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可他愣是與自家和安親王府都不愿扯上干系,亦不與他姑母府上往來,也就與皇后走得近些,他到底怎么想的呢? 翌日,平親王妃病情有了明顯的起色,胸口沒那么悶痛,咳嗽得也不那么厲害了。 施清如便讓她的大丫鬟給她熬了清粥來,服侍她用了半碗。 平親王妃吃了東西后,身上有了點兒力氣,便讓丫鬟扶著坐起來,靠在織錦金線的大迎枕上,與施清如說話兒,就問了施清如幾個問題:“多大了?學醫多久了?聽說學醫很苦很枯燥,可還吃得消?” 施清如也只是簡單回答了一遍:“十四了,學醫大半年了,雖有些苦也有些枯燥,學進去了倒也還好?!?/br> 便得了平親王妃一個黑漆描金的匣子做賞賜。 她回了廂房后,背著人一看,里面竟是十張面額一千兩的大通號全大周通兌的銀票! 施清如燙手一般忙忙把匣子蓋上了。 平親王妃竟然一出手就是一萬兩,必定是平親王世子讓她這么做的,他還想干什么,她不是已經與他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嗎,他竟還沒死心? 還是,他是為了封她的口,讓她回去后別把昨晚的事告訴督主? 那肯定不可能,督主在她心里這世上誰也比不過,別說只是區區一萬兩了,就算是為督主付出性命,她也在所不惜! 所以,她必須把這匣子退還給平親王世子才是。 可惜接下來幾日,施清如都沒再見到過平親王世子,那個匣子她也只能先保管著,想著等到他們離去之前,若她還見不到平親王世子,她就直接不顧什么‘長者賜,不可辭’了,直接把匣子退還給平親王妃便是。 自然,韓征那邊也一直沒有任何消息,更別提打發人來接施清如回去了。 施清如面上不顯,仍該做什么便做什么,心里卻是悶得難受,看來她果然高估自己了,她在督主心目中,真的什么都不是! 她難受,宇文皓也沒好受到哪里去。 整整七日,施氏到他們王府整整七日,韓征那邊都沒有任何反應,就好像這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看來的確不用再在施氏身上白費時間了! 不過施清如要退給他那一萬兩銀票時,他也沒要,只說是給此番常太醫和她師徒兩個的診金,還委婉的希望施清如能把一些事一些話守口如瓶。 宇文皓事先哪里會想到施清如這般難搞定呢? 雖然他的想法滿京城的人都知道,縱施清如回去原話學給了韓征,他也沒什么可怕的,他可沒說半句韓征的壞話,反倒一直在示好。 但他給施清如開出的條件,尤其是幾乎明示她將來可以當娘娘、生皇子公主,那不是挖韓征的墻角,讓韓征頭頂冒綠光嗎?是個男人都不能忍,韓征雖不是男人,定也不能例外。 不過這種事施氏只要是個聰明的,想來也不會告訴韓征,韓征多疑都知道,她要是說了,韓征反倒疑上了她,她豈不是表忠心不成,反給自己惹了一身sao? 何況還能有一萬兩封口銀子拿,她除非傻了,才會一字不漏把他的話都告訴韓征……吧? 施清如卻仍堅持把匣子退給了宇文皓。 不該她得的銀子,她是絕不會要的。 不想等坐著平親王府的馬車回了都督府,在門口下車時,車夫竟賠笑著,猝不及防又把那匣子塞給了常太醫,然后駕著車頭也不回的走了。 弄得常太醫滿臉的愕然,待打開匣子,看見里面的銀票后,就更是大驚失色了,低聲問施清如:“徒弟,這是怎么一回事?” 施清如苦笑一聲,待進了門后,只得把事情大略與常太醫說了一遍,末了嘆道:“這下可要怎么才能把東西退回平親王府呢?” 常太醫反倒松了一口氣,道:“原來是事出有因,那你先收著,等回頭告訴了韓征后,看他怎么說吧?!?/br> 施清如聽師父這么說了,只得先把匣子收下了,心里卻禁不住再次苦笑,問題她什么時候才能再見到督主啊,督主不主動見她,她根本就見不到他人??! 第一百零二章 生米熟飯 一時回到擷芳閣,桃子已經好些日子不見施清如了,見她終于回來了,又驚又喜,忙忙叫了熱水來服侍她沐浴,待她沐浴時,又讓范mama婆媳準備吃食去,等她沐浴完,頭發絞得半干后,正好熱菜熱湯也送來了。 桃子又忙忙給施清如布菜,一面心疼道:“小姐這些日子瘦了一大圈兒,太醫院是有多忙呢?好容易今兒回來了,能歇息兩日了吧?” 施清如待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了,方道:“歇不了,明兒一早又得去太醫院,宮里宮外這陣子生病的貴人都多,太醫院個個兒恨不能把自己掰成兩半使,我要是歇兩日,大家勢必得更忙,何況師父都沒歇著,我當徒弟的反倒歇著了,成什么樣子?” 頓了頓,狀似無意的問道:“這些日子,督主回過府嗎?” 桃子道:“沒有,督主一次都沒回過,倒是小杜子回過幾次,但都待不了半日,又進宮去了?!?/br> 施清如雖早知道是這個結果了,聞言還是忍不住有些失落,正要再說,就聽得外面傳來小杜子的聲音:“施姑娘,聽說您回來了,我能進來嗎?” 施清如立時轉失落為喜,接過桃子遞上的茶漱了口,向外笑道:“進來吧?!?/br> 待小杜子進來后,才又道:“我與桃子正說你呢,不想你就來了,這可真是說曹cao曹cao到?!?/br> 小杜子笑著給她行了禮,方道:“我回來給干爹取衣裳的,聽得人說姑娘剛回來了,也是趕巧兒了。平親王妃貴體已經大安了么?” 施清如“嗯”了一聲,“已經恢復大半兒了,只需要師父隔日再去一趟平親王府請脈即可,督主他……這些日子都還好吧,吃得好睡得好嗎?我有極要緊的事與督主說,你能替我與督主說一聲,盡快安排一下嗎?” 她正發愁那一萬兩該怎么處置呢,小杜子就回來了,也算是瞌睡來了便有人送枕頭,最重要的是,她有如此正當的理由,督主總不至于仍不見她吧? 小杜子聞言,卻是面露遲疑之色,“干爹這些日子著實忙,也不知道抽不抽得出時間見姑娘,敢問姑娘,是有什么要緊事與干爹說?” 干爹一聽得底下的人報常太醫與施姑娘已離了平親王府,便立時打發了他回府來取衣裳,不就是知道不用他說,他也一定會來見施姑娘么? 就這還要說沒把施姑娘放在心上,真是打死了他也不能信。 何況這幾日他們在平親王府的暗哨可都嚴以待命,但凡有任何人對施姑娘不利,立時現身救人,哪怕會因此暴露了身份也在所不惜,——那些暗哨可都是耗費好幾年的時間與銀子,才安插下去的,自然,不止平親王府有,安親王府與福寧長公主府,還有朝中一些王公重臣家里也都有,每一個都彌足珍貴。 可干爹卻為了施姑娘,根本不惜暴露幾年的心血……但干爹既這么在乎,為什么又一直不肯回府,一直不肯見施姑娘呢?弄得他心里又不敢確定,自己會不會是想多了。 要他說,男未婚女未嫁的,本來施姑娘也是以干爹對食身份進府的,既彼此都有意,便早早把喜事辦了就是,犯得著這樣扭扭捏捏呢?大人們的世界就是復雜! 施清如看小杜子一臉的遲疑,估摸著事先已得過韓征的吩咐,道:“自然是有極要緊的事,不然我也不敢打擾督主,你先替我通傳一聲,看督主愿不愿見我后,又再說吧?!?/br> 小杜子何嘗不想制造機會讓二人相見,若真有誤會,面對面才能徹底解開,光靠人居中帶話兒,得猴年馬月才能解開誤會??? 想了想,終于點了頭:“那我這便快馬進宮請示干爹去,姑娘稍等啊?!?/br> 施清如忙道:“那就辛苦你了?!?/br> 送走了小杜子,施清如也沒心情吃飯了,索性讓桃子都撤了,靠在榻上閉目養起神來,心里既緊張若韓征肯見她,見了他后她要說什么,才能讓他別再對她那么疏離,又怕他壓根兒不肯見她。 如此熬了一個多時辰后,小杜子去而復返,滿臉的無奈,“干爹說,姑娘有話只管告訴我,我回去再學給他聽便是了,要親見姑娘卻是實在抽不出空兒來?!?/br> 干爹明明就沒忙到那個地步,到底怎么想的呢? 居然還是不肯見她……施清如滿臉的失望,片刻方無精打采的道:“是平親王世子對我說了一些話……” 便把當日與平親王世子的對話一五一十學了一遍與小杜子,末了道:“他還給了我一萬兩的銀票當封口費,我退給他后,誰知道王府的車夫送我和師父回來后,又把裝銀票的匣子塞給了師父。所謂‘無功不受祿’,那不是我該拿的銀子,我自然不能要,你待會兒回宮時,一并帶上回去交給督主,讓督主處理吧?!?/br> 小杜子沒想到平親王世子竟敢挖他干爹的墻角,關鍵還半分真心都沒有,純屬利用,冷笑道:“他以為他是誰,連我干爹十中之一且及不上,姑娘又不是瞎了,會放著我干爹那樣的珍珠不要,反去俯就他一個死魚眼珠子!” 對平親王世子肖想皇位的事倒是不放在心上,那本來就是滿朝文武都心知肚明的事。 倒是施姑娘,竟然面對那樣大的誘惑,也毫不動搖,對他干爹的一片真心簡直可昭日月了! 施清如道:“我雖回絕了他,看他的樣子,也當是信了我在督主心里什么都不是,想來應該不會再找我的麻煩了?!?/br> 小杜子忙道:“姑娘可別妄自菲薄,您在我干爹心里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是?我干爹可從來沒待哪個女人像待姑娘一樣好過,只不過這程子實在太忙了,才疏忽了姑娘的,姑娘千萬別多想?!?/br> 回去他就把這事兒告訴干爹,也算是給干爹提個醒兒,施姑娘這么好的女子,一個不慎便會被別的男人盯上了,看他會不會有危機感! 施清如心里暗自苦笑,督主就算待她比別的女子好些也有限,她倒是不想妄自菲薄,可事實擺在眼前,她如何還能自欺欺人下去? 想著,把裝銀票那個匣子遞給了小杜子,“你這便回宮去交給督主吧,也省得督主要使喚你,你卻還沒回宮。哦,對了,我聽平親王世子的意思,他應該安插了人在府里,你讓督主好生排查清理一下吧,也省得回頭再讓他知道了不該知道的去?!?/br> 小杜子道:“不止平親王府安插了人在府里,其他各府也是一樣,干爹心里都有數,不是絕對信得過的人,連二門都進不了,姑娘只管安心吧。要是乍然把人都排查清楚了,反倒節外生枝,何況去了一批,還會再來一批,也犯不著多此一舉?!?/br> 施清如聞言,想到東廠可是此中的行家里手,這才不再多說,催著小杜子回宮去。 小杜子卻沒接匣子,只笑道:“姑娘先把這銀子收著吧,干爹知道了,也多半是要讓姑娘留下零花的,干爹對我們這些身邊人素來都大方,時間長了,姑娘自然知道了,——我可不想屆時再跑一趟又把這匣子給姑娘送回來?!?/br> “可是……”施清如還待再說,小杜子已道:“那姑娘,我就先回宮去了啊?!?/br> 說完行了個禮,轉身自去了。 施清如叫不住他,只得先把匣子妥善收好了。 如此一折騰,天也很快黑了,施清如才用了膳沒多久,也不餓,便早早睡下了,這些日子她身心俱疲,實在是累了,就算心里有事,也是躺下沒多久便睡著了,她不養足了精神,明兒開始又得忙碌,可怎么應付得來? 有能力以更多的方式對督主好、幫上督主的忙、甚至反過來保護督主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她急也急不來,還是一步一步,穩打穩扎吧,總歸她有一輩子的時間,督主也總不能一輩子都不再見她! 次日一早,施清如便又隨常太醫去了太醫院。 師徒兩個都是幾日不在,在平親王府再忙再如履薄冰,也總比在太醫院輕松得多。 是以今日一回歸,便立時上手忙碌起來,一下子替其他人減輕了不少的壓力。 忙到午時,小杜子來太醫院找施清如了,還轉達了韓征的意思,“干爹讓姑娘把那匣子留著零花,看吧,我果然說對了吧?” 韓征的原話是:“既然平親王府銀子多得沒處使,那本督得替他們想想法子,盡快使一批出去了,也省得白放在家里霉爛了,豈不可惜?” 冷冷說完,才補充了一句:“讓那丫頭留著零花吧?!?/br> 與小杜子的原話倒是都合上了。 可小杜子卻猜錯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本來他以為干爹知道施姑娘對他那可昭日月的真心后,會大大感動一把的。 誰知道干爹聽完后,臉上仍是什么表情都沒有,也就只幾不可見的蹙了一下眉頭,便又低頭批閱起手里的奏折來,——他真是越來越猜不透干爹的心思了。 施清如卻不肯就這樣收下那匣子。 那可是整整一萬兩,都夠尋常人家吃用一輩子了,忙道:“我什么都不缺,太醫院還有月例,我又有莊子你也是知道的,那銀子拿著也是沒用,還是交給督主,讓督主物盡其用吧?!?/br> 小杜子自然不肯:“干爹既說了給姑娘,那就是姑娘的,哪有給出去的東西,再收回的道理?便是我,也做不出這樣的事兒,何況我干爹?” 好說歹說也與施清如都說服不了彼此,最后只得道:“姑娘,還有十來日便是干爹的生辰了,雖說文武百官和底下的人會有各種各樣的賀禮孝敬,皇上也必定會厚賞,我這些日子時不時的回府,便是因著要回去把關,哪些賀禮孝敬能收,哪些不能收,可別人送的,與姑娘送的,怎么能一樣?尤其這還是您進府后,我干爹的頭一個生辰,您要不就用那銀子,好生給干爹置辦一份兒壽禮唄?也算是物盡其用了?!?/br> 施清如上次出府之所以會去正陽大街,為的便是替韓征挑選壽禮,誰知道會遇上那么多人和事,也沒能挑成,后來她便一直忙忙碌碌,刻不得閑,心里雖一直記著韓征的生辰,也為禮物而發愁,卻是急也急不來。 如今聽得小杜子特地說了此事,倒是不能再拖了,遂道:“那我就先把那銀子收著吧?!?/br> 至于給督主的生辰賀禮,卻是無論如何不能用那銀子置辦,不然她成什么人了,那銀子就當她先替督主收著的,將來再找機會還與他吧。 小杜子見施清如不再堅持,他事兒實在不少,又怕韓征有吩咐,便辭別施清如,忙忙趕回了司禮監去。 施清如這才也折回了太醫院去。 之后又是好幾日的忙碌,這一茬生病的貴人們終于大多都病愈了,太醫院上下也終于稍稍清閑下來,可以長長的喘一口氣了。 施清如便趁機向常太醫告了假,帶著桃子,再次坐車去了正陽大街,誓要好生為韓征挑選一份生辰賀禮,至于銀子,她手上還有一千多兩,想來也應當夠了。 正陽大街仍跟上次施清如來時一樣的熱鬧,因已是臘月了,離年日近,街道兩旁的鋪子更是都掛起了大紅燈籠與大紅綢緞,遠遠瞧著便喜氣洋洋的。 桃子看得滿臉是笑,不停的與施清如說著話兒:“姑娘,這還沒過年呢,就這么熱鬧了,等過年時,得熱鬧到什么地步???到時候我們的馬車肯定進不去,得靠自己走了?!?/br> 結果她話才落下,馬車就停了,稍后車夫更是在外面道:“施姑娘,前邊兒人實在太多了,馬車過不去了,您若是能等,小的就慢慢兒的過去,若是不能,倒不如下車步行,只怕還要快一些?!?/br> 施清如聞言撩簾一看,整條街道都是密密麻麻的人頭,索性道:“那我下車步行吧,你把車退到外邊兒開闊的地方等著即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