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子闞準備去取了棋盤來同蘇湛殺幾局。

    剛站起身來，卻從窗子里瞧見韓三正從門口走進來。

    他立刻打消了念頭，從身后架子上抽了一本書出來。

    “你又有事了，慢走不送?！?/br>
    蘇湛瞥了他一眼，站起身來出了門。

    韓三在門口候著，從袖中掏出一根簪子遞給他。

    “齊家三小姐說有事相求，正在街口的茶館雅座了等著信兒?！?/br>
    “你若不想見，屬下便去讓她回了?！?/br>
    蘇湛將簪子拿在手里，道了一句：“過去走一趟吧?！?/br>
    齊宸正在雅閣里喝茶，隔壁有樂姬撫琴，她聽著舒心，手指忍不住敲在桌上打著拍子。

    蘇湛伸手挑開半簾，就瞧見她這副閑適愜意的樣子。

    乍一眼只覺得不像個十幾歲的稚嫩女孩子。

    尤其眉眼間不經意流淌出的那股說不出的淡雅風致，竟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齊宸恍然發現蘇湛已然站在門口，驚得他忙收斂起神情，站起身來對他行禮。

    她有些尷尬道：“您來得好快?！?/br>
    蘇湛走到她對側，見她又恢復先前所見的那般規規矩矩，便招手示意她坐下。

    “這么急著找我，可是為了馮家那檔事？”

    齊宸從袖中取出一個錦囊，抽開帶子將里面疊得方方正正的紙取出來，恭恭敬敬地遞給蘇湛。

    蘇湛打開看了一眼，抬眼望她。

    “這不是馮鈺璋的口供嗎？”

    齊宸道：“當日五爺親口許我，若是日后我想要翻此事，您代表蘇府，勢必站在我這邊，不知這話如今還作不作數？”

    蘇湛淡淡道：“我既答應了你，自然不會反悔?！?/br>
    齊宸心中微定，站起身來對蘇湛行了個大禮。

    “我今日前來，是想讓五爺將此供詞收回銷毀，日后再無人知當日蘇家園中之事?！?/br>
    蘇湛聞言微怔片刻，繼而笑了起來。

    “看來你是另有他事求我了，所以要拿著這個做置換嗎？”

    他將那份口供擱在桌上，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敲打在上面，眼睛卻盯著齊宸。

    “且說說是什么事，雖說我答應過要幫你，卻不是所有事都作數的?！?/br>
    齊宸斂眉道：“于我是天大的難事，但對您來說應當算不得什么?！?/br>
    她將所托之事對蘇湛娓娓道來。

    蘇湛聽罷沉思片刻：“這倒確實不是什么難事，只是你要去查那家人作甚？”

    齊宸斟酌道：“家中有樁事牽扯到了那戶人家中的某個，我心中有些猜測，擾得我夙夜難安，便想要查證一下?！?/br>
    蘇湛對人家宅子里的事也沒什么興趣。

    他將那張紙收了，對齊宸道：“既然如此，那這樁事我允下了?！?/br>
    “你在這稍坐片刻，一會兒會另有人來，屆時把你想查證的，疑惑的都同他說，他自會替你辦妥?！?/br>
    齊宸忙行了個禮：“有勞五老爺，齊宸在此謝過?！?/br>
    蘇湛微微頷首，緩步出了雅閣。

    喬香在門口候著，見蘇家五老爺走了，便伸頭去問齊宸走不走？

    齊宸搖頭：“等會兒還有人要見?！?/br>
    喬香便又站回去耐心等著，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有一個著灰色衣衫的青年走上樓來，星眉劍目，腳下生風，很是英朗不凡。

    他對著目瞪口呆地喬香道了一句：“五老爺派我來的?！?/br>
    喬香這才回過神來，忙道齊宸就在里面。

    那人微微點頭，便轉身進去了。

    喬香這才覺得自己兩頰發燙，竟然臉紅了。

    她慌忙用手捂住臉頰，翻來覆去地想把那熱度鎮下去。

    門上打著半簾，又隔得遠，她站在這里什么都看不見。

    可那眼睛卻控制不住地想往里面瞄。

    不多時，那青年人便出來了，對著喬香點頭示意了一下，便折身走了。

    喬香只覺得臉又燙得厲害起來。

    齊宸在里面喚她。

    她回過神來，趕緊用一手捂著臉，撩起簾子進到雅閣里面。

    大寶照齊宸的吩咐在堂里叫了一壺茶，喝得差不多了，就見齊宸和喬香從樓上下來了。

    他趕緊站起身來，去后邊準備馬車。

    茶館對面的糕餅鋪子有新的糕餅剛剛出籠，正熱火朝天地忙活著給人分裝。

    齊宸便對喬香道：“我們去對面瞧瞧，有沒有什么好吃的?！?/br>
    齊大太太幾乎隔幾日就會讓芳娘去做來吃，愛得不行。

    二人去那糕餅鋪子了轉了轉，選了幾樣鋪子里的特色，連著新出籠的一樣都包了一點。

    店小二正忙著裝糕餅，卻有個衣衫襤褸的老婦拄著一根棍，步履蹣跚地從門口走進來討口吃的。

    齊宸聽到有店小二竊竊私語：“那老婆子又來了，是不是真當咱們這里是吃白食的了?！?/br>
    說話間那掌柜回身瞧見了門口的進來的人，忙對一旁的小二使了個眼色。

    小二隨手拿了幾塊昨日賣剩下的糕點塞到她手里，便將她往外趕。

    齊宸瞧著有些不對勁，便快步追了出去。

    沒幾步就趕上了那討飯婆子，也看清了她的臉。

    她驚訝道：“王mama？”

    王mama渾身一震，看著她怔了許久才喚出一聲：“小姐……”

    齊宸瞧著她那副落魄樣子，和盤踞京中的乞丐竟沒什么分別。

    離開齊家時，齊大太太給了她養老的銀子，這才不過月余，她怎么就成了這個樣子？

    隔壁正好是個賣包子的攤子，包子籠一開，王mama的喉頭就開始吞咽起來，肚子也跟著叫起來。

    齊宸愈加疑惑，但還是拉著她在那攤子上找了個位置坐下。

    跟老板要了兩籠驢rou包子，還有一碗山楂茶。

    王mama吃得狼吞虎咽，不一會兒兩籠包子就下了肚，山楂茶也見了底兒。

    齊宸瞧著那場景只覺得不可置信，終于忍不住問了一句。

    “你到底是怎么了，為何會落到這種境地？”

    “你不是有個兒子嗎，他難道不贍養你嗎？”

    王mama聽了這話，鼻頭一酸，眼淚就落下來了。

    她用破袖子擦著眼淚，低頭不語，半晌才道出一句：“老奴這是咎由自取，小姐您就不要再問了?！?/br>
    “您的大恩大德，老奴今生無以為報，只求下輩子能投胎給您和太太做牛做馬，也好贖了這一身罪孽?！?/br>
    語畢，不等齊宸開口，她就站起身來，拄著那根破木棍，步履蹣跚地走了。

    喬香付了銀子才瞧見齊宸不見了，忙追出來。

    就看她坐在門口的包子攤前出神。

    喬香走上前去喚了一聲：“小姐？”

    叫了好幾聲，齊宸才回過神來。

    喬香往遠處看了幾眼，問：“小姐您瞧什么呢？”

    “無事，回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