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紀佳南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你想怎么樣？”

    霍念成又笑了那么一笑：“你這是，賊喊捉賊，嗯？”

    紀佳南哽了一下。

    男人身上極淡的煙草味和古龍水的柑橘香縈繞于鼻尖。

    她甚至能隔著男人的襯衫，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

    太近了。

    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她忽然伸手狠推了霍念成一把。

    那一推她用了十成力氣。

    然而眼前的男人，就像是中古世紀的石雕一樣，紋絲不動。

    霍念成眸色轉深，面無表情的臉，讓紀佳南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他的視線落在紀佳南右手握著的dv上，停駐片刻，忽然伸出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那是鐵鉗一般的力道，紀佳南吃痛，立刻掙扎起來——

    “你干什么？……放開我！”

    霍念成充耳不聞，徑自將紀佳南拖到了屋子中央。

    紀佳南還在掙扎，霍念成卻毫無征兆地松開手。巨大的反作用力讓紀佳南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從手掌下傳來的某種詭異的黏膩觸感，還殘留著一絲溫熱，讓紀佳南心里瞬間起了一排疙瘩。

    她心中已有不好的預感，卻依然忍不住抬手去看——

    手下的羊毛地毯，被一圈深黃色的液體暈染開了一片。

    紀佳南臉色丕變，一股強烈的惡心感從胸口泛起，她迅速地側過身，用干凈的那只手捂著嘴。

    然而方才田文亮被嚇到失禁的畫面，就像洗腦一般刻入了紀佳南的腦海里，胸腔里那股干嘔的感覺怎么也揮之不去。

    紀佳南深吸幾口氣，而后轉頭瞪著霍念成：“你們把田叔帶到哪兒去了？”

    霍念成的視線，不偏不倚地停在紀佳南瓷白的手腕上。他剛剛捏過的位置，起了一圈紅，像是烙入皮膚里的手鐲。

    細皮嫩rou的。瓷娃娃一樣。

    視線再往上，落在了她的臉上。

    剛才這番拉扯中，紀佳南的頭發亂了，發絲貼在臉側，妝也暈開了一點點。

    她巴掌大的小臉慘白慘白的，松鼠般的眼睛里泛著水光，挺翹的鼻子微紅，嘴角被她自己咬破了，掛著一點干涸的血跡。她胸口因為憤怒，微微起伏著。那截露在禮服外的，漂亮的一字型鎖骨，也跟著微微起伏著。天真的性感。

    她瘦弱的身軀因為害怕，微微顫抖著，臉上的表情卻異常倔強。

    有意思。

    霍念成微微一揚眉：“田叔？”

    “哦，也對，他之前的確是在你們紀氏打過工?！鳖D了頓，霍念成忽然莞爾，“你想不想知道，紀氏這幾年為什么走下坡路走得這么厲害？除了失去了你父親的領導，還有沒有別的原因？”

    紀佳南微微動搖，思路不自覺地就被他牽著跑了。

    這人太擅長攻心。

    然而，一碼事歸一碼事。

    紀佳南瞪著他，嘶聲道：“你們這樣做是犯法的！私下扣留公民，還……還動用私刑?！?/br>
    霍念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哪知眼睛看到我動刑了？嗯？”

    紀佳南：“你……”

    他的確沒有親自動手，他連碰都沒碰一下田文亮?？商镂牧辽砩系哪切﹤?，又是哪兒來的？

    而且也不知道田文亮究竟看到了什么，才會嚇成那副模樣。

    紀佳南下意識地握緊手里的dv。

    霍念成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微瞇了一下眼，伸手捏住她尖尖的下巴。

    “跟我講法？那你知不知道，偷拍別人的私隱，也是犯法的？”

    紀佳南咬牙，‘啪’地打開他的手：“我沒有?！?/br>
    “老板?！闭驹诨裟畛缮砗蟮闹茆曃⑽Ⅴ久?，上前一步。

    霍念成輕輕擺了一下手，他便又沉默著退了回去。

    紀佳南沒有注意到，同時退后的，還有已經走到她身后，準備制住她的保鏢。

    霍念成沖她露出一個稱得上是溫和的笑，修長的手指，忽然輕輕搭在了她握著dv的手上。

    紀佳南：?。?！

    紀佳南像是被燙到了一般，手不自覺地就微微一松。

    不過轉瞬，dv就落入了男人手里。

    紀佳南：“……”

    霍念成打開dv，點了回放鍵。

    【霍少，霍少……我能解釋，我能解釋……求您……求您給我一個機會！】

    【……我……我兒子才七歲，今年剛上小學……】

    【……我還有更有價值的情報！】

    【霍少——霍少——————】

    紀佳南：“……”

    霍念成垂眸，看著紀佳南，眼神戲謔：

    “你沒有？嗯？”

    紀佳南：“……”

    剛才拍休息室拍到一半，他們就闖了進來。她忙著找藏身之處，根本沒來得及關掉dv。

    霍念成也不知是哪兒來的耐心，竟蹲下身，雙眼平視紀佳南的眼睛：“怎么不說話了？”

    紀佳南迎著他的視線：“……我不是故意要拍下來的?！?/br>
    “是嗎？”霍念成笑了那么一笑，眼神陰鷙涼薄，像是在看一場拙劣的表演。

    他又將視屏往回倒了一程，放到紀佳南眼前，仿佛在邀請她一同欣賞似的。

    霍宅內部的細節，一一展現在屏幕之上。

    “拍得真仔細啊?！被裟畛珊鋈簧斐鍪?，輕輕掐住她的下巴，“你對霍家的內部結構，就這么感興趣？”

    這種被人按頭認罪的羞辱感，讓人渾身難受。

    紀佳南艱難開口：“關于這個，我可以解釋……”

    骨節分明的修長食指，壓上她的唇，帶著微涼的溫度。紀佳南微微顫抖了一下。

    “讓我猜猜。你和你母親的新花樣，嗯？”

    霍念成又笑了那么一笑：“想抓我把柄？威脅我？”

    他的拇指，順著她的下頜線條，輕輕摩挲，眼神卻無波無瀾，甚至帶著那么一絲冷意：“就這么想嫁進霍家？”

    指腹那微微粗糲的觸感，讓紀佳南忍不住戰栗起來。

    她用力打開他的手：“你有病吧？！”

    霍念成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接著演。你可別告訴我，官曉荷三天兩頭找我奶奶出去喝茶賞花看歌劇，是因為愛心泛濫？”

    紀佳南：“……”

    她知道官曉荷有時會去找霍家的老夫人，但也許，這頻率，遠遠超乎她的想象。至于官曉荷具體干了什么說了什么……她雖不了解，卻也能想象。

    霍念成手里握著那個dv，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紀佳南：“你不說，我替你說。官曉荷想控制紀氏，奈何手里只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每次投票都沒有話語權。她自己沒本事，你大哥又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你們唯一的希望，就是霍家持有的那百分之二十?！?/br>
    紀佳南沒說話?；裟畛烧f的是事實，她沒法反駁。實際情況，比霍念成所說的還要更糟糕。官曉荷和紀淵白似乎是背著董事會搞了些投資，但都賠了本，現在資金鏈斷了，火燒眉毛。雖然在紀佳南看來，現今種種都是官曉荷和紀淵白咎由自取，但這畢竟是家事，各中細節，不足為外人道。

    霍念成見她默認，眼中諷刺之意更甚：“麻煩你給官曉荷帶句話。我奶奶年紀大了，不是你媽的垃圾桶，也經不起折騰。她如果再繼續糾纏，休怪我不客氣?！?/br>
    紀佳南從地上爬起來，站直了身，抬頭與他對視著：“我媽是我媽，我是我。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今天拍攝的事，修文哥哥事先也同意了?！?/br>
    聽到紀佳南提起霍修文，霍念成微微一揚眉，安靜地看了她兩秒。

    雖然他面上依舊沒有什么表情，但紀佳南已能明顯感覺到這人身上的怒意。壓迫感比之前更甚。

    “不簡單啊。我這里不行，就把主意打到我哥身上。他素來心思單純，對你們來講，的確是個很好的突破口，嗯？”

    霍念成的唇角，非常緩慢地向上翹起，慢到像是一幀一幀播放的老電影。優雅，貴氣。

    下一秒，他忽然抬手——

    紀佳南心口一跳：“等一……!!”

    那個dv被霍念成大力扔出，機身撞在墻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紀佳南親眼看見上面一些小的部件脫離了機身，四散而落。

    紀佳南剛想撲過去撿，就見一只锃亮的高級手工訂制皮鞋毫不留情地踩在了她的dv上。

    男人微微一用力，dv本就皸裂的屏幕就徹底碎裂在他腳下。

    紀佳南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已經陣亡的dv，沒動，也沒說話。在別人眼里，也許她還是頂著豪門光環的紀家小姐，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個dv，是她累死累活，冒著被學校發現的風險，一天好幾個攝影棚來回跑，忙活了好幾個月掙來的。

    紀佳南死死咬住下唇，眼中酸澀的淚意幾度涌起，又被她強行壓下。

    嘀嘀——

    上了鎖的門忽然從外面被人刷開。

    “阿成，你沒事吧？我剛才聽見……”

    霍修文一邊說這話，一邊走了進來。

    然而，在看清室內情形后，他忽然頓住。

    霍修文的視線在屋內逡巡了一圈，從暈倒的田文亮身上，移到紀佳南慘白的臉上，最后與霍念成視線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