒接到您來的通知,您沒受傷吧?” 顧景宸身后,總領事一下車就一路小跑著過來,一口一個“顧少”,腦門直冒汗。 顧景宸這邊剛出了點兒風吹草動,還沒出什么大事,國內來的電話已經打爆了。 這位的身份讓總領事心情有些炸,處理得不到位,折騰出半點負面評論都是丟官卸任的結果。 他現在看著這位公子哥兒,急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沒事?!鳖櫨板防涞厥栈匾暰€,跟對方客套了兩句,沒有逗留的意思,“我有點事,就辛苦您處理了?!?/br> 只要這幫公子哥兒別整出什么新聞頭條,總領事就覺得燒了高香了。 聽他沒有繼續折騰的意思,總領事恨不得歡天喜地把人送走,自然是爽快應下,安排人離開。 “您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嗎?我幫您安排車子?” 顧景宸擺了擺手。 “國內那邊我們不好交代啊……”總領事的話沒說完,被他不溫不涼地掃了眼,又卡住了。 總領事還聽說這位顧家二公子,溫潤儒雅,脾氣難得的好,十分好相與。 不過他好像沒趕上顧景宸心情好的時候—— 就剛剛顧景宸看過來那一眼,他半垂著視線的樣子陰狠又沉郁,肅殺之意和凜冽的氣場壓得人喘不過氣。 “不用你交代?!?/br> 顧景宸收斂了視線,撂下一句話,轉身走人。 他換下裝備后,上了自己的車。 后視鏡里映出他的面容,深眸里沉著暗色,透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寒氣。 顧景宸一手搭在方向盤上,一手粗魯地扯開了領口的兩粒紐扣。 似乎破壞能讓焦躁不安的情緒平復下來。 眼前像是有什么畫面,揮之不去。 瓢潑大雨,泥濘的山路,兩天兩夜的黑暗,還有終結一切的槍聲……鮮血,滿目的鮮血,不管多久都會時不時地滲進夢里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