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當然還是讓自己的兒子當皇帝,自己的女兒當長公主最爽最痛快! 太后聽得是宇文皓要來給自己請安,默了片刻,道:“傳他進來吧,好歹也叫要哀家一聲‘皇祖母’的,如今人都在外邊兒了,哀家卻不見,難免有些不慈?!?/br> 福寧長公主聞言,心知自己母后說得對,宇文皓說來可是她老人家的孫子,不說血緣情分,單論禮法,一邊是孫子,一邊是外孫子外孫女,宇文皓甚至要比她的一雙兒女與她母后的關系還更近些。 只得吩咐宮人,“去請了平親王世子進來吧?!?/br> “是,長公主?!睂m人應聲而去。 自然,給太后浸泡溫泉的事,也只能待會兒再做了,施清如便想告退,可見太后壓根兒沒有讓她告退的意思,只好肅手站到了一邊。 很快宮人便領一身鴉青色直裰,頭發也只以一枚青玉簪子挽住,瞧著既溫潤又清爽的宇文皓進來了。 他一進來便對著太后跪下了:“孫兒參見皇祖母,愿皇祖母祥康安泰,福壽綿長?!?/br> 太后滿臉是笑,不待他跪下,已迭聲吩咐左右:“快攙起來,快攙起來——” 待宇文皓仍堅持全了禮,才謝恩站了起來后,方又笑得一臉慈愛的問道:“好孩子,哀家聽說你近來時常來大相國寺找德衍大師請教棋藝?德衍大師乃當世高僧,你在他身上能學到的東西除了棋藝,還有很多很多,你如此勤奮好學,哀家是樂于見到的??扇缃襁@么熱的天兒,你往返一趟大相國寺,怎么也得兩三個時辰才夠,這要是路上中了暑熱,或是熱出個什么好歹來,可該如何是好?今日回去后,暫時就別來了,待入了秋,天兒涼快下來了,再來也不遲?!?/br> 宇文皓忙笑道:“多謝皇祖母關心,孫兒都是坐馬車往返,車上也放了冰釜的,倒是并不覺著熱,但皇祖母關愛我們孫輩之心,孫兒卻是再次切身體會到了。孫兒一定牢記皇祖母的話兒,此番回去后,一定待天兒涼快下來了,再來請教德衍大師了?!?/br> 又給福寧長公主行禮:“姑母,您老人家這些日子可還都好吧?侄兒給您請安了?!?/br> 福寧長公主與太后一樣,也是笑容滿面:“本宮除了覺著今年比往年好似更熱些,所以更苦夏以外,旁的倒是都還好,你父王母妃呢,也都還好吧?家里其他人都好吧?” 宇文皓一一答了她:“父王母妃也都挺好,家里其他人也好,母妃還說過些日子要進宮給皇祖母和姑母請安呢?!?/br> 待與福寧長公主寒暄完了,才笑著給丹陽郡主打招呼:“好些日子不見表妹了,表妹越發出挑了呢?!?/br> 最后方將目光落在了施清如身上,卻是一晃而過,又笑著與太后說起話兒來,“大相國寺的齋菜遠近聞名,不知皇祖母和姑母昨兒可嘗過了?” “后山除了碑林,再往前走不遠,還有一座臨水而建的亭子,旁邊就是瀑布,落差足有十幾丈,特別的涼爽,不知皇祖母和姑母下午可愿意賞臉讓孫兒服侍皇祖母和姑母去瞧瞧,感受一下?” 第一百三八章 豺狼虎豹 宇文皓將后山那座亭子和旁邊的瀑布吹得天花爛墜,一心想攛掇了太后和福寧長公主下午去游玩一番。 等她們玩兒得高興了,指不定無意之間,便漏出了一句半句有用的話兒來呢? 便是她們人老成精,絕不可能有說漏嘴的時候,她們身邊服侍的人那么多,就不信找不到任何的機會了。 退一萬步說,便是就這樣依然找不到機會,他還可以借此機會,與丹陽表妹多說說話兒,在她面前多展示一下他的魅力,指不定,這次就能讓她對他芳心暗許了呢? 可這一切的前提,都得是他今兒能得以留在大相國寺,晚間也能留宿,不必回去,那他更得先把太后和姑母給哄高興了,也更得先把時間混過去了,不然待會兒太后直接一句‘不放心’,著人先送他回去,他難道還能抗命不成? 他還得謝太后對他的慈心和關愛! 宇文皓想著,鼓吹得越發的賣力了,“皇祖母,我們還可以就在旁邊烹茶下棋,甚至連晚膳都可以讓人送到那里去用。孫兒記得父王說過,姑母棋藝極好,連皇祖父還在生時,都稱贊有加,——姑母,這些日子侄兒跟著德衍大師學習棋藝,也算是有那么幾分進步了,雖然差姑母勢必還差得遠,但姑母讓侄兒幾子,侄兒應當還是有幾分把握的,只不知姑母肯不肯賜教了?” 可惜他說得嘴皮子都快干了,太后依然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哀家就不去了,哀家腿不方便,施太醫也說了,如今正是治病的關健時期,不能沾染任何冰涼的東西,所以如今這么大熱的天兒,哀家宮里一直連冰都沒用過一次呢?那亭子既像皓哥兒你說的這般涼爽,于哀家的腿勢必不利,哀家還是等下次來大相國寺時,再去吧?!?/br> 宇文皓不由有些著急了。 太后自來深居簡出,也不讓兒孫們定期進宮請安便罷了,偏今年以來,隆慶帝也有樣學樣,等閑不要他們父子進宮請安了,別人看他們父子是親王、親王世子,何等的尊貴,將來更是有極大的可能前途不可限量。 卻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因為身上沒個一官半職的,隆慶帝又“體恤”他們,等閑不叫他們進宮了,他們現如今竟是連宮門都不容易踏得進一次了。 自然,各方面的消息也閉塞滯后了很多。 就譬如此番隆慶帝龍體抱恙之事,據說在這次之前,他便已經大病過一次,這次不過是上次大病留下的后遺癥,可上次他是什么時候病倒的,因何病倒的,他們卻是事后才知道了個大概。 且別說他們知道得清不清楚了,就他們知道得這么晚,已經失了絕對的先機了。 虧得隆慶帝上次沒事兒,這要是真……不好了,等他們知道時,可黃花兒菜都涼透了! 偏偏隆慶帝如今越發寵信了的韓征那邊兒,宇文皓用盡了法子,仍是油鹽不進;隆慶帝更是都病成那樣兒了,仍不肯召他們父子和宇文瀾父子進宮去侍疾,誰知道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宇文皓因此連日來都沮喪得想放棄了,——那至高無上的位子當然誘人,可就跟狗咬烏龜一樣,壓根兒無從下嘴,他能怎么辦,就這樣一直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干等不成? 誰知道卻忽然來了機會,太后竟親自出宮到大相國寺上香來了! 宇文皓得到消息后,大喜過望,又禁不住慶幸自己這段時間因為心里煩躁,大相國寺卻涼快,接連來了好幾次,與住持德衍大師也頗投機,便是今日到了大相國寺,“聽說”了太后駕臨的事,來給太后請個安也是理所應當,不會顯得是刻意為之,別有所圖。 于是忙和平親王商量了一番,便忙忙坐車趕來了大相國寺,見到了太后。 可惜太后卻始終對他淡淡的,他還真沒見過這般難討好的老太太…… 宇文皓只能強壓下滿心的焦灼與不耐,賠笑繼續道:“自然不能讓皇祖母親自走過去,便是姑母與表妹,走那么遠的路,也要腿疼的,還是坐肩輦為好。那里景色是真的怡人,那瀑布也只如今豐水期才最好看最豐盈,等天涼后枯水期到了,想看就得等明年的這時候了,皇祖母要是此番錯過了,豈非太可惜了?亭子隔瀑布也有一段距離,但又足以看得清清楚楚,定涼不到皇祖母腿的,皇祖母要不再考慮一下吧?” 奈何太后還是那句話:“哀家就不去了,哀家此番也是來為百姓祈福祈雨,不是來賞景乘涼的,還是下次再說吧?!?/br> 萬幸福寧長公主忽然笑道:“母后實在不想去便罷了,聽皓哥兒說得這般好,我倒是想去親眼瞧瞧,我去瞧過后若真好,橫豎明兒我們應當也不會回去,那明兒我再陪了母后去瞧,母后說好不好?” 宇文皓只當都已到死路了,不想竟柳暗花明了,大喜過望,面上卻還持得住,笑道:“皇祖母雖不想去,姑母賞臉要去,一樣是侄兒的榮幸,侄兒待會兒便服侍了姑母過去吧?表妹呢,表妹也一起去嗎?去到那里后,姑母和表妹便知道我到底有沒有夸大其詞了?!?/br> 皇后姑母不動心,未來太子也定然出自丹陽這個皇后之腹,甚至他還可以答應他們一些其他的條件,姑母總應該看到他的誠意,愿意結盟了吧? 福寧長公主不待丹陽郡主說話兒,已笑道:“丹陽自然要去,施太醫也去吧,這些日子你給母后治病也辛苦了,且去放松放松也是好的。何況你和丹陽年紀相近,彼此還能說說話兒做個伴兒什么的,不然回頭本宮與世子下棋下得入了迷,可都顧不得理會她了,她一個人得多無聊?!?/br> 丹陽郡主小小聲道:“既然知道人家會無聊,就別讓人家去啊……” 見福寧長公主威嚴的看了過來,只得把嘀咕都咽了回去,沒好氣的瞪了宇文皓一眼。 當她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呢?真是煩人,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關鍵大哥昨兒才和她說起了他,今兒他就也來了大相國寺,還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大哥可真是有夠烏鴉嘴的! 施清如心里也煩。 光福寧長公主一個已夠她隨時警惕,如臨大敵了,誰知道昨兒蕭瑯又和她見了面說了話兒的事,福寧長公主已經知道了沒? 要是知道了,只怕又得多恨她兩分。 偏偏前有豺狼,后又來了宇文皓這個明顯居心叵測的虎豹,現下豺狼虎豹更是說到了一塊兒去,要去什么后山的瀑布前,她實在擔心自己一個不小心,便命喪那里了。 又是山又是水的,出個什么“意外”,不要太容易! 關鍵丹陽郡主還敢小聲嘀咕抱怨兩句,她卻連嘀咕抱怨都不敢。 還得先賠一臉的笑才能開口:“回長公主,臣待會兒還要給太后娘娘泡溫泉,怕是要耽擱不少的時間,如何能讓長公主和郡主還有世子三位等臣一個小小的太醫呢?所以臣要不還是不去了吧?” 可惜福寧長公主不肯如她的愿,笑道:“你當我們是現下去呢?自然是用過了午膳,小憩了起來再去,說是要去那里烹茶下棋,這是山上,夜路難行,也不可能真待到天黑才回來,出個什么事兒豈非不美?所以連頭代尾,攏共至多倆時辰而已,影響不了你給母后跑溫泉,——母后,您下午應當用不著施太醫了吧?” 太后笑道:“下午哀家這邊一向用不上她,——施太醫,你便同了他們一起去吧,就當是與丹陽做個伴兒了?!?/br> 吩咐宇文皓,“記得也給施太醫備個肩輦,別把她累著了,不然哀家可不依?!?/br> 宇文皓如今雖消息大不如從前靈通了,也是知道施清如如今已是太后跟前兒一等一紅人兒之事的,別說福寧長公主先發了話要她一起去了,便是福寧長公主沒發這個話,他也定要設法兒讓她同去的。 局勢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他是任何一絲可能的機會,都絕不會放棄了! 忙笑道:“皇祖母放心,孫兒一定會著人替施太醫備好肩輦,不累著她的?!?/br> 這下施清如還能說什么,太后都發了話,她哪里還有說“不”的權利? 于是用過午膳,小憩一會兒起來后,施清如便隨福寧長公主和丹陽郡主一道坐了肩輦,由宇文皓帶著人在前邊兒開路,去了后山他說的那個亭子。 卻足足花了半個時辰,一行人才終于看見了那個亭子,遠不若宇文皓所說的‘就在后山的碑林往前不遠’。 福寧長公主與丹陽郡主的臉色便有些不好看起來,似笑非笑與宇文皓道:“皓哥兒,還真是有夠遠的,虧得母后沒來,不然光來回坐肩輦,都夠母后累的了?!?/br> 宇文皓忙賠笑:“姑母別生氣,馬上就到了,相信侄兒,您一定不會后悔的?!?/br> 又走了一會兒,肩輦終于停下了,宇文皓親自扶著福寧長公主上了通往亭子的由不規則石頭砌成的階梯,丹陽郡主與施清如則各自由百草和采桑扶了緊隨其后。 一行人終于進了亭子以后,方才還只能聽見水聲,卻看見真容的瀑布便立時盡數映入了眾人的眼簾。 果然足足十幾丈長,從山頂之間的一處低凹處傾瀉而下,又長又壯闊,猶如一條白練一般,在陽光下熠熠發光,實在美不勝收。 又因瀑布巨大,從高處飛濺而下,免不得會有細小的水珠隨風飄過來,亭子里就如被裝了一個天然的巨大的冰釜一般,說不出的涼爽,當真是既飽了眼福,渾身小至每一個毛孔,也都跟著享了福了。 當下不止福寧長公主與丹陽郡主渾身的燥熱與不耐都瞬間盡消了,福寧長公主先就忍不住贊嘆起來:“這地兒可是真好啊,哪怕路上花的時間長一些,也值得了。皓哥兒,你還真是沒說錯兒,本宮只要到了后,就一定不會后悔,現在本宮只后悔沒說什么也請了母后她老人家一塊兒來?!?/br> 宇文皓笑道:“姑母喜歡就好,侄兒便高興了?!?/br> 丹陽郡主雖仍沒理他,見他笑著看過來,也沒再狠狠的回以白眼兒了。 便是最不想來的施清如,都慶幸起自己幸好來了來,這么好的景色,這么好的地方,要是錯過了,就真是太可惜了! 眾隨行服侍的宮女太監更是滿臉掩不住的愜意,他們可沒的肩輦坐,不但得靠自己的雙腿走上來,近身服侍的還得給各自的主子打傘遞水之類,當真是又累又熱,都快要倒下了。 畢竟他們在宮里時也算得上養尊處優,幾時這般辛苦過? 總算到了目的地,還是這樣涼爽舒服,風景怡人的目的地,簡直足夠化去他們所有的燥熱和疲累,讓他們待會兒回去時,又有體力和精力了。 自有宇文皓的人忙著烹茶上瓜果點心去了,很快還連棋盤都擺好了。 宇文皓這才笑向福寧長公主道:“姑母,您看是先吃點瓜果,再吃茶,還是直接等著吃茶?” 福寧長公主道:“本宮不想吃瓜果,等著吃茶吧,——丹陽,施太醫,你們去吃點兒瓜果吧?!?/br> 施清如見丹陽郡主過去捻了一片西瓜在手,這才也上前捻了一片在手吃起來。 一時吃完了瓜果,茶也沏好了,福寧長公主吃了茶后,便笑著與宇文皓道:“皓哥兒,你不是說要與本宮切磋棋藝嗎?來吧,讓本宮瞧瞧你是不是青出于藍了?!?/br> 宇文皓忙笑道:“姑母言重了,‘切磋’二字侄兒可當不起,該是姑母賜教才是,青出于藍侄兒就更不敢當了,還請姑母千萬手下留情才是?!?/br> 第一百三九章 一石二鳥 福寧長公主與宇文皓便對坐下,下起棋來,福寧長公主讓了宇文皓三子兒,又讓他先下。 宇文皓便擇了白子兒,先落起子兒來。 福寧長公主棋藝出眾,丹陽郡主耳濡目染,自然也醉心棋藝,只是她實在不喜宇文皓,在福寧長公主身邊站了片刻后,便借口要各處看看風景,與福寧長公主說了一聲后,叫了施清如,到旁邊賞起瀑布來。 雖然經過了昨日之事,她心里對施清如還是有些芥蒂,但她又不想真的疏遠了她,于是自相矛盾著,還是只要她和施清如在一處時,基本凡事都會叫了她一起。 施清如也不可能真不與丹陽郡主打交道了,至少在她請辭出宮之前,不現實。 所以丹陽郡主一招呼她,她便笑著應了“好”,與丹陽郡主一道慢慢下了階梯,靠近賞起瀑布來。 近看之下,那瀑布就越發的壯美了,連綿不斷的落下來,不知道源頭在哪里,也不知道落下后的水會流往何方去,實在美不勝收。 丹陽郡主不由大聲感嘆起來:“大自然可真是有夠奇妙的,我好想爬到山頂去,去看看山頂上到底是個什么情形,這瀑布的源頭又在哪里啊。照理上面是山巔了,又沒有積雪,亦不可能有河流,不該有這么大的瀑布一直連綿不絕的落下來才是啊,真的太想去看看了!” 因為瀑布的聲音很大,施清如好容易才聽清楚她的話,笑著也大聲道:“要上去怕是不容易,郡主還是別想了,只要知道任何東西既然存在,就一定有它存在的原因就夠了,而且這樣保持一絲神秘感也挺好的,不是嗎?” 丹陽郡主也就隨口那么一說而已,自己也知道不現實,笑道:“是啊,保持神秘感也挺好的。不過這地兒是真不錯,明兒我還要來?!?/br> 說著,見不遠處有太監百無聊賴,在偷偷拿小石子兒往水里打水漂,她也難得來了興致,起了童心,左右看了一圈,幾步到一旁彎腰撿了個石子兒,扔進了水里,立時起了個不大不小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