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可是白易明白,即使意識到了差距,他依舊喜愛并熱烈地期盼著繆子奇把腰露出來。他畏懼于對方的力量,亦癡迷于那份力量,他就是個矛盾的結合體,因為繆子奇而不斷地糾結,最后陷入更深沉的迷戀。 再然后思緒陷入了混沌,白易無法集中注意力去想繆子奇身體的部位,他聽見自己用甜膩的聲音呼喚著alpha的名字。他覺得羞恥,可巨大的失落接踵而至。 沒有人回應他的呼喚。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白易想,他明知道繆子奇無法回應的原因,卻依舊痛恨于此刻的分別,他甚至去想,為什么學長沒有拒絕學校的任務,選擇陪伴他度過這個難熬的夜晚,即使他知道繆子奇根本想不到他會提前發情,白易依舊控制不住情緒,它如脫韁的野馬,奔騰而去。 于是白易放任自己去恨,去怨,去責備,去咒罵。 最后一切歸于平靜,如同一場精彩絕倫的電影忽然戛然而止在高·潮,屏幕上只有他滿是錯愕的臉。 白易終于被擊垮了,連恨都無法支撐他,他轉身瘋狂而絕望地用手不斷地摳著緊閉的鐵門,他想出去,他不要呆在這里,他瘋了。 然而寂靜的夜晚無人聽見他的呼號,隔絕了世界的禁閉室宛若寂靜的墳冢,白易被關在了里面,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須臾,他面無表情地坐在黑暗中,伸出毫無血色的手指,一點一點將鞋帶抽了出來。 * 王才德在白易將門關上的剎那,轉身往學校外跑,他邊跑邊打急救電話,明白此刻只有醫療手段才能拯救白易,即使這是最壞的打算,白易可能因此患上無數精神類的疾病,但起碼能擺脫發情的痛苦。 他在教學樓前碰上了同樣氣喘吁吁的何秋,早已不再隱忍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何秋將王才德抱在懷里,小心且珍重,生怕發生在白易身上的事情降臨在自己的omega身上:“別急,我已經打過急救電話了,剛剛還找值班的宿管老師和他們借了禁閉室的鑰匙?!?/br> 能鎖上禁閉室的鑰匙已經被白易帶了進去,而打開門的鑰匙卻還沒有著落。 “我忘了!”王才德驚恐地捂住臉,“何秋,何秋我竟然忘了……” “不怪你,別慌?!焙吻锉孔镜匕矒嶂鴒mega,“來得及的,你在群里發消息的時候我就往這邊跑了,如果老師找到鑰匙,會第一時間送過來的?!?/br> 何秋還說,他已經給繆子奇發了詳細的短信,只要alpha看見,肯定會第一時間趕回來。 “可是白易還在里面?!蓖醪诺聹I眼汪汪地攥著何秋的手,六神無主,“何秋,白易還在禁閉室里?!?/br> 何秋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他不知道該如何跟王才德解釋一個發情期的omega要想不被聞到信息素而發瘋的a們標記,禁閉室是最好的選擇。 他亦因為白易的選擇,由衷地敬佩。 有幾個人能把自己逼到這種地步呢? 何況他還是個omega。 “走,我們先回禁閉室?!焙吻锇淹醪诺卤г趹牙?,大踏步地往回走,“先試試能不能把門打開,急救人員很快就會來,我們不能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破門上?!?/br> 可惜警校的禁閉室的門哪里是那么好破的,在沒有鑰匙的情況下,何秋尚且無法將門踹開,更不用說是王才德。 王才德趴在門前,側耳傾聽,片刻驚恐地喊:“何秋,我聽不見白易的聲音了!” 他哇的一聲哭了:“怎么辦啊,何秋,怎么辦??!” 就在何秋也束手無策的時候,宿管老師終于帶著鑰匙跑來了,身后還跟著神情嚴肅的醫護人員,他們將門打開,噴灑抑制劑的同時,看見了蜷縮著的omega。 或許是禁閉室的空間太小了,等醫護人員將白易抱出來,他們才發現纏在omega脖頸間的白色鞋帶,那根繩子上沾染了鮮血與汗水,王才德看見的瞬間暈了過去,連何秋都差點站不穩。 不過何秋看見了更多的東西,比如禁閉室的鐵門上,白易用手指摳出來的一道道血痕。 最糟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 白易小的時候做過一個夢,夢里他穿上警服,用手銬將犯人逮捕歸案。 這個夢熱熱烈烈地盛開在他的青春歲月里,然后凋零在十八歲。 “白易,今天怎么樣?”他聽見有人在耳邊說話。 他的回答千篇一律:“很好?!?/br> 那個聲音繼續問:“有哪里不舒服嗎?” “沒有?!币琅f是同樣的回答。 后來那個聲音又說了別的話,白易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注意力完全在窗外的一簇綠意里。那應該是一棵香樟,綠得不太純粹,卻又綠得像陽光,他很喜歡,根本無法挪開視線。 門外傳來腳步聲,很熟悉。 “爸爸!”王才德飛撲進來,手里捧著鮮花,身后跟著的何秋拎著一大袋水果,跑得滿臉都是汗珠。 王才德嘚啵嘚地沖到病床邊:“爸爸,看看今天的花!” 白易收回落在窗外的視線,去看滴著水的百合花,然后毫不留情地說:“醫院對面五十塊錢一朵,專騙你這種傻白甜?!?/br> 他撩起眼皮:“何秋,你怎么不阻止他?” 何秋笑得比王才德更傻。 得了,倆傻子。 白易嘆了口氣,將花放在床邊:“你們今天怎么有空過來,不忙嗎?” 如今何秋和王才德都順利升入了大二,據說作業多到熬夜也寫不完。 王才德愣愣地望著他,像是不知該如何回答,白易勾起唇角敲小o的腦袋:“干嘛?你爸爸我可沒那么脆弱?!?/br> 可惜白易不脆弱,王才德脆弱,好像停學的是他自己一樣。小o紅著眼睛抓住白易蒼白的手指,看見掌心里的指印,第無數次開始啪嗒啪嗒掉眼淚,何秋習以為常,從口袋里掏出面巾紙安慰自己的哭包小男友。 白易無奈地搖頭,托著下巴捏王才德濕漉漉的臉頰:“干嘛呀?!?/br> “我難過嘛?!蓖醪诺鲁槌榇畲畹乇е募绨?,“我想你了,快點回來吧?!?/br> 他彎了彎眼睛,輕松地回答:“好啊,我盡快康復,回去肯定監督你復習,讓你想睡覺都睡不了?!?/br> 王才德破涕為笑,然后繼續嚶嚶嚶。 白易被他嚶得頭疼,抬手將何秋帶來的水果拎到床上,里面是十來個黃燦燦的大橙子,看上去不像是在水果店里買的。 何秋搓著手笑:“我外婆來看我時從老家帶的,很新鮮?!?/br> “謝謝?!卑滓仔Σ[瞇地拿出來一個,眼底的笑意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漸漸退去。 他控制不住回憶,無可避免地想到很久以前,alpha抱著他坐在地上,切著橙子講述著犧牲的戰友 ,那個橙子味的omega。 白易略微有些煩躁,這通常代表著他想到了繆子奇。 “爸爸,你知道嗎?”王才德拿著水果刀幫他切橙子,嘴巴停不下來,不停地叭叭叭,“學校旁邊那家烤rou店把隔壁的湘菜館吞并了!” “嗯?”白易興趣缺缺,卻不介意和曾經的室友聊天。 “超級可怕?!蓖醪诺律衩刭赓獾販愡M他,手里的水果刀擠壓著果rou,飽滿的汁水噴濺出來,空氣里氤氳著淡淡的清香,“據說搞出的新品都是變態辣級別的!” “等我出院了可以去試試?!?/br> “別了吧?!蓖醪诺掳亚泻玫某茸尤剿中睦?,氣呼呼地嘀咕,“太辣啦?!?/br> 辣就辣吧。 白易低頭把橙子吃了,開口的塑料袋里滴溜溜滾出來好幾個橙子,王才德手忙腳亂地往回塞,誰料袋子里飄出幾片青色的葉子。 王才德倒吸一口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塞進口袋,臉漲得通紅,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淚又冒了出來:“白……白易……” “不礙事?!彼Φ锰貏e灑脫,“不就是幾片薄荷嗎?我聞得了?!?/br> 可這回王才德的淚再也剎不住了,最后被何秋半摟半抱地帶走,臨走前還不忘偷偷摸摸將水果刀藏好。 白易看在眼里,假裝沒看見。 他對薄荷的排斥,在發情期過后徹底爆發,不僅僅是信息素上的排斥,還有心理上對繆子奇的排斥。 他知道自己病了,卻不知道還能不能痊愈。 白易在床上坐了幾分鐘,有些無聊,掀開被子找到橫在床邊的拖鞋,下床伸了個懶腰,對著光看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臂,自嘲地笑笑。他哪里還像個警校的學生?簡直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 床頭的柜子上放著一個馬克杯,白易拿起來發現里面的水被喝光了。他端著水杯往門口走,手放在門把手的時候,聽見門外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他……還好嗎?” 王才德悶聲悶氣地回答:“老樣子,看著不錯?!?/br> 言下之意只是看起來而已。 白易納悶地蹙眉,原來他的演技已經差到連王才德都看得出來破綻的地步了嗎?后來他意識到是掛在床頭的病例把他暴露了。 那一長串的病名,什么信息素排斥,心境障礙,雙向感應異?!犨^的、沒聽過的,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整張病歷單。 門外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就在白易以為他們已經離開時,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他有說什么嗎?” “他說自己挺好的?!焙吻锏穆曇衾飶浡淮_定,“我看著他的確很好,可……可是繆學長,如果他真的很好,不應該還在醫院里?!?/br> 繆學長啊……白易瞇起眼睛,心底的煩躁在積壓了幾個月以后,徹底爆發。 他踹開門,在眾人震驚的目光里,冷冷地注視著繆子奇。 依舊是白色的襯衫,衣服上的褶皺里夾雜著細碎的光影,白易不想去看繆子奇的神情,他的目光在alpha的衣服上流連忘返,最后停在攥緊的拳頭上。 王才德拉著何秋跑了,留給他們足夠的私人空間。 白易不耐煩地捏著眉心:“你要是真想知道我到底好不好,何必問他們?” “繆子奇,你知道我不喜歡拐彎抹角?!彼辉俳兴皩W長”,偏頭惱火地盯著雪白的墻上不斷晃動的光影。 繆子奇噴了阻隔劑,味道聞起來像是個陌生人。 白易走神的時候沒有注意到alpha俯下身,克制地湊近他的面頰,想給他一個吻,但是白易偏頭躲開了,于是這個吻落在了耳垂邊,仿佛一簇即將燃盡的火星。 急促的腳步聲驟然響起,白易的瞳孔猛地一縮,推開繆子奇,咬牙迎上老白的拳頭。 “你他媽還敢來!”老白比他入學時憔悴了不少,鬢角滋生出白發,眼神里滿滿都是煎熬,揮出的拳頭懸在兒子鼻尖,話是對繆子奇說的。 回答的卻是白易:“爸,夠了?!?/br> “你已經打過他一次了,還想打第二次?” 老白的胸腔劇烈起伏,死死盯著繆子奇看了半晌,忽而泄氣:“你他媽這輩子別想再碰我兒子?!?/br> 繆子奇握緊的拳頭微微一顫。 白易懶得聽他爸逼逼叨,轉身往醫院的走廊深處走,走了兩步回頭,瞪著繆子奇道:“還要我請你?” 繆子奇急忙趕上來,腳步甚至帶上了受寵若驚的急切。 他倆已經半年沒有見面了。 自從被送進醫院,白易已經整整半年沒有踏出過這里。 “畢業了?”他沒話找話,走到人少的角落里就懶得挪步,干脆靠在墻上抱著胳膊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