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蘇觀行很感動，可感動不到多久便被系統提示她的任務已逐漸偏題，亮起黃色警告。

    說來也是，一名成功的帝王怎么可能是這樣性情純良的好孩子呢？

    蘇觀行覺得藥丸。

    剛好就是在那時，由老丞相推薦，小王欽點的狀元，文臣君歸渡橫空出世，上殿見駕的第一天，蘇觀行就通過系統知道了這位就是將在未來，對小王和整個北唐鞠躬盡瘁的忠臣、良師益友后，立刻欽點他為小王的夫子。

    這樣算算……似乎至今也已教導小王三年。聽著系統每天都在播報的任務完成進度條，蘇觀行美滋滋，對于君歸渡一入朝就及其針對她的態度，也一點不介意，反而感到美滋滋。

    君大人啊~你可得好好讓我家的小慎愿，順利成長成一名能隨便玩兒厚黑學的帝王哦~

    一想到這里，蘇觀行就朝殿下君歸渡的方向看了一眼，感到非常滿意和愉悅。

    嗯，讓她再好好計劃一下以后她這五十年要做點兒什么。是像咸魚那樣躺著呢躺著呢還是躺著呢？

    肅鳳公主一面想著，一面美滋滋的伸手，打算再暢飲一壺花釀。

    不過剛等她將酒樽里的酒一飲而盡，拿起旁邊的酒壺，就被婢女卿木兮一把摁住，還偷偷瞪她一眼，【公主，你不能再喝了?！?/br>
    【為什么?！刻K觀行眨眨眼，【反正是花蜜水，我又喝不醉?！?/br>
    嗯。沒錯。不能喝酒，堪稱一杯倒的肅鳳公主雖然喝不了酒，但這不妨礙她有帥氣的喝酒架勢。

    【是喝不醉。但是喝多了你會變胖?！薄壳淠举夂苷J真的回答。

    【……】呆了一下的鎮國公主回神，微微瞇眼，一副很有威信的架勢看向自己的貼身婢女，沉聲，【你大膽?！?/br>
    哼。嚇唬別人還行，但才嚇唬不了她呢。

    卿木兮一點不怕的干脆將酒壺奪了過來，抱在懷里，【總之你不能喝了?！?/br>
    會變胖的！

    【……】作為一名“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內握禁軍大權，外持虎符掌邊關十萬大軍的鎮國公主，居然嚇唬不了自己的貼婢女……覺得忒慘。

    這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壞處。在對方面前毫無光環可言。

    【哎……好吧好吧?！刻K觀行無所謂的揮揮手，慢吞吞起身，【那我去外面轉一轉，透透氣總可以吧？】

    轉一轉后就不回來了，反正這里有輔相君歸渡、護國將軍諸葛輕侯，以及老丞相、老太師在。估計這些人還巴不得她這個權傾朝野，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大反派快點走呢。

    剛好趁著這個機會，能出去聽聽系統對于那位蓮華僧伽宋華嚴的評價。

    想到這里，蘇觀行一面默默吐槽自己一面起身。

    但處于最高位，隱在小王背后的肅鳳公主，一舉一動又哪兒是那么輕易被忽視的。幾乎是她才站起身，不僅僅是小王蘇慎偏頭看來，就連下方的文臣武將也齊齊朝她看來。

    【皇姑？】蘇慎愿看向她，十八、九歲的少年面上雖還帶了幾分少年青澀，但近十一年的王權生涯，加上身邊有忠心耿耿亦師亦友的文臣武將輔佐，也已讓他自成氣勢。他緩緩起身，隔著紗幔和珠串看向蘇觀行，【您要休息了嗎？】

    【嗯?！刻K觀行淡淡應聲，頓了頓又說，【皇侄你也早點歇息，別太勞累?！?/br>
    不然以后長不……算了，她皇侄已經夠高了。

    蘇觀行看看早就一米八的皇侄，咽下她沒出口的俏皮話。

    【是，慎愿知曉，恭送皇姑?！刻K慎愿微微欠身，殿下文武大臣，侍衛婢女無一不恭敬相送，彎身時齊呼，【恭送公主！】

    蘇觀行看了殿下的聲勢浩大后，淡淡收回眼，繞過屏風，直徑從位于屏風后的后殿離開。

    環佩相擊，發出輕微的響動，直至佩戴的人走遠才逐漸隱入風中。文武在小王重新站直后才跟著慢慢起身，宴上又重新恢復熱鬧。

    宋華嚴亦在其中，他起身后看看四周后，便打算悄悄出殿透透氣，不過作為專程請入皇城，為王講解佛學等知識的圣者，又怎么可能真的能走得無聲無息，不驚動他人？

    才動便有陪席的文臣笑著湊近，“圣者這是？”

    “嚴華只是想出去透透氣?！彼螄廊A笑著回答，聲調緩緩，溫潤如玉，頓了頓又提醒，“我現在只是一代發修行的居士而已，當不得大人說的‘圣者’?！?/br>
    “哎~這不是早晚的問題嘛。圣者太謙虛了?！蔽某夹χf，“既然圣者要出去走走，那容小官陪同？”

    “不用勞煩了?！彼螄廊A欠身婉拒，“大人放心，我就在殿外的水榭涼亭里小坐片刻。

    “那……好吧。圣者慢行？”

    宋嚴華長了長口，很想再解釋一下他現在還沒資格被稱圣者，只是一名未受戒帶發修行的居士而已。但還未有機會說出口，文臣便沖他躬身，轉身端起酒樽迎向其他大人們去了。

    宋嚴華見了也不生氣，神色溫潤的轉身出了大殿。

    他一直以來就在六道清寺的明鏡臺隱世修行，但即便如此，對于一些事也不是全然不知。比如約莫十一年前，先皇病重，當時還是皇子的小王年幼，病重的先皇便將朝中大事交由一母同胞的親meimei肅鳳公主打點。

    卻不想肅鳳公主野心勃勃，手握大權后便培養勢力，排除異己。甚至一手制造了外姓王蕭王和尚書大人白大人的慘案，扣了兩人一個密謀造反的罪名，蒙騙了當時重病在身的先皇。

    導致兩家牽連九族，判黥面流放之邢，凡牽連者一律貶為賤民，三代不得為官為吏。

    這件事一出后太師、丞相，以及眾文武百官求情，卻沒有任何余地。

    丞相被罰半年俸祿，太師被罰一個月不得出其府邸。斬殺文臣兩名，武將三人。

    手段專橫霸道，血腥毒辣。

    后蕭王和白大人以及嫡系，紛紛在流放的途中病死累死，等到流放地時，已十不存一。

    有傳言說這都是肅鳳公主擔心后患無窮，沿路派人做了些事的結果?？墒虑檎嫦嗑烤谷绾?，卻無人得知，也不敢知道。

    只知道這件事后，文臣收聲，武將不言。再無人敢挑戰肅鳳公主之威嚴。

    半年后，先皇駕崩，年僅八歲的小王登基，肅鳳公主持虎符軍權奉命攝政鎮國。

    成為真真正正的鎮國公主。

    至那時起，民間便有了“鎮國公主肅鳳欺王年幼，只手遮天，權傾朝野，驕縱霸道，是個妖女?！钡恼f辭。

    宋嚴華一面想著他聽來的這些，一面沿廊道踱步至水榭涼亭，但隔著涼亭還有幾步的距離便頓足，堪堪停于暗處。

    涼亭內，剛已離席，理應回轉肅鳳宮的蘇觀行正坐在那兒，手持團扇閑散斜依而坐，看著在燭火燈光中閃爍暖黃水紋的湖面，不知正想著什么。

    第8章 裂萼莓

    無關緊要，和主線毫無關聯的人物。

    嗯，這個答案最令人感到滿意了。

    蘇觀行輕搖團扇，扇沿微觸下唇，亭內光線略暗，所以當她半垂了眼眸時便隨著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眼底所思。顯得莫測起來。

    眉宇間的鎏金花鈿，正紅的唇都讓姿態閑散坐在那兒的肅鳳公主看上去帶了一股子凌厲的美。像雍容華麗的牡丹花，國色天香卻又無人感輕易冒犯其威。

    宋嚴華站在暗處，正不欲打擾悄無聲息的轉身離開時，卻和蘇觀行一樣聽見細微的動靜，而應聲朝泛著暖黃燭火的湖面看去，竟見一只龍眼大小的東西正在水面上張牙舞爪的掙扎。

    好像是……一只原本懸在涼亭亭角上的蜘蛛，不慎落水。

    宋嚴華慈悲，心中嘆了口氣想著不得不和這位聽聞及其驕縱霸道的鎮國公主對上，欲自黑暗中邁出時，卻因蘇觀行的舉動而再次停在原地。

    【哇……】蘇觀行起身，單手撐著涼亭欄桿，一手團扇微掩唇，看著還在水面找不到平衡努力掙扎的蜘蛛，嘆氣后用團扇虛指蜘蛛，一本正經的說教，【你居然是一只不會游泳的蜘蛛？蜘蛛之恥?！?/br>
    頓了頓后又看著還在掙扎，但眼看就要沉下水面的蜘蛛，團扇掩面沉吟了下后，又嘆口氣一腳豪邁的踩上涼亭長椅，直接跨坐到欄桿上，右手抓緊欄桿，俯身伸直左手，用手上團扇去夠那只蜘蛛，依舊一本正經的繼續說，【本宮警告你啊，趴在團扇邊邊上就行了。要是敢隨著扇子爬上來，我就將扇子扔水里。讓你繼續去學游泳?！?/br>
    宋嚴華聽了，唇邊竟忍不住浮上笑意。

    一只蜘蛛，又怎么聽得懂你在說什么呢？

    但笑的同時，右腳也跟著輕踏而出，做好了如果蘇觀行沒抓穩時，掠過去抓住她的準備。

    果然，當她的折扇剛夠到蜘蛛面前，那只有龍眼大的蜘蛛便慌忙的順著團扇往上快隨爬動，驚得蘇觀行一下子就把團扇往身后涼亭甩去，迅速脫手。

    團扇撞到亭內石桌一角，將原本還趴在上面的蜘蛛震落在地，而扇子卻隨著未盡的余力，滑過地面，“噗通”一聲掉進了湖水里。

    【哎呀……】蘇觀行腳尖輕點欄桿，在空中輕旋后踏地，身上層層宮紗如瞬間綻放的曇花，美得朦朧且不似真人。像踏月而來，偷偷溜出來的美麗又性格頑劣的夜間仙子。

    她朝另一邊涼亭走了兩步，彎身看了幾眼，確定手中團扇已看不見蹤影，便聳聳肩轉身在地上尋覓，很快就找到了趴在角落的蜘蛛。虛指著它玩笑，【大膽，害本宮丟了團扇回去要被木兮小管家婆念叨，罰你速速搬家，不準再出現在涼亭了?！?/br>
    宋嚴華啞然失笑，慢慢后退，不驚動公主悄無聲息的離開。

    再回轉大殿時，他的臉上帶了點兒笑意，溫潤如玉的面上多增添了一份暖色，竟不像之前那般無波。

    傳聞中霸道專橫的鎮國公主，似乎……也并不如傳聞那般啊。

    宋嚴華想著。

    純黑的眼眸突然至黑暗中睜開眼。

    約莫過了片刻后思緒才似從夢中完全脫離，回到當下的現實。

    又睜眼靜躺了約莫一分鐘后，男人才掀被而起，起身后出房門，行至客廳給自己倒了杯清水，慢慢喝下放回原處后，才側首看向院落。

    通往院落的落地窗上，隱約能映照出男人的模糊容貌。

    半清楚，半模糊。像一張被雨水打濕的畫，模糊的美麗。

    落地窗上，輪廓清晰的部分能看清男人的素雅溫潤，氣質超脫。只是現在的眼角眉梢，像經歷了許多事后，多了份凌厲霸道，清冷冷冽。

    宋華嚴站在那兒，純黑的眼眸融入黑暗中，竟讓人有種他此刻的眼眸，比黑暗更黑，更幽深的錯覺。

    似陷入無盡之中，和黑暗融為一體。

    ——————————

    米飯至纖細白皙，紋路清晰的手掌心上慢慢懸浮空中，然后隨著蘇觀行微微抬眸，深夜的半空中似有微光閃過，一瞬即逝。

    但當人心中正浮現出“大約是看錯了吧”這樣的想法時，盈盈微光再次出現，像游魚搖曳魚尾，劃開湖水時隨時引起水面水紋波動一樣。不知名的生物隱在黑暗中，拖著長長的光尾，從空中游向蘇觀行。

    圍著懸浮在虛空中的米飯，小口歡快的啄食。不時發出細碎的聲音，像很嬌嫩的小雞叫聲，聲音小到周遭夜蟲鳴叫稍微大聲點就能完全掩蓋它們一樣。

    如果此時有人看見這一幕，會逐漸隨著盈盈光亮，慢慢看清正在歡快吃著米飯的并不是什么魚，而是一種像金魚一樣游動的黑色蝴蝶。

    夜燕鳳蝶，小孩夜哭、跑魂時，會傻乎乎盡自己的力，幫助這些生魂不被孤魂野鬼奪食的弱小靈蝶。

    蘇觀行來到這里時無意中發現了這么幾只，便每天隨便喂食點兒吃的給它們。反正這種小靈物，是不忌任何吃食的。區別僅在于撿到的食物，沒有專門喂食的擁有靈力。

    而且蘇觀行身帶佛氣，由她喂食靈物，對它們更有好處。

    當初她在被叛軍圍城時，因一時鬼迷心竅，用自己和原本應該成就大義，偽裝成小王去引開追軍，自制戰死的宋嚴華私自替換，保下了這名圣者并讓卿木兮將其秘密送走。也因為在任務最后擅自做了多余的決定，導致在率軍拼殺時一直被系統提示“任務完成度即將失敗”。

    等偽裝成小王引開大部分叛軍，即將力竭戰死的蘇觀行，卻等來了終于知道真相，奔赴戰場的故事主角——那只報恩的小狐貍。

    單純天真的少女哭喊著要救她，只要蘇觀行能立刻許下心愿，身為九尾狐妖的她就能犧牲自己的一條尾巴，幫助蘇觀行延續生命。

    但那時蘇觀行卻也覺得，似乎因為這50個任務所產生的奇遇，已經不像當初那般在意那五十年的壽命了。

    親情、友誼、……乃至愛情。她都得到了。

    人生雖有遺憾，但卻沒有悔恨和懊惱。

    所以當她從小狐貍的話中知道自己這個身份依舊有剩余的命數時，便立刻決定將其剩余的命數，留給當初和自己一起救下小狐貍，卻在皇權的爭奪中，因她而在十六年華便逝去的朋友——丞相府的庶出二小姐，時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