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但事實上當然是沒有的,但農民們不懂啊,還以為別人的地方真的有這么高產的種子和種植技術呢,當時縣里的一個領導不學無術,又好大喜功,聽人說某地有高產種子,只要改種那種高產種子,畝產萬斤不是夢。 于是一拍腦袋,引進了大量的高產種子,讓本縣幾乎大部分的公社都改種這種高產種子,只有其中幾個公社的生產隊長十分固執,堅決不肯使用,當時那些不肯改種高產種子的生產隊還受到了上面的通報批評呢! 安吉大隊自然也改種了,那禾苗看起來長勢十分喜人,長得青綠粗壯,結的穗子又多又大,就在大伙兒都在歡呼雀躍,以為終于有了一個豐收年的時候,有人卻看出了端倪。 原本到了稻子成熟的季節,那稻穗沉甸甸的,會把整棵禾桿墜得彎下腰去,可是這一地看起來金燦燦的稻谷,卻全都是直挺挺的,完全沒有下垂的跡象,這種情況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這看起來飽滿的稻殼,是空心的。 想到這個可能性,大伙兒都心慌了,趕緊摘下一棵稻穗放進手心里一碾,果然稻殼全都癟了,全是中空的,那一年,全縣幾乎所有的公社都顆粒無收。 那一場饑荒鬧得喲,所有經歷過的人都記憶尤深,打死也不愿意再來一次的呀! 所以現在誰跟他們說要換新稻種,那他們是會跟那個人拼命的,就算是全村的救火英雄,現在正住在醫院里也一樣! 謝華香弱弱地說了一句:“那是以前,現在科學技術的發展不一樣了,這是農業大學的教授們研究出來的新品種,而且也是經過實踐驗證的,跟以前吹出來的不一樣,其實我覺得……” “你不用覺得了,這事兒沒得商量,要是往年氣候好,能保證收成的情況下,還可以拿出一塊地來試種一下看看情況,可是現在都已經這樣了,還去試,這是怕咱們死得還不夠快嗎?” “這不是死馬當活馬醫嘛!”這話謝華香沒敢說出來,只是在心里面默默地念叨了一下,不到最后關頭,沒有人會把自己當成死馬的。 既然隊長們如此堅決,沈庭生和謝華香也愛莫能助了,只好再次去找了程立坤,告訴他這個結果。 可是程立坤卻是個行動派,他上次收到同學的來信,確定新型種子是可以在當地栽種的之后,嫌寫信太慢,索性讓沈大丫幫忙去郵局拍了個電報,也虧他有這樣的能力,居然真的被他弄來了一車新型稻種,今天正好到貨了,正在市里車站的倉庫里,等著人去運出來呢! 剛好沈庭生他們過來,就被程立坤拉了壯丁了:“你們來了就太好了,你們現在去一趟市里,幫我把谷中運回來吧!” 沈庭生說:“大隊長已經說了,不能改用新稻種,你這稻種運回來也沒用啊,當成米飯吃掉也太浪費了,不如運回去,還能派上更大的用場?!?/br> 說起來沈庭生心底里還是有點相信程立坤的,可惜他也不能代替生產隊長做決定。 程立坤突然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庭生兄弟,幫我個忙可以嗎?” “什么忙?” “大隊的谷種是鎖在大隊倉庫里的吧?” “沒錯??!”各個生產隊收了稻谷之后,都會計算數量之后,統一交到大隊,由大隊統一留存谷種,繳納公糧,然后把剩下的部分又分回去給各個生產隊,再由各個生產隊平均分配下去到每家每戶。 如今還沒種下去的谷種,確實是保存是大隊的糧食倉庫里的。 “你想干什么?”沈庭生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凜。 程立坤“嘿嘿”一笑:“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我想請你們幫我把谷種給偷偷換了?!?/br> “那怎么行!”沈庭生的反應極大,“怎么可以做這樣的事!” 謝華香也神色奇怪地看著程立坤,這人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自從火災醒來之后,就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呢,以前的程立坤就是一個嚴肅古板的老干部,做什么都極講規矩的,可是現在卻居然可以提出一個這么大逆不道的要求,而且還挺理所當然的似的,連她謝華香都不敢這么想好嗎? 難道真正的程立坤已經在那場火災里死了,現在的這個是換了一個芯子的人?可是也不像啊,在大部分時候,他的言行舉止,特別是一些小動作小習慣,還是原來的那個程立坤的,如果是換了一個芯子,不可能會學得那么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就連重生一回的謝華香都想不明白了。 這時候沈大丫卻站了出來:“庭生哥,你就幫幫立坤哥吧,他是真心為咱們大隊著想的,這天要是繼續這么旱下去,如果用原來的谷種,那只能是死路一條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改種這種耐旱的谷種了,求求你們了,幫幫立坤哥,也是幫我們自己呀!” 謝華香驚異地看著沈大丫,她這是被程立坤洗腦了吧,原本沒什么主見、害羞膽怯的小姑娘,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勇敢大膽了? 她的心里也有一把名為躍躍欲試的火焰燃燒了起來。 第161章 “庭生哥, 要不我們就試試吧!”不知怎么的,謝華香還是覺得程立坤這個人是比較靠譜的,而且她也依稀記得,上輩子沈庭生曾經跟她提起過,他的家鄉曾經發生過一場嚴重的旱災, 他還十分自責地說, 也許就是當年的那場災難, 讓阿婆的身體搞壞了,所以才會那么早就離開了他。 如果在改革開放前確實是發生過一場嚴重旱災的話, 那應該就是他們現在面臨的這一場了, 事實說明, 如果繼續使用原有的谷種, 情況會很嚴重。 既然這樣,還真的不如試一試程立坤所提出的新型谷種呢! “我想想?!鄙蛲ド€是覺得不能輕易做決定。 “行, 你好好想吧,最好想到他們把谷種都種下去了, 那咱們就不用為難了?!敝x華香半帶著氣地說。 沈庭生氣得好笑, 不過他并沒有受她的話的影響,仍然是仔細地考慮起來,一條一條地分析著利弊。 他認真思考的模樣很好看,英挺的眉頭微微地蹙著,眼神盯著某一處,表情嚴肅,可愛得謝華香忍不住想要一口親上去。 她剛想開口說些什么, 被程立坤打著手勢制止了,然后用口型說:“別吵,讓他好好想想?!?/br> 不得不說,沈庭生骨子里其實也是個充滿了冒險精神的人,不然的話他后來也不可能做出這么大的一番事業,仔細權衡了一番之后,沈庭生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好,這事兒我干了!” “太好了!”謝華香高興地拍手道。 沈庭生瞪她一眼:“你不用這么高興,這事我去,你不能去?!?/br> “為什么呀?” “萬一要是出了事,我來承擔?!?/br> “不行,怎么能讓你一個人承擔呢?我早就說過了,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要跟你一起承擔的?!敝x華香著急地說。 沈庭生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頂:“乖,在家里乖乖等我,萬一我要是被抓了,你還要來給我送飯呢!” 程立坤有些無奈,這倆人怎么隨時都能逮著機會秀恩愛??! “你們不用搶,不會讓他一個人承擔的,這不罪魁禍首在這兒呢,他頂多能算一個從犯?!?/br> 沈大丫站了出來:“也算我一個?!?/br> 程立坤擺擺手:“你一個姑娘家能干什么呀,別添亂了?!?/br> 沈大丫看他一眼:“你們有倉庫的鑰匙嗎?我能從我爸那兒弄來鑰匙?!?/br> 倉庫重地,鑰匙都是沈大隊長隨身攜帶的,就綁在他的褲頭帶上,一走路就晃得“嘩啦嘩啦”直響。 程立坤和沈庭生語塞,這件事好像還非得沈大丫去做不可。 事不宜遲,兵分兩路,沈庭生現在出發去市里先把那些谷種運回縣城,在村子附近先找一個地方藏起來,等大丫的鑰匙弄到手,就趁著夜深人靜去倉庫里換谷種。 而沈大丫則回家去想辦法。 至于謝華香,當然是要代替沈大丫留下來照顧程立坤的。 眼看各負使命的兩人都離開了,謝華香有點兒垂頭喪氣,這是改變歷史的重大事件啊,怎么就不讓她也參與一番呢,留在這里照顧一個瘸子,太沒有成就感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坐了一會兒,謝華香問:“你想喝水嗎?” 程立坤點點頭:“想的?!?/br> “那你忍著?!?/br> “為啥啊,你不是來照顧我的嗎?” “是照顧你沒錯啊,可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萬一你喝了水想要上廁所怎么辦?你又不能去衛生間,難道還要我給你用尿盆??!”謝華香振振有詞地說。 程立坤想想也有道理,沈大丫照顧他,他勉強算是接受了,可換成謝華香,就算他答應了,人家沈庭生也不肯答應啊,何況人家還在幫他干活兒呢,只能忍忍了。 還好到了吃飯時間謝華香沒有繼續讓他忍著,而是去醫院的食堂打了飯菜回來給他吃。 平時大丫照顧他吃飯,都是一口一口舀了喂到他嘴里的,程立坤習慣了,都忘記了自己其實雙手并沒有受傷,完全可以自己吃飯這件事了。 謝華香把床尾的桌子移到程立坤的面前,再把飯菜在他面前一一擺開,還不忘囑咐了一句:“慢慢吃,別吃太多了,免得想上廁所?!敝缶屯晔铝?,自顧自去吃自己的那一份飯去。 程立坤半天沒反應過來,突然想起的時候臉一下子就紅了,急忙自己抓起筷子吃了起來。 謝華香吃了幾口,突然“哈哈”大笑:“我說你剛才該不會是在等我喂你吧!哈哈,笑死我了,該不會這段時間一直都是大丫在喂你吃飯的吧?” 程立坤耳朵根子都紅了,粗著嗓子說:“快吃你的飯,就你那么多話?!?/br> “那個,立坤同志啊,咱們大丫現在天天這么貼身地照顧你,女孩子家的名聲都不要了,你到時候該不會又說什么你肯定要走的,不想耽誤別人什么的話吧?那你也太渣了,不帶這么欺負人的?!?/br> 程立坤“哼”了一聲:“我知道該怎么做,不用你教?!?/br> 謝華香就明白了:“難怪你對這次大隊受災的事這么上心呢,你現在是把自己也當成是大隊的人了吧,還想著替人家爹排憂解難了呢!” 沈大丫回到家之后,一直沒找到機會下手偷鑰匙,那鑰匙一直都掛在她爹的褲腰帶上,連上茅廁都不取下來的,本來想趁他洗澡的時候去偷,可這么冷的天,大隊長也不是每天都洗澡的,剛好昨天洗過了,今天就不用洗了。 沈大丫這心里著急呀,一直等到了晚上睡覺,他該不會還系著褲腰帶睡的吧? 等到弟弟們都睡著了,沈大丫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來到她爹娘的房門前仔細聽了聽,里面卻傳來了一些不那么正經的響動,嚇得沈大丫一顆心“咚咚”地跳得飛快,臉上紅得像被火燒著了一樣,連忙小跑著回到自己的房里,立馬關上了門。 站在門后喘了好一會兒的氣,臉上的熱氣還是消不下來,更可怕的是,聽到那些聲音的時候,她腦子里想到的居然是程立坤,天哪,她這是要瘋了嗎? 早就說好了不要再想他,不要再想他的,怎么就做不到了呢! 又過了好久,她才終于再次鼓足了勇氣,再次來到她爹娘的門前聽壁腳,這回倒是聽清楚了,一男一女兩道鼾聲此起彼伏,兩個人都睡熟了。 沈大丫輕輕地推了一下房門,推不開,應該是從里面栓起來了。 這種老式的木門,都是用木栓栓起來的,大門用的木栓比較粗大一些,房間門的這種就比較小了,像沈大丫這種從小在農村長大的孩子,從外邊開這種木栓的能力是從小就掌握了的。 找一塊薄薄的鐵片,從門縫里面伸進去,剛好抵著木栓的下邊,稍微用力頂起一點兒,然后朝左邊挪動,就這么一點一點地挪,直到木栓被打開為止。 沈大丫順利地開了門,悄悄潛了進去,找到他爹扔在床邊的衣裳,伸手進去一點點地摸,終于摸到了一串yingying的鑰匙,烏漆抹黑地也分辨不清楚哪一條才是倉庫的鑰匙,索性把整串鑰匙都給拿走了。 重施故技在門外把門栓拴好,沈大丫拿著鑰匙就要出門,突然身后“吱呀”一聲,她爹的房門打開了,嚇得她立刻出了一身冷汗,腳步也僵住了。 還好鑰匙緊緊地握在手中,并沒有掉到地上去。 身后傳來她娘的聲音:“大晚上的不睡覺在干啥?”自從上次火災之后,大丫她娘被她爹狠狠地教訓了一頓,現在也不敢對她太過苛刻了,哪怕她現在天天去照顧程立坤不管家里,也不敢說她半句的不是。 沈大丫松了一口氣,不是發現了就好:“沒呀,我剛打算去上茅廁?!?/br> 她娘披著一件外衫從她身旁走過,“我急,讓我先去?!?/br> 沈大丫忙道:“你去吧,我突然又不想上了,我先回去睡覺了?!闭f完急急忙忙地跑回房里。 好不容易等她娘回來消停了,沈大丫才終于能夠溜出了家門,被這么一耽擱,都已經大半夜了,也不知道沈庭生等急了沒有。 沈庭生確實已經等她挺久的了,他今天去市里提貨還是很順利的,花錢請了一輛車幫他運回縣城,然后又想辦法弄了輛板車,趁著月黑風高,把谷種全都運回了村子的附近,在一個草叢里藏著。 然后就到了倉庫的附近,耐心地等著沈大丫把鑰匙給偷出來了。 他也知道,偷鑰匙這活兒并不是那么容易干得成的,他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萬一今晚真的弄不到鑰匙,那明晚就來再等一晚上。 等著等著,終于聽到幾聲貓叫,他連忙也按照約好的學了幾聲布谷的叫聲,然后就順利地與沈大丫會了面。 沈大丫帶著沈庭生飛快地跑到倉庫門口,用帶來的鑰匙打開了倉庫的大門,然后沈大丫在旁邊望風,沈庭生就用新型的谷種把原來的舊谷種給替換了出來。 緊張地干了一個多小時,終于都換好了,沈大丫看著換出來的一大堆谷子:“那這些怎么辦?” “我先運回我家里吧!”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地方好放了,沈庭生也沒想著要占程立坤的這個便宜,這么多谷種,他肯定也花了不少錢才弄回來的,沈庭生打算著,把這些谷種也賣了,換成錢還給程立坤,不叫他吃那么大的虧。 哦,也不對,這馬上就要到災荒年了,好好的谷子還賣什么啊,干脆運回家里存起來,該值多少錢的,直接自己掏錢還給程立坤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