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蓋倫—納爾遜放下手里的剪草機,邁步走到宋天耀的對面,拍打著身上的草屑說道:“查理一定沒告訴過你,我四年前就已經不是費希爾公司的老板,我那個該死的兒子才是,可是那個混球沒有與我商量,就把公司賣給了福特公司,自己帶著錢跑去紐約做什么該死的電話公司,他一點兒都不像個癡迷機械的納爾遜家族成員?!?/br> “您知道附近還有其他能制造假發設備的工廠嗎?”宋天耀從口袋里取出萬寶路香煙,遞給對方一支問道。 蓋倫—納爾遜接過香煙點燃,吸了一口之后才搖搖頭:“現在克里夫蘭大部分機械公司都為那些軍工廠,汽車集團等等生產大型車床機械,訂單多的要排到幾年后,你如果想要幾套和玩具一樣的假發設備,我覺得你交完定金后可以考慮等你兒子考上大學再來提貨,你不如去底特律轉一轉,那里這幾年也冒出了很多的機械工廠,你是哪里的人?日本?中國?” “中國,香港?!彼翁煲行┦涞男π?,點著香煙說道:“好吧,底特律?!?/br> 有個人來聊天,蓋倫—納爾遜也就恰好停下剪草休息會兒:“亞洲也有很多人喜歡戴那些娘們一樣的假發?” “我準備賣來美國,美國年輕人都喜歡假發?!彼翁煲珜ιw倫—納爾遜說道。 蓋倫—納爾遜愣了一下,用手指在自己太陽xue處轉動了幾下,不太確定的說道:“孩子,你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這東西在美國就有的生產,怎么可能有人去買你在亞洲生產的假發?增加運輸費用,進口費用這些,你在亞洲生產的假發只會賣的比本地生產的更貴?!?/br> “那里人工很廉價,美國一個工人的月薪,在香港能雇五十個人甚至更多,所以在人工方面,在香港就比美國能省出很多支出,其他方面只會更節省,再見,納爾遜先生,我去底特律轉轉?!彼翁煲珱]心情與老人閑聊,轉身想要搭計程車離開。 蓋倫—納爾遜咬著香煙想了想,開口說道:“嘿,小子,你如果能請的起很多工人,也許我的倉庫里可能有你需要的東西,它們可能不如現在生產的那些機器更方便,但是只要你有足夠的工人,我想不是問題?!?/br> …… 蓋倫—納爾遜開著自己的小貨車載著宋天耀到了港口一處倉庫,他自己翻出鑰匙,把這處足有上千平米的倉庫大門推開:“這里是我的私人倉庫,用來存放些生產好,可是客戶卻因為各種原因無力支付尾款,最終被積壓的各種機器?!?/br> 宋天耀跟在對方身后走了進來,這處倉庫里都是用苫布覆蓋的機械,蓋倫—納爾遜熟門熟路的走在前面:“我每個月都來這里收拾一下,機器就和寵物狗一樣,如果太久沒被照料,它們也會生病,但是又比照顧寵物狗更輕松,你只需要每月來檢查下它們是否會生銹,或者齒輪是否缺少機械油,而不需要每天定時喂狗糧,到了,就是這里?!?/br> 蓋倫—納爾遜走到倉庫一處角落,連續掀開了幾處苫布,指著露出來的機器對宋天耀說道:“排發機,高針織發機,定型鋁管尺,定型烤箱,筒式電動縫紉機,這五種機器算一套,共計四套,是個俄勒岡州的客戶在七年前訂做的,我帶著老伙計們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七個月,結果他破產了,后來人們寧可買高價的新機器也不會買廉價的它們,因為人工太貴了,所以它們被一直放到這里,這套設備需要二十個工人……” “多少錢?”宋天耀有些失禮的打斷了蓋倫—納爾遜滔滔不絕的介紹,略顯激動的開口問道。 蓋倫—納爾遜表情得意的看向宋天耀,哈的一聲笑了起來:“看起來你很喜歡它們?機器就該運轉起來,而不是在倉庫里發霉,那時候這些定制機器的價格是每套四千美金,那個倒霉的俄勒岡破產商人付了一半的定金,你只要補足剩下的錢,這四套設備和一些替換零件就全是你的了,沒錯,小子,你沒聽錯,這四套只需要八千美金,只比四輛汽車稍貴些?!?/br> 八千美金,換成港幣是近二十四萬,宋天耀卻眼都不眨一下:“我要了,我可以現在就去花旗銀行取錢和您完成交易,納爾遜先生?!?/br> 從馬庫斯嘴里得知一套設備要七萬美金,換成港幣兩百多萬時,都沒有嚇退宋天耀,宋天耀甚至動了向褚二少借錢的念頭,如今這些在美國人眼中的落伍機器,比最新型生產線設備更符合香港的需求,香港與美國現在恰恰相反,機器價格昂貴,人工卻非常廉價,他當然不可能錯過。 來美國之前,福義興那些叔伯的房契地產都被宋天耀處理掉換成了現金,只不過那些房契地產遠不如譚長山等人干的黃賭毒生意賺錢,全部都賣掉也才籌到五十三萬港幣,除了留給林逾靜兩萬,剩下的錢全都被宋天耀換成了美元,在來美國之前存入了花旗銀行香港分行,共計一萬八千美金。 火速與蓋倫—納爾遜完成交易,再付過貨運公司的運費,宋天耀目送這四套塵封七年的設備被運輸工人送上港口的大型貨船,三個月之后就會漂洋過海抵達香港。 “蓋倫先生,您有沒有想過再開一間屬于自己的小機器工廠?”等設備被裝上船之后,宋天耀平復了最初的激動心情,對身邊好像送出嫁女兒一樣目送這批機器的蓋倫—納爾遜問道。 蓋倫—納爾遜晃了一下手臂,聲音洪亮的說道:“別開玩笑了,我兒子弗朗西斯那個混球對機器沒興趣,他把費希爾公司賣掉拿錢去了紐約,我可沒有本錢再去購買新設備,與那些大公司搶生意?!?/br> “我會很快回來,蓋倫先生,到時候如果我賺了些錢,您也許可以考慮向銀行貸款,繼續生產這些落伍的機器,由我來替你銷往亞洲,這些機器會比最新款的流水線機器更搶手?!彼翁煲珜ιw倫—納爾遜說道。 蓋倫—納爾遜望著遠處碼頭上的各種貨輪愣了一下,轉頭看向宋天耀:“等你下次來,告訴我你把那些娘們兒用的玩意賣給美國男人之后再說吧。上帝呀,美國的孩子們都瘋掉了,如果我兒子敢把那娘們兒玩意套在自己頭上,我就拿獵槍送他去見上帝,讓上帝親口告訴他,他到底是男是女?!?/br> 宋天耀迎著海風舒爽的吐出一口氣,他該回香港了,設備有了,在設備抵達之前,還有原材料問題以及人工問題等著他去解決,他必須把所有事都做好,讓所有人看到商機與利潤,不然怎么能吸引大家都來做這一行? 第二零九章 未知才精彩 石智益聽著香港鋼精業協會的五位代表依次發言,雖然臉上仍然帶著紳士的微笑和仔細聆聽的表情,但是內心卻已經煩躁不堪。 他如愿以償的坐上了香港工商業管理處處長的位置,但是卻選了個錯誤的時間,該死的禁運令,讓香港工商業遭遇了戰后最嚴峻的寒冬。 此時他面前鋼精業協會的五位代表,已經是香港僅有的五家鋼精工廠所有者,資料顯示,去年香港鋼精業協會擁有成員單位十三家,今年年初就變成了八家,但是到現在,整個協會就只有這五名工廠主的五間工廠,整個香港鋼精業協會的消亡似乎已經可以預見。 “我的華锠鋼精廠,在一月份時,美式高鍋,提環高鍋,銀耳飯鍋,光復鍋,洗面盆,湯盆等等全部加在一起,還大概能湊到五百套,五百套只能勉強保持工廠不蝕本,但是上個月,一整個月才生產賣出了兩百七十套,我已經要自己拿錢出來貼補工廠,為工人發薪水,付水電費?!变摼珮I協會會長許華昌愁容滿面的說道:“鋼精業原來一向是香港最穩好的行業,可是現在印度,巴基斯坦,南非都已經不要香港貨,改用日本貨,只有南洋地區勉強還有一點點市場,但是我看也岌岌可危,各廠原來囤積的大量原料也都已經用罄,像鉛片,香港的鋼精工廠一向是從美國,加拿大進口,可是現在因為禁運令,加拿大迫于美國壓力已經不再為香港供應鉛片,英國和法國這種原料又很少,只有美國能拿到貨,只是現在想拿到美國的合法進口手續非常麻煩,而且美國把鉛片主要供給日本,日本本來已經有鉛片,現在又趁機囤積大量原料,如果我們從日本拿原料,成本價格會比日本貨價格增高最少一成……” 許華昌恨不得聲淚俱下,但是石智益的心思已經沒有在他身上,整個鋼精業協會如今的處境,他比許華昌可能還要更清楚些,但是聯合國的禁運令懸在頭上,美國又大力扶持日本,讓香港制造業有所作為非常困難,石智益的心情與香港制造業一樣不舒服。 不過他對本土工商業發展的擔憂還再其次,他主要擔憂的是他自己的前途問題,畢竟就算是局勢使然,可是如果有人惡意抓住這個問題攻擊自己,朝自己身上潑臟水,恰逢香港工業困局,上面想要找人頂罪,自己被推出來犧牲也不是不可能,涉及到政治,任何事都可能發生。 想到這里,石智益甚至覺得自己這個處長還不如之前的副處長位置更穩妥些。 “現在就連香港本地商店,日本產的鋼精用具都已經琳瑯滿目的擺在貨架上,價格……”見石智益沒有理會自己,許華昌稍稍把聲音提高了一些。 石智益認真的點點頭:“許會長,工商業管理處已經在考慮,日貨在香港銷售的利得稅是否需要提高的問題,我們會盡量保護本地企業的發展,關于原料價格和進口問題,港府也會向英國方面聯系,由英國本土方面與美國,加拿大等等原料國交涉,請放心,港府會非常重視這件事?!?/br> 好不容易把五個工廠主打發走,石智益揉揉眉心,走出管理處的會議室,沒有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而是信步走到院中欣賞綠色茂盛的植物來驅趕心中的煩躁感。 要想不被人罵尸位素餐,或者想要謀求更大的職務,就必須在現在的形勢下努力做出一番成績,只是禁運令當頭,想做些事,難吶。 “石處長,您的夫人打過電話來,說有位宋天耀先生想要邀請您和您夫人晚上六點鐘在山頂餐廳共進晚餐,請您賞光,您夫人讓我詢問您的意思?!笔且娴拿貢_步放輕的走到石智益身后,對欣賞著一株郁郁蔥蔥的文竹的石智益開口說道。 石智益聽到宋天耀這個名字愣了一下,隨即想要擺擺手告訴秘書自己沒有時間,不過最終卻轉回身:“我今晚沒有應酬,告訴我夫人,可以?!?/br> …… 夏佐治與石崗軍營的軍需官告別之后,郁悶的回了自己的貨車。 他又一次失敗了,該死的高明輝,該死的天明糧蔬供應公司,他一定是給香港所有的軍需官下了咒語,不然英國人怎么把所有的糧食蔬菜采購生意都交給了一個中國人。 無論如何,他這個印度人都要比中國人在英國人眼中更親切才對,畢竟英國殖民印度比殖民香港要早很多年。 就因為自己一家在日占期間與日本軍隊做過糧食生意?天吶,這理由也太荒謬,自己是個商人,無論統治者是英國人還是日本人,首先考慮的是做生意賺錢,而且自己的家族已經受到了報應不是嗎?在日占期間賺來的大量日軍軍票,在戰后貶值的如同廢紙,整個家族從小腹之家直接變的一貧如洗。 不然他怎么需要親自來做與軍營易貨這種小生意? 如今拿不到幫軍營采購的生意,自己只能另外去想些生意門路,要不然學梅真尼一家,開個小小的制衣作坊? 他開著貨車一直在思索,到底是誰把自己家族在日占期間與日本軍人做生意的事透露給英軍的,導致往日對他總是露出笑臉的英國士兵們現在都懶的再和自己打招呼?中國人?不太可能,中國人怎么會想到攻擊自己一個印度人,他們自己之間的生意斗爭都忙不過來,只有印度人才可能。 想來想去,夏佐治覺得把自己那些黑歷史告訴英國兵的,只有可能是同鄉梅真尼,那家伙當初因為被自己搶先與日本人合作的事,一直耿耿于懷。 就在這時,一輛對面滿載蔬菜糧食的貨車突然停在道路正中央,擋住了夏佐治這輛車,對面貨車的副駕駛車門打開,讓夏佐治心懷恨意,如今已經是香港,新界,九龍三地英軍軍營指定糧蔬采購商的高明輝跳了下來,滿臉帶笑的朝他這輛車走過來。 “夏老板,剛好遇到你,我正有事要同你講?!睅煚斴x站到夏佐治的車窗外揮揮手大聲說道。 夏佐治把車窗放下,臉上的不爽毫不遮掩,用嫻熟的中國話說道:“什么事?” “我老板想同你做生意,讓我請你和他見一面,晚上九點鐘,在九龍的大良酒樓?!睅煚斴x朝夏佐治說道:“你運氣好,要發財了?!?/br> “你老板?”夏佐治皺眉看著師爺輝:“你自己不就是老板?” 師爺輝絲毫沒有老板氣場的用袖子擦了下臉上的熱汗:“我哪里算什么老板,幫我老板跑跑腿而已,不過我幫忙跑腿就能被外人叫老板,你就能看出我老板有多大方,他肯同你做生意,你想再窮都難,我先去送菜,你記清楚,晚上九點鐘,九龍大良酒樓?!?/br> 說完,他就急匆匆回了自己的貨車坐好,讓司機發動汽車,朝夏佐治背后的石崗軍營趕去。 夏佐治把貨車停在路邊,想著師爺輝說的這番沒頭沒尾的話,高明輝的老板?與自己做生意?自己一家現在除了個小小的雜貨店,什么都沒有,做什么生意?需要與自己這個印度人談?中國人不都是更喜歡與自己的同鄉做生意嗎? …… 雷英東叼著煙從船艙里翻出兩罐日本產的麒麟啤酒,轉身走出船艙,拋給受不了船艙里柴油,汗臭等等味道而跑去船艙外透氣的宋天耀一罐,自己拉開拉環先喝了一口,這才走到宋天耀身邊,和他一起把上身壓在欄桿上望著海面:“剛下飛機就跑來碼頭見我?我是該受寵若驚還是該害怕你喜歡男人?” “你同南華公司的關系怎么樣?”宋天耀沒有去打開啤酒,而是夾著香煙,側臉看向雷英東,開門見山的問道。 南華公司的南華二字,顛倒過來就是華南,這間在澳門和深圳設立辦事處的公司實際上就是中國華南地委專門為采購因為禁運令而緊缺的物資成立的。 雷英東愣了愣:“為什么問這個問題?” “女人的辮子,最多不超過每根一元港幣,有多少要多少,能不能讓南華公司幫忙在大陸幫忙收女人的長辮?”宋天耀彈了一下煙灰,盯著雷英東問道。 雷英東又喝了一口啤酒:“早知道你這家伙不會白白發善心關照我,不過你要長頭發做什么?” “不是我要,是我關照你,你現在著手囤一批頭發,過幾個月之后,就該會多謝我?!彼翁煲镜囊宦暲_啤酒,雷英東說道。 “我同南華公司關系還好,應該收的到,大不了易貨嘛,藥品換頭發,只是無緣無故我囤那么多頭發做什么?講清楚啦?我最討厭神神秘秘?!崩子|不滿的對宋天耀開口叫道。 宋天耀喝了一口啤酒,臨著海風張開雙臂:“本來可以安安穩穩賺錢,但是我這種人偏偏就是喜歡搞些事出來,想賺美國佬的錢,又想關照大陸的自家中國人,順便還想摘印度人辛辛苦苦種出來的桃子,你說我這種人是不是有嚴重的疾???我始終覺得,如果人好像賭場老千一樣,看透自己人生以后的牌面,反而很無趣,未知才精彩,如果你現在就肯定的知道你以后會是大富翁,有什么樂趣,明天出海突然被大天二或者英國水兵追趕,才更讓你感覺刺激,對不對?” “對你老母,烏鴉嘴!大佬,我明日真的要出海,能不能幫我討個好口彩?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如果是我,我寧愿安安穩穩賺錢,你當然病啦,病的很嚴重咩,讓你試下在海上被英軍架著機槍追趕,我包你嚇到飆尿,未知才精彩,信你話才怪?!崩子|在旁邊用手抹了一下臉上的潮潤水霧,開口說道:“等攢夠錢我就上岸,做些小生意食碗安樂茶飯,不過有一點你倒是說的不錯,如果現在就知道以后我雷英東有多少錢,會成為什么樣子,的確很無趣,每個人以后成為什么樣子不是被提前設計好的,是靠自己去努力做到的。喂,說了這么多,你原價從你的西藥行轉給我一百箱藥品,就是想讓我幫你在國內收長發?” “說了不是幫我,是你自己?!彼翁煲蛄藗€哈欠,把啤酒一口喝干:“我走了,還有兩個人要去見?!?/br> 第二一零章 晚餐 “親愛的,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貝斯夫人在女傭的幫助下,對著更衣鏡換上了一身簡約大氣的純棉長裙,這才親自走到石智益的面前,幫丈夫整理著襯衫下擺,溫柔的問道。 石智益把自己的腕表戴到手上:“沒什么,我只是覺得,我們沒必要再去見那個叫宋天耀的年輕人?!?/br> “為什么?”貝斯夫人直起身:“如果你不想去,我們可以推掉?!?/br> “不,并沒有必須要拒絕的理由,這只是我自己的一種感覺,畢竟那個年輕人,很難讓人猜到他在想做什么,換成普通人和他交談會很吃力,這種人……感覺就像是我在倫敦讀大學被邀請加入安塞會那個學生社團時,為我面試的那個學長,你能讀懂他話語間隱藏的意思,就代表著他會認為你有資格成為他的朋友,他的社友,或者說足夠被他重視的聰明人,如果我還有當年大學時一樣的閑暇,倒不介意與這樣一個年輕人聊聊天,但是現在我沒什么心情去在意他想什么?!笔且孓D過身,把自己的后背對著鏡子,方便妻子幫他把后背上的一絲壓痕抹平,嘴里說道。 比起自己丈夫對宋天耀的不置可否,貝斯夫人對宋天耀相對而言要更有好感,如果沒有這個年輕人的幫忙,她不會是慈善家,水文科學家,仍然只是那些倫敦家族出身的官員夫人嘴中一個來自澳洲圣基達罪囚之地的土著女人。 她前段時間返回倫敦,受聘成為了倫敦水文科學研究館的高級研究員,并且在回倫敦之前,因為那份關于香港的水源水域調查報告,成為了香港大學的客座教授,出席倫敦圣公會座堂的慈善晚宴時,宴會上那些官員夫人眼中的嫉妒與羨慕幾乎已經藏不住,她們仍然要依靠丈夫或者父輩的身份來收獲請柬,請柬上的名字也必然需要先寫上丈夫的名字或者頭銜,而貝斯夫人已經可以不需要石智益的陪同,自己單獨出席這種晚宴,而且請柬上也不會是英國海外殖民部香港殖民政府工商業管理處處長夫人這種又拗口又難聽并且只會讓人感覺地位低下的名字,倫敦圣公會用一個短短的稱呼為她在倫敦的地位做了結論,上帝的虔誠信徒,水文科學家,慈善家貝斯—梅森。 “親愛的,我覺得那個年輕人很優秀,他把樂施會三位發起人其中一個身份給了安吉小姐,理由只是因為安吉小姐有了這樣一個身份,能光明正大的返回倫敦。這點我覺得他和你年輕時有些相似,一樣具有紳士風范?!必愃狗蛉擞H手幫石智益取過西裝外套,微笑著說道。 石智益把西裝外套穿好,望著自己的妻子攤開雙手,露出個夸張的震驚表情:“和我相似?和我年輕時相似?貝斯,親愛的,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不,現在看來還是差你太多,你是我這一生見過的最英俊,最具紳士風范的男人?!必愃狗蛉松锨耙徊?,動作自然的親吻了一下丈夫,微笑著說道。 “我得承認這個家伙的確讓我妻子很有好感,去見見他吧,看看他準備對我們說些什么,有沒有可能再如同我們第一次見到他那樣,給我們個驚喜?!笔且孑p輕擁著妻子,朝家門外走去,嘴里說道。 但是心里,他卻對今晚的見面沒有任何期待。 等兩人到達太平山山頂餐廳時,宋天耀已經衣衫整潔風度翩翩的立在餐廳門外等著他們的到來,見到他們出現,禮貌的開口問候。 宋天耀親自陪著石智益和貝斯夫人一起進入餐廳入座之后,宋天耀朝侍者招招手,侍者帶上來一份精致的禮盒,放到桌面上,宋天耀對貝斯夫人說道:“我前不久去了美國,今天上午才返來,特意帶回些美國的紀念品當成小禮物送給貝斯夫人,多謝您在倫敦期間對安吉—佩莉絲的照顧,我給她打過電話,她讓我再一次對您邀請她陪您出席倫敦圣公會慈善晚宴表示感謝?!?/br> “謝謝?!必愃狗蛉丝戳俗约赫煞蛞谎?,微笑得體的朝宋天耀道謝,然后當面拆開了這份禮盒的外包裝,里面是一套帶有精美花紋的純銀茶具:“非常漂亮的紋飾?!?/br> “美國蒂凡尼生產的優雅女性下午茶專用純銀茶具,在美國上流女性之間很流行,聽說很多美國女明星都用這種茶具喝下午茶,我在美國報紙上看到,連美國現在的總統夫人都要讓傭人去排隊購買一套,說來也很巧,美國總統夫人也叫做貝絲?!彼翁煲珜ω愃狗蛉苏f道。 和英國人打交道與中國人不同,如果對面是中國人,宋天耀說不定還要講些小小禮物不成敬意的謙虛詞,但是對英國人這種鬼佬,你如果說小禮物不值錢,他們會當真,你必須要直接告訴他們,自己送的禮物貴重在哪里,方便他們和自己的朋友去吹噓介紹。 “我非常喜歡,謝謝你,宋?!必愃狗蛉藢λ翁煲f道:“我上次返回倫敦時,見到了安吉小姐,她現在在倫敦高偉紳律師事務所完成她最后的實習期?!短┪钍繄蟆返氖紫深檰?,倫敦圣公會的虔誠信徒,朱麗安娜—艾貝女士得知安吉小姐在香港進行的善舉之后,主動提出擔任她的實習導師?!必愃狗蛉藢λ翁煲f起了安吉—佩莉絲在倫敦的情況。 鬼妹律師安吉—佩莉絲,宋天耀完全不擔心她會缺少遠大的前程,那種頭腦就算是之前暫時被困在香港,也只是短期困頓而已,比起褚孝信,顏雄,金牙雷那些人,實際上只有鬼妹律師是陪宋天耀從一個要擔心明天會不會被人拋棄,然后橫死街頭的小人物,完成了到如今能平穩借勢換來不高不低一個位置的小生意人的轉變,也見證了宋天耀的起步并深深參與其中,某種意義上,安吉—佩莉絲在整件事中提供給宋天耀的幫助,不亞于褚孝信,所以宋天耀覺得輕輕在后面幫她推動一下,讓這個幫了自己的英國妞,能有機會進入倫敦五大律師事務所之一,并且跟隨英國頂尖事務律師學習一段時間,非常有必要,做人要懂得感恩才行。 “你應該不會只想約我和我妻子聊聊倫敦的天氣,說說吧,去美國讓你見識到了什么?!笔且娴茸约旱钠拮优c宋天耀聊了一會兒無關緊要的話題之后,才用有些沙啞暗沉的嗓音,對宋天耀說道。 宋天耀對石智益笑笑:“我做了兩個月的功課,發現了一個問題,如果我想要做些合法的小生意,哪怕香港是中國領土,現在是英國殖民地,卻要按照美國的規則來進行,老實說,我發現這個問題時,石處長,我第一個感覺就是你現在坐的位置似乎不太舒服?!?/br> “美國的規則就是,你是想要賺美國人的錢,必須也要讓美國人也賺錢,而且不少于你賺到的錢?!笔且嬲J同的點點頭:“因為整個世界現在都不能忽視美國,就像很多年前,整個世界無法忽視大不列顛日不落帝國一樣?!?/br> 宋天耀從口袋里取出一個小巧的記事本,遞給石智益:“我的一點點想法,希望石處長能給我一點點意見,我并不認為好處就該一個人獨享,自私的人是沒有朋友的,他需要有社會責任感,努力讓更多人因此獲益,比如幫助那些因為生意不景氣卻又不知道該干什么的人?!?/br> “你這番話倒是讓我想起件往事,上次對我說出和你類似的這番話的還是個倫敦的政客,他的講話讓我昏昏欲睡?!笔且嬲{侃了宋天耀一句,接過那個記事本打開,上面是宋天耀用鋼筆寫下的漂亮漢字,不過對石智益這個中國通而言,閱讀漢字并沒有什么難度。 映入他眼簾的第一句話,就讓石智益雙眼瞳孔微微一縮:“禁運令與舊金山對日合約雙重打擊之下,香港制造業該何去何從?!?/br> 這是一個說著只想要做些合法小生意的年輕人該考慮的問題?最少也要是一個行業協會的魁首,才有資格有心思去做這種文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