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一如前三胎一樣,懷這一胎的消息最初也是白澤告訴她的。 虞謠聽聞時很崩潰:“生孩子好累啊……能不生了嗎!” 白澤:“不能?!?/br> 虞謠:“qaq,我覺得宋暨都不差這一個孩子……” 白澤點頭:“是。但這孩子是姜正未來的妻子?!?/br> 虞謠:“???” 白澤又說:“而且,你也該去準備下一次任務了?!?/br> 虞謠愕然,在意識世界里和白澤大眼對小眼:“你是說……”她吞了口口水,“我會難產而死嗎?” 白澤點了點頭:“但你放心,不會讓你很疼的,我會施個法保護你?!?/br> “可是宋暨……”虞謠在乎的不是疼不疼的問題,“宋暨得多難過???” “是的?!卑诐沙亮艘幌?,“按照現在他對你的感情,你去世后,他可能會想不開自殺?!?/br> 虞謠驚吸冷氣。 “可你要努力讓他再活十年?!卑诐傻?,“因為虞翊到時候會遇到一樁動搖皇權的驚天斗爭,宋暨雖然不當將軍了,但在朝中會一直留有威望,皇帝對他也很信任,有他坐鎮,事情才能平安過去。如果他這會兒跟你一起死了,到時候會白死很多人?!?/br> 虞謠:“……” 一時間,她連悲傷都顧不上了。 她都死了,還怎么管宋暨? 這特么送命題啊…… 不過,她還有十個月的時間可以思考。 十個月后,慕陽長公主虞謠胎像不穩,急傳御醫。 虞謠從一開始就察覺到了這孩子真是生得不對勁,前三個都生得很輕松,唯獨這個,讓她五臟六腑都難受得想死。 御醫不敢怠慢,宋暨也始終陪在身邊,但她的力氣還是一點點被抽出。好像是連帶魂魄一起抽掉一樣,她清晰地感覺自己在一步步走向油盡燈枯之時。 在孩子的啼哭終于傳來之時,虞謠開始大出血。 熱流從兩腿間不斷涌出,又很快轉涼,讓她覺得身下冰冷一片。御醫盡力施救,最終卻也只能表示回天乏術。 宋暨臉色慘白,拎著御醫的衣領木然良久,一拳砸在墻上。 “宋暨……”虞謠用盡力氣喊他,聲音還是低若蚊蠅。 宋暨立刻撲到床邊,看著她目光渙散的雙眼,戰栗地攥住她的手:“阿謠,我在?!?/br> “孩子……”她啞啞道,“孩子……你給她取一個好聽的名字?!?/br> “好,好好……我知道!”宋暨張惶不已,“你別說話,你省些力氣,讓御醫想辦法救你?!?/br> 但她搖了搖頭:“對不起……”眼淚從她眼角滑落下來。 宋暨的手猛地一緊:“阿謠……” 虞謠一分分地轉頭,看向近在咫尺的他。這張臉,在過去的幾年里,她每天都可以看。但此時此刻,她突然回憶起了那過去的每一天。 她還記得初見他的樣子,那時她還是個小女孩,他的眉目間也還有尚未褪盡的稚氣。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是小心的、卑微的。在那情竇初開的年紀里,因為身份的緣故,他對她的每一分感情都小心翼翼。 后來他終于破繭而出,成了萬人敬仰的將軍。 她至今都記得慶功宴時的重見,他風采奕奕的樣子,真好。 她有幸目睹過他的每一分蛻變,也曾設想過,等到七老八十時,他會是什么模樣。 但現在,她要走了。 她再也吃不到他做的菜,再也不能看著他的側顏傻笑,更不能看到他七老八十時的樣子。 曾幾何時,她只把他作為不得不攻略的還債目標。但現在,這種悲傷變得如此真摯。 她最后一次握住他的手:“你好好的,好好撫養咱們的孩子們長大……” 他無可遏制地哭出來,吻透過淚水落在她的額上,濕濕的,又熱熱的。 虞謠在這種感觸中逐漸沒了意識,彌留之際的最后一個念頭是:我是幸福的。 “當前還債率,100%?!?/br> 哭聲從府中四面八方震響,剛趕至府中的皇帝一個趔趄,栽倒在地。 “陛下!”宮人慌忙來扶,皇帝抬起頭,茫然地看向前方:“姐……” 喪鐘撞響,滿朝哀悼?;实巯轮?,為慕陽長公主行帝后才有的百日國喪。 這百日里,駙馬宋暨閉門謝客,就是皇帝親自登門也拒之不見。人人都怕他熬不過這一關,但他最終又好端端地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 十五年后,秋葉落盡之時,虞謠與宋暨的幼女宋思謠及笄成年。 彼時長子已然從軍,次子在外游歷求學,暫且留在了揚州。宋暨說揚州是一方美地,讓宋思謠去找二哥玩一陣,將宋思謠送出了京。 三子覺察到父親情緒不對,但追問幾次,他都擺手說沒事。 直到某一日清晨,下人的尖叫傳來,三子沖入房中,看到鮮血流了滿地。 “爹——!”他撕心裂肺地沖過去,攥住父親的手腕,鮮血卻從指間汩汩流出,哪里止得住。 “您……為什么??!”三子震驚不已,然宋暨神色輕松,略微笑了下:“別難過?!?/br> 這個笑容,安詳得極具震撼。 接著他又說:“我真的很想你娘?!?/br> 已經過了十五年了。十五年沒有見她,他好想她。 目下國泰民安,朝中也一派平靜,五年前皇帝兵不血刃地平定了藩王謀反,目下的朝堂有沒有他,都已無關緊要。 可是她…… 他想,她一定也很想他。 他不知道所謂的地府冥界究竟存不存在,但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幾率,他都想再見她一面。 他與她相識于人生一片黑暗之時,她是個那么好的姑娘,在他一無所有之時,給了他勇敢前行的勇氣。 她是他生命中的一束光,在那些有她相伴的日子里,一切都是明朗的。 誠然這十五年來,有孩子們承歡膝下,他也有他的享樂,可他還是無時不刻不在想她。 如果不是她留有遺愿,希望他撫養孩子們,他大概早已支撐不住。 現在,是時候去見她了。 鮮血靜靜流淌,迅速地帶走生機。在大夫趕來之前,他便已安然離世。 兒子在他的床頭看到了遺書,只有一句話,希望與慕陽長公主合葬。 七日之后,出殯下葬。 哭喪的百姓與將士布滿了街道,恭送這位曾如戰神般震驚朝野的將軍。 而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魂魄猶如破碎的彩色玻璃般從棺中騰起,揚向云端。 一道白光從半空中劃過,白釉瓶打開,將魂魄盡數收入瓶中,又轉瞬間消失不見。 . “嗚嗚嗚嗚嗚嗚嗚——”意識世界里,虞謠坐在地上,眼睛哭成了核桃。 《世情書》按照她重新度過的一世自動重寫了,她讀到了宋暨的離世,情緒崩潰。 白澤蹲在旁邊摸她的頭:“好了大外甥女,結局其實挺完滿的。至于死嘛……人都有一死,他這樣自盡雖然看起來很虐,但老了之后也會有老了的問題,說不上哪樣更好?!?/br> 虞謠聽不進去,繼續捂著臉哭:“嗚嗚嗚嗚嗚嗚他真的好愛我??!我也好愛他!” 這種憂傷在意識世界里一直沒能緩過來,直至她在病房里蘇醒。 病房里的景象映入眼簾,讓她頓時有一種錯亂感,覺得在大肅的一世宛如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不過無人時細作回想,她還是心痛的,痛得刻骨。這導致她一連好幾天從附近的外賣店里叫烤雞吃,以此追憶她和宋暨的美好曾經。 主治醫生對此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剛從病危中緩過來就胃口這么好,真是個醫學奇跡……” 虞謠嚴肅表示這是愛情的力量,主治醫師以為她在逗貧,沒搭理她。 在她連續啃了一個星期的烤雞后,白澤看不下去了,扶額嘆息:“你還是盡快去下一個世界吧?!?/br> 虞謠:“我不,我還沒從上一段感情里走出來!” 剛說完就白光一閃,白澤直接很不民主地帶她穿了。 . “……”虞謠緩了緩目光,又看看四周,從陳設可以判斷還是古代。 接著她發現手里的烤雞變成了瓜子。 是的,這里的她,正在嗑瓜子。 再瞧瞧窗外,都深夜了。 深夜嗑瓜子,這位少女怎么想的? 虞謠努力思索,卻發覺這一世的記憶似乎還沒有注入。她便只好喚了下人進來,先盥洗就寢,給記憶注入留出時間,順便專心跟白澤廢話一下。 她問白澤:“‘我’為什么要深夜嗑瓜子?” 白澤:“你愁啊?!?/br> 虞謠:“我愁啥?” 白澤就把一本嶄新的《世情書》扔給了她。 虞謠正襟危坐,翻開書。 在那高高的瓜子殼旁邊,自己讀那作精的故事。 讀了半頁不到,她就嘴角抽搐起來:這尼瑪也太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