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下車后,司航大步走進急診室大門,穿過沉寂幽長的過道,遠遠瞧見小徐站在病房門口。 他一步一步走過去,肩上還有雪融化的水漬。 小徐告訴他醫生給莊梓加了鎮定劑,這會兒剛剛睡著。 司航讓她回去休息,在門口又站了站,才轉身輕手推開門。 深夜的病房里靜悄悄的。 三張病床,只有靠窗戶邊那張床上躺著一個人,掛著兩大袋藥水。 屋里關了燈,一片昏暗。屋外清涼的燈光投射進來,籠罩在病床上,勾勒著她單薄的身型。 司航放輕腳步走到床邊,盯著她煞白得毫無血色的臉看了一會兒,眉心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看了她良久,又掀開被子看了眼她的膝蓋,原本白皙光滑的地方,這會兒腫得觸目驚心。 他漸漸咬緊了牙,又慢慢給她蓋好,在床邊坐下。 小徐剛才告訴他,她今天拔了兩次針頭,他想看看她的另一只手,撥了撥被子,才發現她那只纖細脆弱的手腕居然被烤綁在防護欄上。 他心口一陣刺痛,眼睛瞬間紅了。 就在這時,莊梓喉嚨里忽然溢出一絲極具痛苦地哼.吟。 他一頓,以為她醒了,立刻看向她。 但她好像只是因為做了一個非常痛苦的夢,眉心深蹙著,表情悲戚又可憐。 司航緊咬起下頜,額頭上青筋暴起,半刻后,在昏暗中仰起頭,用力閉了下眼。 調整了數秒,他才再次低下腦袋,動作輕緩地給她解開了手腕上的布條。 看一看她手背上兩大塊淤青,他疼惜地撫摸,然后小心翼翼地拿起來放到唇邊吻了吻她的手背。 ...... 窗外風雪交加,在路燈下瘋狂的飛舞。 玻璃窗的里頭,床上的人還在沉睡。司航給她掖了掖被角,握住她的手,就這么坐在床邊的椅子里閉上眼睛小憩了一會兒。 夜里不知幾點,莊梓醒了一次。 腦子里依然暈乎乎的,四肢的酸痛絲毫沒有緩解。她舔了下干枯的嘴唇,上頜干得發緊,極度缺水。 她緩了緩,嘗試抬頭從床上坐起來,這時,余光才注意到床邊某道身影。 她一頓,后腦勺重重跌回枕頭上,艱難的喘了口氣,慢慢偏頭。 司航也正好睜開眼睛 他靈敏性很高,大概是職業原因,一丁點動靜就能有所警覺。 莊梓睫毛輕.顫抖,看著他的眼睛,像在努力辨認什么。 她燒得迷迷糊糊,睜眼看見他,還以為是出現了幻覺。 直到他慢慢傾身,低頭朝她湊近了一些,清晰的臉近在眼前,她才確定就是他。頃刻間,鼻酸上涌,嘴角壓下了一點弧度。 他柔和地看著她的眼睛,啞著嗓子低聲問:“想起來?” 莊梓揪著心臟,直直地看著他,喉嚨又干又痛,根本發不出聲音。 司航直接坐到床邊,摟住她肩膀將她扶起來,靠到自己肩上。 莊梓依偎在他身上,額頭貼在他的脖子上,能給他皮膚燙出一塊疤。 司航用嘴唇吻了吻她額頭,沉了聲音問:“為什么這么任性?” 他的聲音很低,很緩,很沙啞,壓抑中帶著深深的哀責。 “跪了一天,還拔針頭,你要做什么?” 不要命了?! 莊梓緩緩抬眸,看向他的側臉,眼淚順著臉頰掉下。 她很想勸他別擔心,不值得,可現在沒辦法開口。 全身都痛,卻不及心臟的一丁點。 因為清醒時太痛苦,燒到昏天暗地,無知無覺,起碼也比現在這種精神上的窒息讓她好受。 就像醉酒的人,害怕面對現實,才用酒精麻痹自己一樣。 她也多希望就這么一病不起,永遠不要清醒。 司航又怎么不明白。 他之前就是擔心這種情況,才一直瞞著她,想等抓住了陸宇澤,給她一個緩沖的空間。 可事情突然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他現在也是一籌莫展。 莊梓緩緩抬起手,指腹輕輕刮過他的下頜。 司航立刻抓住她抬起來的手,貼到自己臉邊。 她心里自責,痛苦,又萬念俱灰。 以前還總是悲觀自卑,認為自己天生不被命運眷顧,才處處失意。 如今回頭一看,其實老天從來都不曾虧待她。 以前,擁有那么疼愛她的jiejie。 即便是到了這一刻,身邊還有一個會為她處處擔心憂慮的男人。 她從來沒為他們做過任何事情,反而因為當初的一意孤行,連累最摯親的人因自己而死。 不是上天不眷顧,是她真不配擁有這世界最好的一切。 一切苦難,都是她咎由自取。 ...... 之后的兩天,她始終沒有開口說話,司航也很沉默。 他之前看過姜知昊的筆錄,說莊瑤去世那段時間,她臥病半個月才逐漸恢復,他非常擔心這次會持續惡化。 誰都不可能對別人的痛苦真正感同身受,勸慰的語言無力又蒼白。 目前唯一能幫助她的,就是找到如何引導她走出這個自責怪圈的方法,讓她自我救贖,自我原諒。 否則,這個病,治不了。 ...... 第二天,司航讓秦嫂幫忙介紹了個保姆過來,姓王,做事還挺牢靠,閑話也不多。 知道家里有病人,王嫂隔一會兒就會悄悄跑去觀察一下臥室里的情況。莊梓幾乎不出房門,大多數時間都坐在床邊,望著窗外發呆流淚。 司航白天要去警局,索性最近案子不忙,下了班就直接開車把她送去醫院打針,回來時往往都已經過了凌晨。 雖然他往常因為工作熬慣了夜,但因為心頭過度焦慮,眉目間的疲憊還是很明顯。 第三天,他回來時,莊梓正在洗手間。 他問王嫂,莊梓今天有沒有吃飯,王嫂照實回答。 三天,她顆粒未進。不是想故意絕食,是人到了極度傷心的地步,壓根就飲食無思。 莊梓站在洗手間的洗手臺前慢騰騰地擦著手上的水漬,聽著外面講話的聲音,某一瞬,抬頭時不經意瞥見鏡子中的自己,立即便別開了頭。 每每從鏡子里看到自己的臉,她就像看到了jiejie,又像看到了殺死jiejie的兇手。 折磨得她頭痛欲裂,恐懼直視。 ....... 她情緒崩潰成這樣,又幾天不吃不喝。 司航見她這樣,也沒食欲,晚飯隨便叭了兩口飯就放下來了碗筷,推開椅子朝客廳走過來。 她膝蓋腫脹嚴重,堅持涂抹藥油,恢復的也沒那么快,走路只能像蝸牛一樣挪動,一個不慎只怕就能摔倒。 這兩天,都是司航抱著她下樓。 他照常一樣,走來沙發邊,剛彎下.身,莊梓立刻抬起手按住他的胸膛。 司航一愣,擰眉看她,以為她是要拒絕。 莊梓盯著他近在咫尺愁倦nongnong的眉目,下巴青色的胡渣和明顯消瘦的臉頰,心頭再次一堵,眼眶微紅。 “多吃點飯?!彼D難地咽了下喉嚨,嗓子微暗著說:“我陪你?!?/br> 司航再次一愣,明白過來了她的意思,臉色終于有了一絲緩和,下一秒,俯身過來,在她額頭落下獎勵的一吻。 三天了,她終于肯是為了他,主動開口說話,主動說要吃東西。 莊梓睫毛微微下垂,眨掉眼睛里的水霧。 她現在連自暴自棄都不敢隨心所欲,害怕再連累他拖垮身體。 無奈又萬念俱灰。 ....... 隨著她肯努力進食,當天晚上去打吊針時,醫生檢查她的體溫也終于恢復了正常。 她為了他,在很努力的堅持,司航感受得到。但是精神上的萎靡,卻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夠恢復的。 他不在家時,她還是整天不出房門。雖然開始在吃東西,但那分量還不比她平時的十分之一。 再這樣下去,距離病倒也不遠了。 于是,次日中午,司航給姜知昊打了通電話,要約他出來見個面。 這幾天,他經由慎重考慮,確定,現在唯一能幫助她脫離這種苦痛的,只有姜知昊一個人可以。 ...... 兩人約在姜知昊他們寫字樓下的一家咖啡廳。 司航把莊梓的情況告訴了他,并且直接說明了自己的想法跟計劃。 姜知昊聽完臉色微變,不可置信地問:“無辜受害者是我的老婆,你憑什么認為我會答應你這么離譜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