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他眉目卻愈發低沉。 他想起大婚第一日,楊蓁趴在他懷里大哭的那一次。 即使她平時是愛耍些小脾氣,但卻從未有過那般失態的時候。 她說,傅虔,我做了好長好長一個夢。 傅虔握著她寫的紙箋,手指不由地顫抖。 原來,那竟不是一個夢嗎? 他看向楊蓁的目光變得深沉而不可捉摸。不知為何,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襲上他心頭。 難道她曾經經歷過這一切? 這個念頭把傅虔嚇了一大跳。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荒誕的想法。 可若不是這樣,又該怎么解釋這一切呢? 周圍的一切都靜悄悄地,若不是她隨著呼吸均勻起伏的身軀,他幾乎都感覺不到她的氣息。 可他終究不忍將她從夢中喚醒,只好微微長嘆一聲,拂袖掃過她額前的碎發,喃喃道: “原來你真是做了一個夢么?” 半晌過后,還是沒有任何聲音。 傅虔站了起來,大步走了出去。 憑著這封紙箋,他要召開一個緊急軍務會議,商討關于攻克叛軍的事宜。 那簾布乍一被掀開的一瞬間,原本酣睡入夢的楊蓁卻陡然睜開了眼睛。 她原本就沒想著要瞞著傅虔。 那封紙箋也是她刻意留在書案上的。 可是不知為何,她方才沒有膽量跟他說出一切的原委。 或許是源自于她心底曾經的歉疚,或許是因為害怕自己說出一切之后,又會有不可挽回的事情出現。 于是這漫漫長夜,她就在這無邊陰雨連綿之中度過了。 楊蓁本以為,這一場平定淮南的戰役即將在這樣的沉寂之中度過??烧l知第二天傅虔渾身是血地出現在營帳中時,一向冷靜的她卻徹底慌了手腳。 這天晌午,她才小憩了一會兒。 就在她剛準備起來,跟晴初一起去軍醫營看看的時候,卻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聲: “快快,叫軍醫來。 你們幾個,先將元帥送進帳內!” 簾布卷起風雨吹進大帳里,她腹中立刻便一陣痙攣。 可是立刻引入眼前的一幕叫她不敢再分心,因為徹夜未歸的傅虔身上竟然中了兩箭,讓眾人抬著回來了。 楊蓁慌忙讓開道路。 等他被穩穩放下之后,卻一下子撲在床榻前,一手握著他蒼白無力的手腕,一邊焦急地問: “這是怎么了?” 一個留在帳內的侍衛一邊替他解著鎧甲,一邊說: “元帥出營巡視,誰想卻中了暗箭。 也不知元帥這是怎么了,竟沒躲開?!?/br> 楊蓁腦中浮現出他抱著自己的尸體在金陵箭雨之中穿越的模樣,眼眶不由地濕潤了。 她手下忙不迭地解開他的鎧甲,哽咽道: “怎么會這么不小心……” 那侍衛也嘆了口氣: “原本淮水下游就多山丘,容易隱蔽敵軍。 可元帥今日卻非要去河畔駐軍巡視,就在半路上中了埋伏?!?/br> 楊蓁腦中驀地一怔,淮水下游? 若她沒記錯,昨日她可在駐防圖上重點標出來那里地勢險峻,易有伏兵了??? 就在這時候,軍醫這才到了。 所有人都給大夫讓了路,讓他好好診治。 大夫一看這營帳里聚了許多人,一邊放下手中的工具一邊說: “各位將軍們都出去等候便是,這帳內空氣不流通也不是好事。 但余下三兩人與下官當幫手即可?!?/br> 眾人聞言,這才一步三回頭地下去了。 楊蓁忙著替傅虔剪開衣裳,他們退出去的時候只回頭瞧了一眼,卻看見周智一雙鷹一般的眼睛盯著她看。 與她對視了片刻之后,周智顯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便立刻朝她行了一禮,然后大步邁出了營帳。 楊蓁此時顧不上他。 況且有她在傅虔身邊,定然不會再發生前一世一樣的結果。 軍醫在傅虔榻前待了足足兩個時辰,這才將兩只斷箭從他身體里取出。 楊蓁連忙親手奉茶遞給軍醫,焦急地問道: “先生,情況如何?” 軍醫略一行禮,嚴肅古板的臉上終于展開笑顏: “好在兩處傷口都不是要害之處,元帥身上的鎧甲也阻隔了部分沖力。 所以傷勢并不算重,最多不過明日清晨,元帥就該醒來了?!?/br> 楊蓁松下一口氣,連忙道謝: “多謝先生診治。 天色不早了,還請先生快些去用膳才好?!?/br> 軍醫略一施禮: “下官且去用膳歇息片刻,馬上就會回來繼續照料元帥?!?/br> “先生慢走?!?/br> 晴初送著軍醫離開營帳,只留下楊蓁一個人待在傅虔身邊。 他的臉色唇色俱是蒼白,全然沒了往日里鮮活的氣息。 楊蓁心疼地握緊他的手,小聲地說: “都說了淮水下游是危險之地,你怎么還要以身試險呢?” 他的睫毛似乎輕輕動了一下,卻依然昏睡著。 楊蓁忍住涌上來的淚水,站起身去端了杯茶水來,坐在他身邊耐心地等候茶水微涼。 等溫度差不多合宜了,她一手輕輕扶著傅虔的頭,一手輕輕喂著茶水。 這時候,只聽外面傳來一陣試探一般的通傳: “末將給公主殿下請安—— 殿下,元帥醒了嗎?” 楊蓁聞言,隨即便輕輕讓傅虔靠在床榻上,自己走到了大帳外間去應承著。 掀簾一看,只見來人正是傅虔身邊的副將,季康。 他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平日里總是跟在傅虔身后,像個小徒弟一般。 他見楊蓁來迎他進來,連忙行了一禮: “末將唐突?!?/br> 楊蓁搖了搖頭道: “無妨。元帥他還未醒來,不過方才軍醫來看過,說是最遲不過明日清晨便能醒來了?!?/br> 季康像是松了口氣: “那便好。原本元帥昨夜還跟我們商量,說明日開始整軍攻打。 誰知竟發生了這樣的事……” 楊蓁不由地問道: “昨日你們談到了什么,元帥非要去淮水下游?” 季康老實稟道: “昨夜元帥手中有一封極為詳實的布防圖和敵軍重要將領的名冊。 眾將領一看,都與各方呈遞上來的訊息一致,甚至比我們要更完整一些。 原本就按照這樣布防便是了,可元帥到了后半夜卻突然說要去淮水下游去看一看駐河軍。 幾位將軍都勸了,元帥仍然要去。 從前卻不曾見過元帥有過如此執拗的時候?!?/br> 楊蓁心中愈發往下沉了。 淮水下游地形險峻,容易埋伏敵軍這樣的小事,極容易被巡邏隊忽略掉。 傅虔執意去那里,那邊只有一個原因—— 為了印證她繪制的那份布防圖,到底已經精確到了何種地步。 她一時覺得有些氣悶,于是便淡淡回復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