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委托
穆夫子突然得了急癥,原本好好的一個人,纏綿病榻幾日,便只剩形銷骨立,氣若游絲的灰敗之色。 彭子闞給老爺把過脈,向來平淡的神情里也帶上了幾絲疑惑不解。 看脈象并不像什么病癥,可幾日之內便損耗的如此之大,卻是奇怪得很。 他能斷定這必然不是中毒,卻也不知是何種情況。 穆夫子艱難地喝下一碗參湯,靠在軟枕上養了好一會兒,對蘇湛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蘇湛上前來,就聽老爺子低低地道了一句:“讓……他們,都出去……” 遣散了屋里的人之后,老爺子又是閉目養了許久,才道:“我年紀大了,心里早就準備好了有這么一天,生老病死,天道倫常,倒也不覺得有什么?!?/br> “只是這身后還有三樁事未解,臨了了總是個牽掛?!?/br> “我大限將至,這三樁事怕是無能為力,如今也只能托付給你,待我身故之后,你……” 他附在蘇湛耳旁說了幾句話,話音漸弱,慢慢的便沒了動靜。 蘇湛低頭看去,只見老爺子雙眸微闔,頭歪向一邊,恍若睡著一般。 然而那鼻下卻再無半點氣息。 倒也走得安詳。 只是那三樁事…… 蘇湛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齊宸照著齊大太太的意思,安心在房里歇了幾天才被準允出門走走。 卻再也不許她去那青郊之外的地方閑逛。 因著有恐怪力亂神之事,齊大老爺吩咐知道此事的人務必三緘其口,若是誰出去亂說,便要攆出府里去,一時也沒人敢再揣度傳言,只道齊宸是在外面染了急病才發熱的,其它的便不敢再多說什么了。 期間齊宸去了一趟楚苑。 越哥兒幾日不見就要長高一截,行事做派也漸漸有了些穩重的樣子,只是見到齊宸時那孩子的天性便表露無遺了。 他嘰嘰喳喳地同齊宸說起在學堂里讀書的事,因著什么被先生夸了,又為著什么被責罰了。 齊宸便問他跟穆夫子學棋學得如何了? 越哥兒聞言卻是一臉沮喪,道:“穆夫子搬家了,那邊宅子的門都封了,下人也遣散了,如今都不知道他老人家去哪了?!?/br> 許是年紀大了回家去養老了吧? 齊宸便安慰越哥兒:“穆夫子是有年歲的人了,自然要歇一歇,一享天年,你也不必難過,先前夫子不是給你一本棋譜嗎?你且細細研讀,參透了這棋譜,日后等夫子回來說不定還能跟他斗一局棋呢?!?/br> 越哥兒笑著道:“夫子一看就棋藝了得,我可斗不過,倒是日后多學學,說不定還能同jiejie斗上兩盤?!?/br> 齊宸便笑:“這有何難?你現在擺上棋盤,我教你殺幾步便是?!?/br> 陪著越哥兒下了幾局棋,又留下吃了午膳,齊宸才折身回府里。 路上見到有賣撥浪鼓的,便停下來給謹哥兒買了個撥浪鼓還有一只木雕的小鳥兒。 回去之后,齊大太太拿著那撥浪鼓逗他玩,謹哥兒就咧著嘴笑,很是高興的樣子。 齊大太太逗了一會兒覺得胳膊有些發酸,就把撥浪鼓交給芳娘,讓她繼續陪著謹哥兒玩。 “你出門不久,蘇家那邊送了帖子來,說是后日在西郊的莊子那邊辦了個春宴,有捶丸和馬球雙賽,你去問問齊?,若是不忙得話可與齊寜同去松泛松泛,我在家帶著謹哥兒,就不去湊熱鬧了?!?/br> 齊宸好奇:“是老夫人辦的宴嗎?她老人家不是喜歡聽戲賞花嗎,怎得想起邀人去捶丸、打馬球了?” 齊大太太笑道:“老太太年紀大了,便更喜歡熱鬧,如今又是春暖花開的好光景,在園子里聽戲自然比不讓到郊外去走走踏青?!?/br> “你們姐妹平日里也少弄這些東西,便到處走走,陪老太太說說話罷了,別回頭到處亂跑弄得一身泥,或是被那馬給驚著了,再失了體統?!?/br> 齊宸笑道:“我們又不是那小孩子了,母親放心就是?!?/br> 齊?聽說蘇家辦了春宴,高興得不得了,連連點頭:“去去去,自然要去,咱們也只在家里自己玩過,還沒同旁人一起競過賽呢?!?/br> 鄭姨娘聽了只覺得頭疼。 手指頭戳著她的腦子道:“你什么時候能長大,都要嫁人了卻還是這般不穩妥,也不知你表哥那眼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看上你這么個瘋瘋癲癲的丫頭了!” 這言語之間,竟有些偏向鄭昀的意思。 難道真應了那句話:岳母看女婿,越看越喜歡? 事情到今日這一步,鄭姨娘也是感慨萬端。 她從未真的對鄭昀有什么成見,先前反對他們兩個接觸,一來是想齊?能配個讀書人跳出商賈之門,另一則,也不過是姑嫂之間的那些個嫌隙牽扯罷了。 之后發生了這許多事,后來還是齊大老爺做主定下了這門親事,她雖不情愿,但目睹了為齊宸選婿的事之后,也不得不承認:比起那些個一窮二白的門生,鄭昀算是上選了。 無論是容貌還是人品、經歷,都是同齡人中算得上是拔尖的,朋友中又不乏許多讀書做官之人,足可見說話辦事上也是挑不出毛病的。 唯一可惜的就是還是隨了家里的老本行做了商賈,雖比不得三房謙哥兒走仕途的體面,但銀子花銷肯定是管夠的,齊?嫁過去不必cao心銀錢,鄭昀又肯疼她,只要女兒過得好,她這個做娘的又有什么可擔心的? 況且還有孫姨娘前車之鑒在那擺著,鄭姨娘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如放了手,任由他們過日子去,自己也樂得逍遙。 對鄭昀的看法改觀之后,鄭姨娘倒是越來越瞧不上眼齊?了。 從開始籌備婚事,鄭昀就送了兩個得力的丫鬟來協助齊?,那兩個丫鬟的確是能干的,里里外外cao持著,倒是把齊?養得愈發懶了,事到如今除了給自己選了身嫁衣,倒再沒有哪件正經事是她伸手做過的。 此番見她又興致勃勃的去什么春宴捶丸,自然是臉拉得老長。 可訓斥的話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來。 再過幾個月,她就要嫁人,同夫君一起去蘇州定居了。 齊寰從嫁去涇陽,就沒再回過家來,也不知這瘋丫頭去了蘇州,又得多久才能回來一次。 想家的時候會不會落淚,被欺負的時候又找誰去訴委屈…… 鄭姨娘想著這些就覺得鼻頭發酸,恨恨地捏了她的臉一把,道:“想去就去吧,就是別瘋得沒個行,惹人笑話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