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出頭
鄭昀剛談完一樁生意回來,正閉目養神。 一直走的平穩的馬車忽然震了一下,緩緩停下來了。 他撩起車簾問怎么回事。 車頭坐著的小廝跳下去查看,又一溜煙地跑回來了。 “爺,是癩頭四家的婆子又在街上訛人了?!?/br> 癩頭四是這街上出了名的潑皮無賴,他那媳婦與他不僅臭味相投,反而還更勝一籌。 “難得還有人敢買她家的東西?!?/br> 小廝嘿嘿笑:“知道底細的自然不敢,不過看那姑娘的樣子,恐怕是哪個大戶家的小姐,不知人世險惡罷?!?/br> 鄭昀笑笑沒有放在心上。 看熱鬧的人見堵了路,便稍微往邊站了站,好不阻礙馬車都能通過。 路過癩頭四媳婦的攤前,鄭昀聽到姑娘家委屈地辯解。 “你方才明明說嘗一嘗不要銀子的……” “姑娘,我說先嘗后買,你嘗的那塊我確實沒要錢啊,你要買的這塊可一分不能少!” “可我沒說過要買的,明明是你自己切下來的?!?/br> “我的姑奶奶,我說過‘先嘗后買’,您既然嘗了怎么能不買?既然不想買何必要嘗?” 言罷她又賊喊捉賊道:“你們快瞧瞧,這姑娘通身氣派卻要占我一個窮老婆子的便宜,也不只是哪個府上出來的,今天我可非要跟你回府上理論理論?!?/br> 她拉著齊?就要走。 齊?掙扎著不讓她碰到自己。 天下怎么會有這樣厚顏無恥又顛倒是非的人? 若是被她押著回了府上,她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齊?想想羞憤地眼淚快要落下來了。 癩頭四媳婦正得意著,手腕子卻被人狠狠捏住。 那人使了八成的勁,她只覺得自己手腕一陣劇痛,再加一分就要把骨頭捏碎了。 疼的她叫都叫不出來,額頭上的汗瞬間就滾下來了。 捏住她手腕的人突然松手,她瞬間脫力,腿一軟直接跪到地上去。 周圍人見她自食惡果的樣子都哈哈大笑。 癩頭四媳婦惱羞成怒,張口欲罵,待看清面前人是哪位后,魂兒差點嚇掉了。 她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上去撣一撣身上的土。 鄭昀輕蔑地笑:“我先前說過不許他再在這里設攤子,這才幾日你們便渾忘了嗎?” 癩頭四媳婦不自覺地抖了抖,心中暗道今日出門沒看黃歷,一邊試著狡辯著:“您說得話我們哪敢不聽,老四昨日還在想著找個營生不再做這生意了,這不我就……” “癩老四比起你來,確實是個懂事的?!?/br> 癩老四媳婦聽的冷汗涔涔,訕笑道:“奴家這不也是為了糊口么……” 鄭昀懶得聽她胡說,直截道:“從今往后再不許你們兩人再出現在京中任何一條街市上,這句話可聽明白了?” 癩老四媳婦心中大叫不好,忙告饒:“鄭大爺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就煩給我們一條營生吧,我給您磕頭了!” 說著就要跪下。 鄭昀冷漠地看著她。 “若是找不到營生糊口,北郊的窯廠尚有余位,要不要我送你們去?” 癩老四媳婦嚇了一跳。 北郊窯廠……若去了那地方,不到三天就能剝一層皮。 她連連告饒說再也不敢了,跪在地上就“咕咚咕咚”磕起頭來。 鄭昀不理會她。 他將被嚇傻了的齊?帶上馬車準備送她回府。 齊?愣愣地好久都沒回過神來。 等到西街,她突然“哇”一聲哭了出來。 鄭昀有些慌了。 她哭成這樣,送回府上算怎么回事? 他吩咐車夫改道到他在附近盤下的小院里,那是他專門與人談事情的地方。 鄭昀去而復回,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忙著備起午膳。 齊?半日之內經歷了這些波折,心緒亂做一團,斷斷續續地哭了半日。 鄭昀耐心地哄著她吃下一碗粥,她整個人才稍微好起來。 她捧著碗與鄭昀講起來方才被癩頭四媳婦欺侮的經過。 癩頭四夫妻倆的手段人盡皆知,他早就警告過他們,沒想到他們如今又興風作浪,欺負到了齊?這里。 他皺著眉頭叫來管事,讓他把癩頭四兩口子丟到北郊窯廠去做一個月的工。 工錢加一倍,但一天必須比旁人多做兩個時辰,做不完不許休息。 齊?愣愣地聽著。。 尋常她被人欺負了告訴母親,母親不僅不會為她出頭,還總以“小不忍則亂大謀”來對她嚴加訓斥。 傷人一千自損八百,后來她就很少向母親抱怨這些事。 她沒想到鄭昀會聽了自己一番話就發落了那個婆子。 還安慰她說“你不曾有做錯什么,是他們罪有應得?!?/br> 明明是旁人欺侮了她,憑什么說她有錯? 齊?想想那婆子被嚇破膽子的模樣,心中隱隱有種揚眉吐氣的快感。 又有些擔心鄭昀問起為什么她一個人走在街上連丫鬟都不帶。 鄭昀卻未曾提起一個字,只是讓她再吃些東西。 等她用完膳,他又讓丫鬟帶她去重新梳洗整理了一番,這才將她送回府上。 齊?腳步輕快地進了門,心情大好。 下人都以為是大老爺和鄭姨娘回來了,迎到門口才發現只有齊?一個人。 齊?只含糊道是自己不舒服先回來了,便跑回了自己院中。 鄭姨娘得了她先走的信就有些坐不住了,但其他太太都跟她聊得正歡,機會又實在難得,她也不舍離開,就強忍著一直都結束。 等回到府上,她便怒氣騰騰地找到了齊?。 見齊?那副淡然的樣子,鄭姨娘強壓住的怒氣頓時忍不住了。 她高聲訓斥道:“你竟然自己跑出來了!你不知道這樣做有多失禮嗎!” “你知不知道你父親為此很不高興,去給人拜壽卻擅自離開,你讓旁人以后怎么看齊家?” 她劈頭蓋臉一頓訓斥,齊?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但她并不覺得自己有錯。 留在那里被人揭穿冒充正室嫡女,齊家就有顏面了? 她索性將遇到沈小姐的事同鄭氏說了。 鄭氏還在氣頭上,嚷嚷道:“就算知道底細又怎么樣,那么多人在,她堂堂一個千金小姐還能當面給你難堪不成?” 齊?心中冷笑。 因為旁人不會當面給難堪,所以就當作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該說說該笑笑嗎? 她忍不住反駁道:“假的就是假的,再怎么做成不了真的?!?/br> “我還沒有母親這樣好的定力,能在旁人的猜忌中穩cao不亂?!?/br> 鄭姨娘面色大變。 齊?這是在譏諷她? 她惱羞成怒道:“若不是為了你,你當我愿意到處去巴結逢迎!你良心都喂了狗了嗎!” 辛苦鉆營籌劃,到頭來卻落了一同埋怨,這就是她生養的好女兒! 她用帕子掩面,嗚嗚地哭了起來。 齊?話說出口也覺得后悔。 可她又覺得母親總是逼著她做這樣顛倒黑白的事,遲早會出事。 她不覺得自己有錯,更不知該如何安慰自己的母親。 難道真的要變成和母親一樣的人,不論是在父親還是在旁人面前都長袖善舞,曲意逢迎,母親才會覺得開心嗎…… 那她還是自己嗎? 齊?有些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