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祁歡唇角勾了下,撐著石面慢吞吞爬過去。 石臺不高,祁歡湊過去,對著月光打量了下那顆藥丸,就著他的手咬過來。 含住藥丸的時候舌尖不經意碰了下他的手心,溫熱濕軟。 跟貓似的,吃之前先嗅一嗅。 傅予湛垂著眼睫看她,面無表情想,可惜是只養不熟的野貓。 野貓祁歡吃了藥,安呆躺在石臺上晾干,一邊對傅予湛說:“你等我緩一緩再來拖你上岸?!?/br> “……” …… 大約過了兩刻鐘,祁歡臉色好了許多,將傅予湛從水里撈出來,水潭不遠處有一處山洞,洞口纏著許多枝蔓,不細看發現不了。 祁歡扶著他在里頭坐下,就地取材,找了些枯枝鉆火。 傅予湛靠在一旁看著,問:“你不怕鄒鈺的人追來?” 祁歡眉頭一挑,得意道:“他才找不到這兒。你不知道,九微山的底盤從中間分出了一個凹谷,北面的崖底就被隔在凹谷的另一邊,鄒鈺的人從山腳過來是走不到的?!?/br> “你打聽得挺清楚?!?/br> “那是自然,是從一個常年住在山腳的獵戶那兒打聽來的,你的地形圖上都沒有的。我從幾個月前就……”祁歡說到一半,意識到什么,閉嘴不說了。 唉,理屈就得矮三分,好氣哦。 “你怎么知道我的地形圖上沒有?半個壽宇營,你以為都放在這個小小的九微山了?” 說完這話,祁歡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兩腳一踮,隨時準備跑路。 “你當真?” 如果有毛,這時候應該都炸開了。 傅予湛淡淡說:“騙你的?!?/br> “……” 我橇你老母! 又折騰了一會兒,枝條終于燒起來了,火光不大,勉強照亮山洞這一方小角落。 祁歡又竄到傅予湛身邊,半跪著撩開他的衣袍,露出腿上的不小的一道口子。 之前在水里泡久了,傷口有些泛白發腫,碰了碰骨頭,好像的確有些移位。 祁歡對醫術一竅不通,但好在傅予湛略懂一些,在他指點下找了木板跟布條,笨手笨腳地給他固定住。 祁歡動作沒多少分寸,其實是很疼的。傅予湛的注意力卻在祁歡那頭卷曲泛黃的頭發上。 登基后,她的衣食住行都有專人打點,平素沐浴后四五個宮女給她上油抹藥,一頭長發養得柔亮順滑,幾乎養到腰下。 而今卻枯草一般垂在身前,毛躁得很。 傅予湛伸手,捏住一撮頭發,在手中摩挲了兩下,問:“怎么弄的?” 祁歡啊了一聲,回頭看了一眼,說:“用火鉗燙的啊,第一回弄,燙了我好些次?!?/br> 傅予湛目光挪過去,果真看見她纖細的手腕上有幾塊紅腫的細條。 說不清楚心中是何種滋味,他抿唇,只說了一句:“丑?!?/br> 祁歡哼了一聲:“我也覺得挺丑。這么一想,祁凝果然長得很好看哇,頂著這種枯草一樣的頭發還貌若天仙的……” 傅予湛打斷她:“你知道,我今夜原本能殺了她?!?/br> 火堆嗶啵一聲,跳動了下。 “你不相信我會幫你離開?” 祁歡搖搖頭。 她當然信傅予湛。她只是一個人慣了,比起全身心依附,更習慣親力親為。 更何況,祁凝不能就這樣死,至少不能以這種方式死在傅予湛手里。 鄭太師不會罷休的,他是三朝元老,又是先帝最信任的臣子,他說的話哪怕空口無憑,也足以動搖傅予湛在朝中的聲望。 如果鄒鈺真的登基,他又如何力排眾議保下這個違抗先帝遺命的太傅?估計將傅予湛推出來平息眾怒更像他的作風。 祁歡幫他清理著傷口的浮萍,說:“現在這樣不是挺好么?就讓祁凝拿著遺詔登基好了,鄭朗眾目睽睽下死在祁凝的手里,鄒鈺只要在鄭太師那兒花些功夫,還怕沒有名正言順取而代之的機會么?” 傅予湛靜靜聽完:“功課沒有白做?!?/br> 祁歡尾巴翹得老高:“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嘛?!?/br> “只是你的計劃聽來,無論哪一種,都是以我的首輔之位作為假設么?” 祁歡愣了下,訥訥:“你、你當然還做你的首輔了?!?/br> 她將木板固定住,牢牢打了個結,眼睛并不看他:“我剛剛在崖上說的最后一句是真的?!?/br> 她不曾付出真心,對他是利用,是對抗祁凝的一把利劍而已。 傅予湛聽了,并沒有說什么,伸手握住了她的下顎,半強迫地與她四目相對。 火光閃動,幾欲熄滅。 稀微的亮光中,祁歡的一雙眸子熠熠生輝映出他的影子。 而后緩緩地,紅了臉頰。 祁歡:“……” 臥槽,你他媽是胭脂精嗎! 傅予湛輕輕一笑,拖著她的脖頸吻過去。 “不用聽你說什么,我自己能看?!?/br> 這雙眼里滿滿當當都是我。 第31章 山洞內封閉又陰冷,石壁上的積水沿著乳石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火光嗶啵跳躍著,因為木枝燒盡祁歡又沒顧上加柴,亮光一點點暗下去,終于只剩下一點星火。 角落,祁歡雙手被扣在冰涼的石壁上,面前卻是傅予湛guntang的唇。 他應該是燒起來了,呼吸是灼熱的,唇舌也是灼熱的,如同一團火將她團團圍住。 這種感覺實在新鮮。 朝夕相處的這半年,祁歡眼中的他從來都是克制沉穩的。半年來,祁歡察覺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由冷升溫日漸柔軟,具體也不過是體現在并肩而行時無聲披上肩頭的狐裘。 就連兩人唯一的那次親近,他也能克制地取悅她,然后翻身過去自己解決。 傅予湛長她五歲,她一度想,或許年紀大了,喜歡起人來便也如這燒到余燼的火堆,溫暖卻不灼人。 現在長了見識,余燼一旦燒起來,可比添油的柴火要烈得多。 眼前不期然閃過他狼狽坐在潭水中的一幕,那一刻的震撼與動容,祁歡大概能記一輩子。 祁歡的心一點點發脹,乖乖仰頭給他親。 …… 額間相抵,傅予湛輕輕啄著她的唇角,微喘:“怎么這么燙?!?/br> 祁歡好笑地伸出雙手,啪地拍在他臉頰兩邊:“太傅,是你發熱了?!?/br> “嗯?” 他似乎沒聽明白,臉上罕見帶了絲茫然。 祁歡便想起幾年前夷邦進貢的一只奶狗,滾滾的眼珠子濕漉漉,見到人便嗷嗚嗷嗚奶叫,可憐兮兮的。 祁歡一眼就喜歡,只可惜宣景帝抬手就賜給祁凝,再之后不久,就被祁凝忘到一邊生生餓死了。 祁歡被自己的聯想逗樂了,到外頭潭水邊浸濕了帕子,服服帖帖覆在他額角。 一會兒功夫,太傅已經闔上眼,體力不支靠在石壁上。 有生之年還能照顧太傅嘿。 祁歡蹲在一旁,支著下巴看他黑暗中的輪廓,笑瞇瞇地說:“我這算不算反哺???” 所謂反哺,即雛鳥長大,銜食哺其母。 “……” 傅予湛吃力地睜開眼:“你是不是又想抄書了?!?/br> 哇,生死存亡之際不忘布置功課,失敬失敬。 反反復復換了四五次帕子,溫度絲毫沒有消退,反而有愈燒愈烈之勢。 山谷中連夏風都透著蕭瑟,他腿上的傷口大概是感染了,連帶著起了高熱,若是真的呆一晚上,恐怕不傻也殘。 想到方才出去時候看見的隱在暗處的身影,祁歡嘆一口氣,還以為自己真的棋高一著呢,結果他還真的高瞻遠矚在底下安插人手了。 祁歡怪失落的,又莫名有些感動,伸手去摸他深刻的眉骨,高挺的鼻梁,小聲說:“太傅,我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吧?!?/br> “當初殿試,我陪著祁凝躲在簾子后聽著,明明是我比她先喜歡上你的?!?/br> 傅予湛眼皮一顫。 那時她就想,能寫出那樣滿腔抱負的文章的人,怎么可能會甘愿這樣被放逐呢。果然四年后,他風光從容地回來了,如果沒有她這個旁生的枝節,傅予湛興許一步步就能走到相爺的位子呢。 祁歡戳了下他的臉頰:“你且看吧,如果你心中懷有志向,就幫我們老祁家守著這片盛世。如果你走了一段覺得權勢不過爾爾,那你就來找我??丛谀氵@條斷腿的份上,我且等著你?!?/br> 說完覺得不對,立馬補充:“就三年,多了我不等的。二十二可真的是很老很老的姑娘了?!?/br> 傅予湛心中酸澀就這樣被她攪亂,哭笑不得按住她的手,墨染的眸對上她的:“當真等我?” 看吧,剛剛還說天涯海角隨你去呢,大豬蹄子。 祁歡嘴巴一撇:“看我心情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