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傅予湛發現他安插的眼線后,已經許久沒有書信送出了,要不然,他興許還真的就順藤摸瓜將那個膽大包天的表妹解決了。 思及此,他遺憾地嘆了一口氣,算了,當年被戲弄的仇應當是回報無門了。 …… …… 半個月過去,隔壁書院修葺完畢,開始廣納學子授課教習了。 這日清晨,天邊才浮現出些許肚白,那頭朗朗的讀書聲就響起來了。 二十來個吃飽喝足的垂髫少年,殺傷力不淺。 常魏跟良言無所事事趴在院中石桌上聽著,心里默默數著數,陛下該沖出來揮刀子了吧。 果然不出一刻鐘,房門砰地一聲從里頭打開,祁歡披散著長發出現在門口,臉上卻不見怒色,只有幾分微妙。 她問常魏:“隔壁這個教書先生叫什么?” “???”常魏不明所以,思索了會兒,答:“好像是姓陳?!?/br> “還有別的先生么?” “沒了吧,這位先生可是淄水唯一一個參加過殿試的落選舉人呢?!?/br> “是么?”祁歡狐疑地聳了聳鼻尖。 這個先生教的詩文斷字,怎么跟傅予湛一模一樣。 良言說:“也許師承一脈呢?” “哦?!逼顨g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說法。 回房前,又轉過來問了句:“京里來信了沒?” 良言便用很微妙的神情看著她。 祁歡懂了,這個月又沒有信。 她撥了撥手腕上戴著的那個小巧精致的銀色鈴鐺鐲子,心想,三年之約可快到了,除了八月的這個生辰禮物,傅予湛可許久沒有音訊了,這算什么…… 剛搬來淄水時,鄰里的婦人十分熱情地打聽她的家世人口,來了許多冰人。祁歡對外口徑一致是:有個定親已久的夫婿在京為官,待來年官運亨通,便來娶她過門。 冰人先是失望,時日久了這個夫婿久不現身,她們又來了。 “祁家娘子,你家郎君還沒有回來???你說又不是什么尚書侍郎的大官兒,至于忙得幾年不著家么?” 祁歡心想:老實講挺大的,早兩年還是太傅,聽說入了春被鄒鈺提為左相了。 “你看看,他將你這么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放在這么一個偏地方,也能放心?” 祁歡:沒有,不是,他比我要如花似玉一點。 眾人:“……” …… 這天,又打發了一撥冰人,祁歡坐在椅子上,悶悶不樂地撥弄手腕鈴鐺,準備回房時,一扭頭就看見鄭朗神色復雜地站在花廳門口,鄭重其事道:“我明白了?!?/br> “?” 你明白什么了大兄弟? “我在京為官肯定樹敵不少,回來找你的路上受了埋伏昏迷三年,錯過了你我的婚期,你氣我,所以裝作不認識我,對不對?” 祁歡:“??” 你他娘的都看了些什么絕世話本? 鄭朗:“你怎么不說話,我猜對了是不是?” 不,我在想怎么打醒你。 手剛抬起來,鄭朗三兩步上前抓著她手腕:“你看這串鈴鐺,一定就是你我的定情信物,怪不得你時常對著它發呆?!?/br> “……” 最后,鄭朗留下一句“你等著”便風一般離開了。 半晌,祁歡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我當年是不是把他打傻了?” 默默目睹全程的良言:“……或許吧?!?/br> …… 暫且不論失個憶等同失智的鄭朗,隔壁書院開張了半個月,每日學的東西越聽越耳熟,祁歡的面色也越來越古怪。 終于這一日,她借著給祁瑞報名的名頭,踏入書院大門。 兩個書童打扮的小少年將她領到書房,去請先生了。 祁瑞因先天的病癥,已經九歲了,身量卻同三年前沒有半分不同,乖乖依偎在祁歡身邊昏昏欲睡。 沒一會兒,書童領著一個年過三十的中年男子進來,尊敬地稱他“陳夫子”。 夫子蓄著美髯,一臉和樂,一點都不像是墻那頭聽見的將學生罰得嗷嗷直哭的冷酷模樣。 見到了人,祁歡便沒什么興趣呆著了,客氣幾句準備告辭。 祁瑞忽然停住腳步,聳了聳鼻子,往屏風后頭看去。 祁歡循著他的目光看去,發覺屏風后頭的桌案前似乎坐著一個人影。 祁歡眨眨眼,問夫子:“屏風后頭這位是?” 夫子神色如常,笑瞇瞇:“哦,是我的助教,平素幫我批一些功課?!?/br> “哦?!?/br> 祁歡牽著祁瑞往外走,腳剛邁上門檻,出其不意體態靈活地往回跑了兩步,腦袋一伸要往屏風后頭看。 那個陳夫子似乎早有防備似的,跨上前一步,將身后擋了個嚴實,笑瞇瞇地:“姑娘,門在那邊?!?/br> 祁歡訕訕地直起腰:“忽然扭了下腰,哈、哈哈?!?/br> 陳夫子:“現在可好了?要不要幫姑娘找大夫瞧瞧?!?/br> “不用不用,忽然又好了?!?/br> 祁歡小眼神不甘心地往屏風那兒又瞟了眼,身后的人影動了動,似乎是在笑。 第33章 從書院回來,祁歡便有些不自在了。 日常警警惕惕,疑神疑鬼。 有時在院里曬著太陽,忽然一個撲棱從藤椅上坐起來,小眼神滴溜溜往四周看。 常魏給她嚇了一跳:“怎么了?” 祁歡“噓”了一聲,壓低聲音:“你有沒有覺得,有人在暗處看我們?” “???” 常魏被她說得心里發毛,也小聲:“不會吧?!?/br> 然而凝神四顧,院子里靜靜悄悄,只有雪花落在枝頭的簌簌聲。 祁歡狐疑地看了兩眼墻頭,慢吞吞躺回去,眼睛剛閉上,刷地一下又睜開。 一只花貍貓甩著尾巴從墻頭跳下來,優雅地舔了舔爪子,高傲地走掉了。 常魏:“噗?!?/br> 祁歡惱羞成怒,一腳踹他屁股上:“笑個屁!” …… 這日初八街市,祁歡戴著兜帽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懷里還揣著一個小暖爐,抱怨:“月月看年年看,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br> “好看!”祁瑞拿著盞兔兒燈嘿嘿傻樂,沒走兩步又興沖沖指著溯源河的花燈:“那邊!” 祁歡被他扯得一個踉蹌,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上。 身側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牢牢將人扶住。 祁歡心有余悸,抬起頭,周身全都是人,各色辟邪面具在眼前晃過,花燈斑斕五色,交相輝映。 那種被人窺伺的感覺又來了,后背一陣陣發涼。 良言跟常魏拎著些吃食玩意擠到跟前,氣還沒喘勻,見她愣愣站在路上發呆,不由問:“小姐?” 祁歡搓了搓手臂,擺手:“無事?!?/br> 八茴橋旁的花船上,祁瑞乖乖抓著小兔燈蹲在甲板口,眼巴巴看著湖心中央漂漂悠悠的花燈。 幾個婦人見他神態憨憨的,笑著送了他幾個空的蓮花燈。 見祁歡跟上來,他小手一伸,指著懷里滿滿當當的許愿燈,咧嘴笑:“許愿!” 祁歡牽著他往花船上走,撇著嘴:“我在這兒吃好喝好,還不用做功課,日子過得美滋滋,沒什么要許愿的?!?/br> “啊?!?/br> 祁瑞有些失望的樣子,想了想,作罷,找了個靠窗的位子,自己攬著那些空白的蓮花燈一個個寫字。 兩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說說笑笑地座位旁走過去:“聽說這河燈只要飄到河中心,上面的愿望就能實現了!” “嗯!我們快去搶個好位子?!?/br> 祁歡耳朵動了動,目光往河畔那邊飄過去,果然就見到靠近河中的地段圍了一大群豆蔻年華的小姑娘,面色含春,期待地看著漂出去的河燈。 哼。 幼稚。 無知。 戀愛腦! 祁歡鼓著腮幫,河豚似的,噗噗噗就開始顱內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