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沒嚶嚶兩句,緊鎖的殿門從內側砸上一樽青銅鼎:“嚶你爺爺個腿!” “……” 常魏噤聲了。 默然同良言交換一個眼神。 至少陛下的聲音聽來中氣很足,暫無大礙。 …… 午時初刻,常魏良言二人背靠背歪在殿門外,廊下一溜兒的擺著今日的午膳,葷素得益,賣相極佳。 兩人正輕聲細語透著門縫勸說祁歡,正無無措著,身后響起傅予湛清冷的聲音:“不肯吃飯?” 常魏眼睛一亮,顛顛迎上:“太傅大人可來了!” “陛下下朝回來就歇下了,一直躺到現在,也不許我們傳膳,奴才們實在擔心得緊?!?/br> 傅予湛看一眼緊閉的楠木雕花窗,示意他:“開門,菜都端上去?!?/br> 常魏歡快應道:“哎!” 有這位發話,行事便有底氣多了,殿門打開,訓練有素的宮人輕手輕腳端著碟子進去,幾乎沒有發出聲響。 菜擺上了,傅予湛示意她們退下。 良言躬身退至殿門口,略一遲疑地往床帳內望了一眼,咬唇退下了。 …… 殿門關上后,寢宮一下子就暗了兩分。 龍床上原本綴著的明黃帳子被她換成了透明的紗帳,四角懸著東海夜明珠,此時幽幽地發出些許光芒。 隱隱綽綽欲說還休。 傅予湛走上前,一層層撩開那帳子,在床沿坐下了。 祁歡閉著眼睛縮在錦被中,被子蓋到眼下,呼吸平緩。 早朝時離得遠,看不真切,近前這么一看,確實是…… “胖了?!彼攸c評道。 祁歡:“……” 她忍。 除了尷尬,她什么都能忍。 “還丑了?!?/br>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傅予湛又出言刺激了兩句,祁歡一概不理,兩眼一翻裝死到底。 耳邊靜了下來。 祁歡在心里哼了一聲,悄悄動了動腿,忽然一只手壓在枕邊,眼皮處覆上來一個黑影。 溫熱的氣息一點點靠近,燙得她耳根發麻。 “真不起?” 開闔的唇瓣幾乎貼上她的臉頰。 無恥!放浪!登徒子! 祁歡豁地睜開眼,骨碌滾出去老遠:“你你你你你放肆!” 傅予湛慢悠悠直起身子,面色如常:“陛下該用膳了?!?/br> “朕不吃!沒胃口!” “哦?!备涤枵康?,“那臣讓御膳房給陛下做一份續八仙?” 祁歡徹底炸毛,從龍床上蹦跶起來:“你給朕閉嘴!” 她臉頰漲得通紅,緋色從眼角蔓延到耳根,臉皮薄成這樣。 傅予湛不動聲色別開眼:“那就下來吃飯?!?/br> 祁歡鼓著腮幫同他僵持了許久,灰溜溜落敗。 在桌前落座,祁歡耷拉著肩膀,懨懨地扒了兩口飯,目光又落在他身上了。 他下朝后大概回暖閣換了身衣裳,罕見地穿了件玄色暗紋的長袍,顯得整個人深沉了兩分。 祁歡咬著筷子,說了重逢以來第一句真心話:“傅予湛,你究竟回來做什么?” 傅予湛給她布菜,頭也不抬:“陛下以為呢?” 祁歡很有自知之明:“你回來報復我。當初是我一念之差害了你,你如今落地鳳凰了,肯定要來欺負我這只小土雞?!?/br> “……” 什么落地鳳凰小土雞…… 傅予湛敲著她的碗邊:“辭賦讀完了沒?” 祁歡不理,一本正經跟他打商量:“這樣,我做你的傀儡皇帝,朝堂軍政一切事宜都交給你,你來做祁國整正的掌權者。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還像原來那樣相處,好不好?” 傅予湛給她盛了一碗腐竹魚湯,置于案前,這才抬眸。 “一,如今朝堂內外哪一件事不是經我的手?你的條件對我毫無益處?!?/br> “二……” 他頓了頓,湊上前些,望進她瑩潤烏黑的眸子,眸光沉下來:“祁歡,我們之間的窗戶紙,是你先捅破的?!?/br> 第10章 祁歡挺直腰背,誠懇道:“我可以將這層窗戶紙糊回去嗎?” 傅予湛給她夾了幾根蔬菜塞在碗底,不置可否:“你大可試試?!?/br> 祁歡就當他答應了,精神一振,歡快地接過米飯:“好的!放心!朕可以!” 這一頁便暫且揭了過去。 午時過了兩刻,祁歡老早饑腸轆轆嗷嗷待哺。 碗筷接過,狼吞虎咽扒飯。 沒吃幾口,臉皺巴起來:“呸呸呸!有青菜!” 傅予湛掃過來一眼:“不準吐?!?/br> ”……“ 她不止要糊一層窗戶紙,她打算糊一道墻:) 傅予湛只當不知她臉上的怨懟,漫不經心將幾盤油膩的紅rou推遠一些,提醒道:“鄭太師的孫兒前幾日游學歸來了?!?/br> 祁歡苦大仇深咬著青菜葉,故意道:“干什么,他有意進朕的后宮?” 傅予湛抬眸:“陛下可知道,最近幾日你在朝堂上屢屢頂撞,鄭太師怒火郁結,在府中臥床兩日了,朝中已經隱隱有一些不妥的傳言?!?/br> 祁歡嗤了聲:“這老頭倚老賣老,根本不把朕這個陛下放在眼里,朕憑什么給他面子?朕就是故意的,氣不死他!” 傅予湛神色淡淡,指節輕扣桌面。 祁歡戒備道:“你不會要朕給他孫兒提個官職,好討他歡心吧?” “鄭太師的孫兒久不居汴京,不知德行,自然不可草率提官?!?/br> 對嘛! 祁歡點點頭正要附和,又聽他道:“不過陛下在拜訪太師府時對鄭氏兒郎的才學頗為賞識,考察一番后撥一個散職,這倒是合情合理?!?/br> 祁歡:“……” “朕還是覺得對鄭氏兒郎一見傾心納入后宮更合情合理一些?!?/br> 反抗無效,祁歡悻悻地回寢宮換衣裳去。 …… 傅予湛說擺駕太過興師動眾,兩人只帶了常安常魏輕車簡從地微服出宮了。 鄭太師從□□時候就跟著一起打江山,很受器重。宣景帝親自挑了地段最好的一處宅子為他建了新府。 一個時辰后,青木馬車穩穩停在太師府門口。 祁歡跟在傅予湛身后,在小廝的帶領下往大堂走,一路上東張西望。 “嘖嘖,這位太師倒是個會享受的?!逼顨g坐在紅木椅上,瞅瞅院落間的奇石異卉,忍不住嘀咕了兩句。 傅予湛長指輕扣扶手,警告了一眼。 祁歡撇撇嘴,端正坐好不敢造次了。 直到手邊的大紅袍徹底冷透,鄭太師才在一名青年的攙扶下顫顫巍巍走了出來。 乍一瞧見傅予湛還愣了愣,訝然:“竟是首輔來了!老夫怠慢了!” 傅予湛忙起身還禮:“太師抱恙在身不必多禮。請上座?!?/br> 鄭太師點點頭,笑瞇瞇地拉過身邊青年:“這是老夫的孫兒鄭朗,剛隨他爹云游歸來。朗兒,還不快拜見首輔大人!” 鄭朗躬身行了一禮,傅予湛自是客氣地夸贊了一番。 祁歡坐在一邊,聽他們旁若無人地寒暄起來,忍不住咳嗽一聲,說道:“太師身體可還康???” 鄭太師像是才看見她似的,臉上笑意淡了兩分:“陛下也來了。托您的福,老夫還能喘氣?!?/br> 祁歡尷尬地拽拽衣擺:“是朕錯了,太師您大人大量就別計較了吧?!?/br> “下官哪敢同女皇陛下計較?!?/br> 說完,又轉過去和傅予湛說話:“傅大人,老夫正打算去宮中拜見,可巧你就來了。朗兒回程中路過黔城,驚覺城中有疫病之兆,地方官員無所作為瞞而不報,疫情有愈演愈烈之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