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節
自然,就驚動了隆慶帝,畢竟太后出宮擱任何時候都不是小事兒,也去任何地方、包括自己親生女兒的府邸,都不是小事兒。 隆慶帝只得帶著韓征,急匆匆趕來了仁壽殿。 決定實在不行了,就把實情告訴太后,讓她知道了她寶貝女兒的荒yin無度后,她自然也就不會再念著她,而只會生氣了! 太后卻是沒想到自己不過想出宮一趟,便引得隆慶帝親臨了她的寢殿,心里那股不祥不安的預感就越發的強烈了,強撐著問隆慶帝,“皇帝這個時辰過來做什么,你不是政務繁忙,無暇分身嗎?那只管忙你的去吧,哀家已經好多了,你只管放心便是?!?/br> 隆慶帝強忍下心里的惱怒與煩躁,笑道:“兒子公務再繁忙,也不能不來瞧母后啊,何況聽說母后要出宮去,您大病初愈,如何經得起車馬勞頓的顛簸,還是過些日子您再好些了,再出宮去也不遲啊。不然您若實在覺著這些日子悶壞了,兒子也可以陪您去御花園逛逛,未知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心里本就有了預感,人也因此加倍的敏感,這會兒又見隆慶帝張口就是阻攔自己出宮,都不問緣由,也不關心自己怎么忽然就好多了的,就更不安了。 索性直接道:“哀家不是覺著悶,才想出宮的,而是聽說你皇姐病了,心中實在放心不下,想去瞧瞧她。你既閑著,若實在放心不下,那就陪哀家走一趟吧,你皇姐見到哀家與你一道去瞧她,一定會很高興的?!?/br> 隆慶帝自然不可能同意,繼續笑道:“朕自然很愿意陪母后去瞧皇姐,只是母后大病初愈,兒子實在放心不下,且聽說皇姐也不是什么大病,想來要不了幾日,便能大好復進宮來陪伴母后了,母后又何必急于這一日兩日的呢?至多朕待會兒多打發幾個太醫去皇姐府上,爭取能讓皇姐早日康復,如此母后總能放心了吧?” 太后卻仍十分的堅持,“哀家就非要走這一趟呢?哀家又不是要你答應旁的什么過分的要求,不過是想去看一看自己的女兒而已,難道這皇帝也要阻攔嗎,那哀家這個太后與母親當得還有什么意思?皇帝你若要陪哀家去就最好,不去也沒關系,哀家自己一樣去,段嬤嬤,扶哀家出去上輦!” 隆慶帝的太陽xue就隱隱作痛起來。 若不是母后素日對皇姐縱容太過,縱得她不知天高地厚,目無法紀綱常,亦目無他這個皇帝,又怎么可能會有此番的丑事與禍事? 他實在不愿意與太后再多說,以免一氣之下不知會說出什么來,遂看向了一旁的韓征。 韓征接收到隆慶帝的眼色,心情大好之下,倒是愿意替他勸勸太后,因呵腰笑道:“回太后娘娘,皇上不是不想陪您去看長公主,實在是御駕蒞臨哪里,都不是小事,勢必得先處處都安排妥帖了,接駕的人家也必須色色都準備齊全,萬無一失了,才能恭請御駕親臨。太后娘娘母儀天下,自然也是一樣的,所以還請太后娘娘再等候幾日吧,幾日后長公主應當就能大好,進宮侍奉您左右了……” 話沒說完,已被太后怒聲喝斷:“哀家與皇帝母子說話兒,幾時輪到你插嘴就了?你是個什么東西,仗著皇帝抬舉你,就不知天高地厚,連哀家也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滿心都是對女兒的擔憂之下,太后自然再忍不下去韓征,再一想到若女兒真有個什么好歹,那勢必與韓征脫不了干系,太后就更沒法好言好語的對他了。 韓征就應了一句:“臣萬萬不敢?!?/br> 呵腰退到一邊,不再說話。 太后已看向隆慶帝又喝罵道:“皇帝,你為什么非要阻攔哀家去看你皇姐,莫不是有什么事瞞著哀家?她再不好了,也是你唯一的親jiejie,是你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之一,更別提她早年……你為什么就不能對她寬容一些?還是你聽信讒言,把她怎么樣了,她才不能進宮來陪伴哀家左右的?那哀家更得去瞧她了,今日你是同意哀家要去,不同意哀家也一樣要去,你自己看著辦吧!” 隆慶帝無奈,自己的親娘,又才大病初愈,說不得罵不得,還能怎么著? 只得讓殿內服侍的人都退下了,只留了段嬤嬤服侍在太后跟前兒,他自己跟前兒,則只留了韓征與崔福祥。 這才看向太后,沉聲道:“母后,朕本來是想瞞著您,怕您承受不住打擊的,既然您說什么也堅持要親去瞧皇姐,朕也只好據實以告了,還請母后千萬撐著些?!?/br> 又命段嬤嬤,“你攙著點兒母后?!?/br> 段嬤嬤心里也早涌起了不祥的預感來,雖然對福寧長公主她從來不若對太后那般有忠心有感情,自太后生病以來,心里更是對她諸多不滿,卻總是她看了幾十年的人,她愛屋及烏之下,也多少有幾分感情。 何況以太后如今的身體狀況,只是做了噩夢,便已吐血了,要是噩夢真變成了噩耗,后果會如何,段嬤嬤根本不敢去想。 只得哀求的看向了隆慶帝,“皇上,您別……” 想讓隆慶帝別說了,至少也緩著點兒說。 太后卻已斷然道:“哀家撐得住,這輩子哀家什么噩耗沒經歷過,什么打擊沒承受過?你只管直說便是,哀家撐得??!” 隆慶帝見太后話雖說得硬氣,臉上卻早已一絲血色都沒有,翕動了幾次嘴唇,到底不忍心親口說出噩耗,想到韓征才被太后罵了,讓他再說只怕太后會更生氣,遂看向了崔福祥:“你來說?!?/br> 崔福祥滿臉的苦相,卻又不能違抗隆慶帝的命令,只得小心翼翼開了口:“回太后娘娘,長公主不是病了,而是前兒夜里已經、已經薨逝了,您本就大病初愈,皇上怕您聽聞噩夢后,會承受不住打擊,病勢又加重,這才會、才會一心瞞著您老人家的,求您……” “怎么薨逝的?”話沒說完,已被太后嘶啞著聲音打斷了,“哀家好好兒的女兒,前兒出宮時,都還好好兒的,怎么就會忽然薨逝了的?你給哀家把話說清楚了,一個字都不許隱瞞遺漏,否則哀家要了你的腦袋!” 崔福祥臉就越發的苦了,覷眼看向了隆慶帝,見隆慶帝只是沉著臉,什么都沒說,腰便彎得更下去了,繼續道:“回太后娘娘,長公主是、是不慎溺斃在了府里的湯泉池里,一同溺斃的,還、還有兩名年輕男子,據說都是長公主新近的愛寵,且太醫說,長公主與二人生前,都服食了五食散,并其他一些……那方面的東西,想來這才會出意外的,偏當時跟前兒服侍的人,都被長公主事先遠遠兒的打發了,這才會……還請太后娘娘千萬節哀?!?/br> 太后早已是搖搖欲墜,枯瘦的手把段嬤嬤的手臂抓得生疼,片刻才艱難的擠出一句:“這不可能,這不可能,福寧她還那么年輕,哀家都還沒死,她怎么可能就……一定是弄錯了,一定是弄錯了!” 隆慶帝見母親這副情狀,又不忍心了,低聲道:“母后,事情已經發生了,活著的人卻還得活下去,您千萬要保重身體,您也還有朕,朕以后定會加倍孝順您,讓您安度晚年的?!?/br> 太后卻是尖聲道:“哀家要怎么活下去,哀家就只福寧一個女兒,這輩子唯一的女兒,如今卻白發人送黑發人,哀家要怎么活下去!哀家這輩子承受的打擊還不夠多嗎,先帝先帝早早去了,娘家娘家幾乎全滅,如今又連唯一的女兒都失去了,你告訴哀家,哀家要怎么才能活下去!還你加倍孝順哀家,讓哀家安度晚年,你眼里心里早就沒有哀家了,哀家如何指望得上你!” 說著說著,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哀家就只這一個女兒啊,為什么老天爺要對哀家這么殘忍?不,這絕不是天災,沒有那么巧的事,福寧一直都好好兒的在宮里陪伴哀家,偏那日忽然想著要出宮了,偏又那么巧,當夜就出了這樣的事,可見絕不是天災,而是人禍,是有人蓄意謀害!皇帝,你必須給哀家徹查此事,必須要把兇手給哀家找出來,為你jiejie報仇,不能讓她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一定要將兇手碎尸萬段!” ‘碎尸萬段’四個字,簡直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說話時也一直死死的盯著韓征,若目光能殺人,韓征勢必已滿身都是血窟窿了。 這個該死的狗閹豎,一定是他殺了福寧,殺了她不算,還臨死都要往她身上潑那樣一盆臟水,她一定要將他碎尸萬段,為自己的女兒報仇雪恨! 韓征卻是巍然不動,當沒感受到太后殺人的目光一般。 倒是隆慶帝沉聲開了口:“母后要朕怎么徹查?徹查她一個長公主,為何私下竟這般的荒yin無度,放浪形骸,還是徹查她府里為什么養著那么多年輕男子嗎?朕丟不起那個臉,天家也丟不起那個臉!” 太后尖叫道:“那又如何,她堂堂大周的長公主,你唯一的胞姐,生來便最尊貴,難道不能養幾個男寵,在自己府里,不能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了?你必須給哀家徹查此事,必須給哀家一個交代,不然哀家便自己查,哀家絕不能讓自己的女兒死得這樣不明不白!” 隆慶帝頭痛的揉了揉眉心,語氣也越發不好了,“哪里不明不白了,她的死因還要怎樣明白?分明就是自己把自己折騰死了的,與人何尤,誰又閑得沒事兒,會冒那么大的風險去謀害她一個長公主?朕知道母后乍然之間,難以接受噩耗,朕心里同樣不好過,可再難以接受,也得接受,再不好過,也得繼續過下去!” 說完看向一旁段嬤嬤,“你勸一勸太后吧,發生這種事誰也不想,可既已發生了,除了接受,便是把不好的影響降到最低,不然皇姐的死因一旦傳開,天家還有什么體面威嚴可言?整個兒天家都要淪為全天下的笑柄,宗親們也要群起而攻之了?!?/br> 段嬤嬤雙眼通紅,雖也震驚心痛于福寧長公主的猝死,更擔心心痛的卻是太后。 聽得隆慶帝的話,忙低聲與太后道:“人死不能復生,太后娘娘千萬要節哀,您還有皇上,還有奴婢呢,您可不能……” “怎么就是笑柄了,哀家知道自己的女兒死得不明不白,想要一個公道,想要為她申冤報仇,怎么就是笑柄了?”太后已是歇斯底里,“就算是笑柄,哀家也不在乎,哀家如今只在乎能不能為自己的女兒申冤報仇,能不能還她一個公道,不叫她枉死!” 隆慶帝頭就更痛了,霍然起身道:“母后只在乎能不能為皇姐伸冤報仇,若皇姐真是為人所謀害也罷了,不用母后發話,朕也絕不會坐視不理,可她不是,她分明死得那樣不光彩,死因也是明明白白,與任何人都無關,母后卻仍堅持要把事情鬧大鬧開,到底什么意圖,又置天家與朕的尊嚴與何地?您可別忘了,您不只是皇姐的母親,也是朕的母親,更是大周的太后,任何時候都當以大局為重!” 話音落下的同時,人也已在大步往外走,嘴里同時吩咐段嬤嬤,“照顧好母后,讓太醫隨時待命,也多寬慰寬慰母后,朕明日再來瞧母后?!?/br> 他從來都知道母后更疼皇姐,想著做父母的對兒子和女兒的要求和心本來就從不一樣,便也自來不計較這些細枝末節。 卻沒想到,在大是大非面前,母后依然能為了皇姐什么都不管不顧,難道都到這個地步了,她還是絲毫的反省與后悔都沒有嗎? 委實令人生氣! 太后卻忽然上前攔住了隆慶帝的去路,“皇帝,你不許走,哀家話還沒說完,你不許走!哀家可以以大局為重,但哀家要親去看你皇姐,你還要立時召了瑯兒瓏兒兄妹回來,送他們母親最后一程,要給她大辦喪事,讓她走得風風光光,決不能有絲毫委屈了她?!?/br> 頓了頓,忽然指著韓征,“哀家還要你立時下旨,殺了這個閹豎。你皇姐的死勢必與他脫不了干系,哀家可以不徹查了,但一定不能讓害死了她的兇手再好好活在這世上,你必須殺了他,否則哀家今日就死在你面前!” 隆慶帝就更生氣了,冷笑道:“分明一目了然的事,與廠臣什么相干,母后憑什么說廠臣是害了皇姐的兇手?他可是朝廷的肱股之臣,是朕的左膀右臂,連朕都禮遇有加,母后卻如此肆意侮辱他,難道不知道‘士可殺不可辱’嗎,那您方才又何必說您‘可以以大局為重’?朕念在您眼下傷心糊涂了的份兒上,方才的話聽過就算,可若母后還想脅迫兒子就范,就休怪兒子不孝了!” 說完連再吩咐段嬤嬤一句‘照顧好太后’都懶得再說,直接拂袖而去了。 韓征與崔福祥見狀,忙呵腰一禮,跟了出去。 太后本就搖搖欲墜的身體這才徹底癱軟到地上,大哭起來:“怎么會這樣,哀家的福寧,哀家的心肝兒啊……哀家一定會殺了那個狗閹豎,還有施氏那個小賤人,為你報仇,不至讓你死不瞑目的!” 韓征和施氏她是一定要殺的,別說此番福寧的死勢必與韓征脫不了關系。 就算不是他干的,只憑福寧生前他們屢屢與她作對,讓她受了那么多的腌臜氣,以致她如今最大的愿望之一,便是讓他們這對狗男女不得好死這一點,她便一定要讓她一償夙愿,不至連死了都不能安心! 段嬤嬤惟恐太后哭壞了身體,強忍著眼淚想要扶她起來,“太后娘娘,您千萬要保重身體,要是身體先壞了,可就什么都做不了的,您可還有一雙孫子孫女要庇護呢,他們才沒了親娘,皇上又……可就只剩您老人家一個能庇護他們的長輩了,您便不看自己,也要看公主和大公子啊?!?/br> 太后讓她這么一說,就想到了之前自己一個字也不能說,連手指頭都不能動一下的生不如死,心知自己如今最要緊的,的確是保重身體,不然就真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可喪女之痛、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實在太巨大,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卻又是另一回事,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不難過不憤怒,“哀家就這一個女兒,哪怕她素日有這樣那樣的小毛病,那也是哀家唯一的女兒,你叫哀家怎能不難過……哀家的福寧啊,哀家寧愿此番死的是自己,也不愿是你啊,老天爺你為什么要對哀家這么殘忍……” 第二百五一章 先國后家 韓征前腳隨隆慶帝出了仁壽殿,后腳便使眼色給隨行的小杜子,示意他進仁壽殿去把施清如給叫走了,省得待會兒太后從悲痛與震怒中緩過來后,第一個便拿清如出氣。 他是真沒想到太后這么快便意識到了異樣,自隆慶帝嘴里逼問出了福寧那個毒婦的死訊,他還以為,至少也能再瞞三五日的。 如今既太后已知道了,清如與老頭兒自然也不能再去仁壽殿,以免防不勝防了。 唔,待會兒他與隆慶帝提提此事吧…… 施清如方才本來已到時間交班,離開仁壽殿的,但太后情緒那般激動,還連隆慶帝都給引了來,她是既要防著自己貿然離開,萬一讓御前的人瞧見了,反招了隆慶帝的眼;又實在想留下來看看事態會怎么發展,會不會將火引到韓征身上。 于是一直待在耳房里,豎著耳朵想聽太后寢殿那邊的動靜。 可惜豎了半天耳朵,卻是什么都沒聽到,她不由滿心的沮喪與焦急。 所幸很快小杜子就找了來,低聲道:“干娘,干爹讓我來引您立時離開仁壽殿?!?/br> 施清如便猜到太后多半已是知情了,然此地絕非說話之地,便無聲點了個頭,隨小杜子一路出了仁壽殿。 待上了長街后,方開口低聲問小杜子,“如今是個什么情形,太后已經什么都知道了嗎?” 小杜子見問,也壓低聲音道:“方才皇上讓我們都退下了,只留了干爹和御前的老崔在殿內服侍,具體是個什么情形,兒子也不知道。不過恍惚聽見太后又哭又罵的,皇上也是生了好大的氣,然后便怒氣沖沖的去了……想必已經知道了,畢竟之前干娘不就說了,到底母女連心么?” 施清如皺眉道:“她那么大的反應,還吵著要親自出宮去,別說皇上了,便是天王老子來了,只怕一樣瞞不住,看來她的確已經都知道了,也不知她會做出什么事兒來?” 小杜子道:“管他想做什么呢,皇上已是先入為主,不會站在她一邊,那她便什么事兒都做不了!” 可任何時候,也不能小看了一個母親的愛子之心……施清如心下卻仍頗有些不安,一路隨著小杜子去了司禮監。 韓征卻還在御前。 畢竟太后若真以死相逼的話,隆慶帝出于大局考慮,可以不召丹陽公主回來,卻是可以招蕭瑯回來的,他不得不未雨綢繆。 不過他先做的卻是呵腰請罪,“皇上,臣實不知方才太后娘娘為何會那樣說臣,臣自問向來忠于朝廷與皇上,對太后娘娘和長公主亦是一片忠心,從不敢有任何的不敬與違逆,卻不想,在太后娘娘心里,臣竟……但不管怎么說,惹得太后娘娘那般生氣,都是臣的不是,還請皇上降罪?!?/br> 隆慶帝郁悶的擺手道:“不與愛卿相干,太后她分明就是傷心糊涂了,你沒聽見她連朕一塊兒罵,甚至還以死相逼朕嗎?分明就已是明明白白的事,等她傷心過了,冷靜下來了,自然也就能接受了。哼,尋常人家出了這樣的事,尚且遮掩且來不及,何況天家?不過尋常人家也縱不出這樣的女兒來,當娘的第一個便要嚴加管教了,真是氣得朕頭痛!” 韓征忙道:“皇上息怒,千萬要以龍體為要才是,話說回來,出來這樣的事,母女連心,也不怪太后娘娘難以接受,便是臣乍然聽聞噩耗時,心里都好生難受,惟今也只能交由時間來沖淡太后娘娘心里的傷痛了。只是方才太后娘娘提的那幾點要求,具體要怎么做,還請皇上示下?!?/br> 隆慶帝長吐了一口氣,那總是親娘,他也不可能真做得太絕。 沉吟片刻,道:“母后要親去看皇姐可以,但必須要輕車簡從,不驚動任何人。亦不能召了瑯兒和丹陽兄妹兩個回來,一旦皇姐的死因傳揚開來,那就不止是在京城丟臉,在大周丟臉了,更是把臉丟到了南梁去,以后丹陽在南梁可該以什么臉面示人,只怕亦會影響兩國和平。所以朕決定,還是按愛卿之前諫言的,先不公布皇姐的死訊,只說她病了,一直在府中養病,等過上幾個月后,再宣告她不治身亡,便既不會擔心走漏了風聲,也可以讓她有一場體面的身后事了,也省得母后嫌減薄,又傷心生氣?!?/br> 韓征聽得暫時不召蕭瑯回來,心下稍松,遲疑道:“就怕太后娘娘不會同意,至少不召丹陽公主和蕭大人回來這一點,不會同意……偏因如今不能聲張,知道的人有限,也不能請了德高望重的宗親們進宮勸慰太后娘娘,那要是太后娘娘鳳體有個什么閃失,可就……” 隆慶帝冷聲道:“先國后家,太后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朕也先是大周的皇帝,然后才是她的兒子、皇姐的弟弟!這事兒愛卿就別管了,朕自會勸得太后答應的!” 韓征自是正中下懷,忙道:“那皇上可千萬緩著點兒與太后娘娘說,到底太后娘娘那么大的年紀了,又大病初愈。只是還有一點,太后娘娘既那般憎惡臣,連帶常司正與恭定縣主,只怕她老人家也會一并惱上,前番太后娘娘忽然不肯再讓恭定縣主給自己問診了,便是長公主諫言的……” “臣實在擔心太后娘娘惱怒之下,鳳體受損,所以就想著,要不暫時別讓他二人去仁壽殿給太后娘娘問診了,就讓江院判等人去便是了,橫豎太后娘娘瞧著也大好了,江院判等人亦都是醫術大家,定能保太后娘娘鳳體無恙了?!?/br> 隆慶帝這會兒哪有心情理會這些細枝末節,道:“那就讓江院判等人隨時待命便是了?!?/br> 橫豎他瞧母后的樣子,分明中氣十足,精神極好,尤其罵他時,更是一點大病初愈的樣子都沒有,自然也不必像之前那般所有醫術最好的太醫都隨時待命了。 越性說句不孝的,母后如今若病倒了,就跟之前一樣,反倒省心了……這個念頭實在不該有,隆慶帝忙一甩頭,將其甩出了自己的腦海。 韓征便應了“是”,又陪著說了幾句話兒,便叫了崔福祥進來好生服侍著隆慶帝,自己卻行退下了。 等他一路回到司禮監,就見施清如已經在巴巴的等著他了,一見他進屋,便立時起身上前,緊緊抱住了他。 韓征心里霎時一片柔軟,伸腿把門給勾上了,才回抱住了她,低笑道:“最近怎么都這般黏人?我近來幾乎就沒有時間陪你,還當你心里肯定惱我了呢,沒想到你還是這么乖,不定得多少人羨慕我能娶到這么好的媳婦兒呢!” 施清如靜靜聽了一會兒他的心跳聲,方低聲道:“我是覺著這幾日發生了太多事,覺得世事實在太過無常,心里頗多感慨罷了?!?/br> 韓征輕輕攬著她到榻上坐了,握起她的手,送到唇邊輕輕一啜,才道:“三個月內,最遲不超過一百日,應當一切便可以塵埃落定,你也可以徹底安心了,就再堅持最后一段時間,好不好?” 施清如輕輕“嗯”了一聲,“只要我們都能好好兒的,我能堅持的。對了,我聽小杜子說,太后已經知道福寧長公主的死訊和死因了,是嗎,那她豈不是很激動?” 韓征嘴角一哂,“再激動也是于事無補,誰讓那毒婦死得那般不光彩,讓皇上至今都還沒消氣?是召蕭瑯兄妹回來也沒答應,給那毒婦大辦喪事也沒答應,仍采納我的諫言,對外只說那毒婦病了,要閉門靜養,得過上四五個月后,再宣告她不治身亡,也就不會惹人懷疑了。所以你別擔心,小麻煩肯定會免不了,卻絕不會有任何真正的危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