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沒人救時九紋龍能撐一口氣泡在海水里半夜掙命,可是有人救起送到醫館后,就開始連續高燒昏迷不醒,如果不是芬嫂母女手里有宋天耀送來的安家費,在黑市上高價買了兩支盤尼西林幫九紋龍退燒,恐怕高燒也能把九紋龍燒傻。 撿回一條命的九紋龍,被醫館師傅正骨包扎,他肩膀嚴重骨裂,胸骨輕度骨裂,背后刀口這些都是正骨師傅手中的小傷,唯獨右腳腳踝被汗巾青用鐵鞭抽的極重,骨頭幾乎是粉碎性骨折,正骨師傅即便幫他正骨打好夾板,也不敢保證骨頭還能再長的如同原來一樣嚴絲合縫。 九紋龍對救了自己又給自己一口飯吃的師爺輝和芬嫂母女,自然心懷感激,肩膀,背后的傷好轉之后,恰逢芬嫂開了吳記雜貨店,九紋龍自告奮勇要幫芬嫂夜間照看店面,畢竟九龍地區龍蛇混雜,雜貨店晚上很容易有賊來偷,他住在雜貨店內打地鋪,就算是單手單腳也能應付普通小毛賊,讓芬嫂去樓上與她女兒吳秀兒同住,雜貨店夜間安全交給他。 他是孤身一人,又無處可去,受傷這么久,十四號也沒有人找過他,重回十四號的心思也就淡了,只想著等自己傷好報答過師爺輝與芬嫂母女,就去找那個叫汗巾青的撲街復仇,再去十四號把那些不找自己見死不救的撲街以及丟自己下海的差佬痛揍一頓。 芬嫂見他可憐,也沒有地方住,就在雜貨店后間置了張單人床,算是收留九紋龍晚上住在店內。 也正是九紋龍住在店內開始,讓師爺輝極度看這個撲街不爽。 “宋秘書講啦,你已經傷好大半,今早開始,陪我去收菜然后過海送去港島兵營!”師爺輝見到九紋龍打著哈欠開門,自己馬上邁步先沖進雜貨店,先仔細檢查通往二樓的木門鎖具,發現門鎖完好,這才放心的回過頭,裝作打量店內貨物的樣子開口說道。 九紋龍低頭看看自己還拄著單拐的腳,他對宋秘書這三個字已經快耳朵聽出繭子,無論是芬嫂還是年紀小小的吳秀兒,或者面前的師爺輝,開口閉口就是宋秘書的話,他只是好奇宋秘書都沒見過自己,怎么知道自己腳傷好了大半,明明這只腳現在只能輕輕點地,離開拐杖連稍稍走快一點點都不可能:“宋秘書?他都未見過我,怎么知道我傷好了大半?” 師爺輝愣了一下,宋天耀當然不知道,是他自己對宋天耀說的,不過此時師爺輝嘴硬的說道:“當然我提起你身體壯的好像頭牛,所以宋秘書就猜到你可能好了大半?!?/br> “我同你去可以,輝哥,但是我現在裝卸不了貨車,腳上無力,你還未告訴我邊個打你,我幫你報仇?!睂煚斴x最近經常故意找自己話語間的毛病,九紋龍完全不當回事,在他看來,師爺輝都已經救了自己一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要說挑自己幾句話,就算是罵自己幾句也無所謂,而且師爺輝也只是嘴上說些讓自己不知所謂的風涼話,該對自己照顧時,比如打水換衣服換藥這些事時,全都沒有抱怨,甚至每天都幫自己買些rou菜改善伙食。 聽到九紋龍沒有推辭,師爺輝滿意的點點頭:“不用你裝卸,菜農會把菜自己運上車,你就坐在貨車上,看到如果有鄉下阿婆再同我吵嘴時,阿婆的兒子或者孫子想要揍我,你負責出面嚇嚇他們?!?/br> “不是吧,你連鄉下阿婆都現在香港連賣菜都要打架咩?”九紋龍用手抹了下眼角的眼屎,想說師爺輝連鄉下阿婆都吵架,可是話說一半就壓下:“好吧,輝哥,不過我練武之人,不打阿婆這種老人,只有對方有男人對你出手時,我才會幫你?!?/br> “走啦,出門上車?!睅煚斴x招呼著九紋龍朝門外走去。 九紋龍卻沒有急著出門,而是先走到店內通往二樓的樓梯口門口,朝二樓喊道:“芬嫂,輝哥讓我幫手去送菜,等我回來再幫你同秀兒去釣鱔” “嘭!”聽到九紋龍還特意跑去樓梯口通知芬嫂母女,師爺輝飛起一腳踢在九紋龍的屁股上:“走啦!撲街!釣鱔魚釣鱔魚!芬嫂不懂自己買呀!你釣一斤鱔魚,中午要吃半鍋米,一人吃五人飯!再這樣下去,金山也讓你吃垮!” 九紋龍揉揉屁股,不以為意的笑笑,跟著師爺輝朝店外走去,嘴里還說道:“就是吃的多才想去釣鱔魚嘛,說起吃,輝哥,送菜時早餐有沒有的吃?” “吃屎啦!正吃貨!” 宋天耀醒來還未睜開眼,手臂就下意識想要去攬昨晚睡在自己身邊的孟菀青,結果卻撲了個空,睜開眼后發現身邊是空的,宋天耀從床上坐起身,撩起窗簾朝外望了一眼,天光大亮,再看看床邊的鬧鐘,剛剛七點二十分。 鼻子嗅到早餐的香味,宋天耀起身下床,穿好疊放在床邊的睡衣走出臥室,發現孟菀青衣衫整齊手腳俐落的正在廚房里忙碌,宋天耀打著哈欠走到廚房門口,發現孟菀青準備的早餐很豐盛,一小鍋粥在煤氣上熬煮著,旁邊的灶孔上還蒸著一個籠屜,而此時孟菀青正圍了條藍底碎花的圍裙在面板上包著云吞。 “看來昨晚對我討饒是你撒謊,不然哪有精力這么早起床去買食材?累不累?”宋天耀走到水喉旁沖洗著雙手,開口問道。 孟菀青扭回頭望向宋天耀,看到對方笑吟吟的看著自己,自己扭頭看他時,宋天耀還故意眨了下眼,把昨晚討饒幾個字咬的很重。孟菀青轉回身繼續包著云吞,嘴里說道:“洗漱完等你再回來,早餐就好了?!?/br> 宋天耀擦干雙手挽起衣袖,走到孟菀青身旁與她并肩,拿起案板上的一片云吞面皮,放入餡料,動作熟練的包好一粒云吞擺到案板上:“賣相還不錯吧?我又不是富家大少爺出身,當初住在木屋區時,父母出門做工,家中一日三餐都是我來負責做,早餐我當然也會做?!?/br> “我在你身邊時,不用你來做?!泵陷仪嘣谂赃呁翁煲珨[到她眼前的云吞,微笑著說道:“這種事是女人應該做的?!?/br> “兩個人一起做早餐,一起吃早餐不是更好?”宋天耀問道:“干嘛早餐做這么多?” 孟菀青把身體稍稍朝宋天耀的方向靠了靠,與他輕輕挨靠在一起,這已經差不多是她不多能表示親昵的動作,看著宋天耀與自己一起做早餐,眼底都藏著雀躍,淡淡的聲音中帶著些歡喜:“這些是留給你看書看到深夜,肚子餓時煮來做宵夜吃的,等下我把這些放在臨窗通風的地方,不然明早就該放壞掉。云吞的底湯湯料我也準備好,煮的時候記得放進去?!?/br> 等兩個人包完剩下的云吞之后,這才一起坐到餐廳桌前,開始品嘗孟菀青特意早早起床去市場買來食材熬煮的魚云雞rou粥和蜜臘叉燒包,孟菀青廚藝很好這件事,宋天耀早就知道,不然也不會當初哄她去酒店的路上,與對方聊烹飪,宋天耀對自己的廚藝之前還頗有信心,可是等嘗過孟菀青的早餐之后,覺得孟菀青之前那句話說的很對,做飯這種事,的確是女人應該做的。 送堅持要讓自己做和尚,五天才來看自己一次的孟菀青搭電車離開,宋天耀自己這才朝香港大學圖書館走去,之前他準備找地方充電時,特意在閑聊時問過香港大學畢業的褚孝忠,褚孝忠告訴他香港大學的圖書館對外開放,即便非香港大學學生,也能進去看書。 可是等宋天耀邁步進了這座據稱藏書三十多萬冊的圖書館大門后,還沒來得及感慨香港大學開放圖書館向社會普及文化的善舉,就被一個剛佩帶好工作牌的青年親切的攔?。骸巴瑢W,你的學生證呢?借閱圖書需要先持證去服務臺登記?!?/br> “這里不是公開對外開放的嗎?”宋天耀皺皺眉:“我不是香港大學的學生?!?/br> “香港大學圖書館是不對非本校成員開放的,出口在你門后,先生?!甭牭剿翁煲f不是香港大學學生之后,青年臉上的親切馬上消失不見,并且抬手指了一下宋天耀身后的大門,禮貌卻冷淡的開口說道。 “我朋友說,香港大學圖書館對外開放?!彼翁煲^續問道。 青年愣了一下,隨即自負的開口解釋道:“那是你的朋友記錯了,開放的不是香港大學圖書館,是香港大學中院圖書館,先生,這里大部分都是英文書籍和專業資料文獻,中院圖書館的藏書才全都是中文?!?/br> 原來是褚孝忠沒有說清楚,宋天耀轉身朝圖書館門外走去,走出兩步又轉身回到青年面前,伸手把對方掛在脖子上的工作證扶正,打量著上面的名字,嘴里用流利的英語說道:“杜振賢同學,是什么讓你覺得,你會說英文,看得懂英文書籍,就可以高人一等的?你父母如果沒有這座大學的學歷,是不是你也不準他們進來圖書館看看你?或者看一眼翻一翻他們看不懂但是你卻能看懂的書?英國人把你這種大學生都教成了他們希望的樣子,你會只記得香港有三種階層,英國人,英國人認可的高等華人,中國人,你處于第二種。你剛剛因為我的身份而迅速變臉的樣子,的確已經很像英國所謂的上流紳士,再見?!?/br> 第一九八章 不如歸去 宋天耀并沒有因為對方不讓自己進入圖書館看書,就與面前這個叫杜振賢的兼職圖書館管理員爭吵,對方攔住自己是因為校方規定,對方身為圖書館管理員自然要按照規定執行,這不置可否。宋天耀只是很不習慣他得知自己并不是香港大學學生之后迅速浮現的自負以及驟然更改的語氣。 當然,宋天耀也沒有因為進不去圖書館這種小事就抬出褚二少太平紳士的頭銜嚇人,不然隨便扯個謊,只說太平紳士褚二少讓自己這個秘書來香港大學圖書館查看圖書館藏書情況,準備捐贈給香港大學一批書籍,校方估計會高高興興把自己迎進去。 留下不知道聽沒聽懂自己那番話的杜振賢發怔,宋天耀從香港大學圖書館出來,步行走到中院的圖書館,中院圖書館比起剛才香港大學圖書館論氣派差了很多,這里雖然也有多名圖書館管理員維持秩序,讓借閱者保持安靜,但是的確來者不拒,不需要提供學生證,只要借閱圖書者不破壞圖書,或者把圖書私自帶離圖書館,任何人都可以在這里享受閱讀樂趣。 而就在宋天耀看書做筆記,開始計劃自己的新生活時,被他在謀算章家時隨手用來攪渾水面的十四號,正面臨著四分五裂的局面。 十四號香主陳仲英與清幫聞人李裁法同一夜被殺,而且當晚十四號雖然表面與清幫聯手,背后卻突然派人搶了李裁法的嗎啡工廠,這讓李裁法的幾名手下馬上認定是十四號的人暗殺了李裁法,十四號方面也不知道自己一方的香主陳仲英是被什么人殺掉,想來想去,也只有清幫嫌疑最大。 于是兩個都處于群龍無首狀態的外來社團,開始在香港字頭圍觀的情況下刀兵相見。 雙方連續交手數次,互相砸店面,燒鋪位,手段層出不窮,但是在戰斗力上,李裁法的清幫手下比起十四號這些戰場上逃下來的國民黨潰兵差了不止一籌,十四號內外八堂精銳全體出動,配合之前齊瑋文,陳仲英布置的十二金釵,九龍十八虎這些外來助力,不足一月,李裁法手下幾名骨干或是被警方驅逐出境趕去臺灣,或者被江湖人查出藏身地點,殺人滅口。 本來十四號還一直擔心病重的杜月笙會在李裁法被殺后,出面主持局面對十四號宣戰,可是直到清幫這些所謂門徒都打到不敢應戰,李裁法原來的生意都落到十四號手中,杜月笙乃至他真正的心腹,都沒有出面表過態。 倒是偏偏十四號所有人甚至香港本地各個字頭都已經認定十四號這次是大獲全勝時,杜月笙的心腹保鏢,外號花園阿根的顧嘉棠卻特意在幾位本地字頭老字輩大佬的陪同下,約見了十四號在這次對清幫開戰時表現最出色的黃德鴻一面,話語間的意思很簡單,李裁法咎由自取,但是清幫其他人不過是受李裁法挑唆,既然十四號已經收了李裁法的生意,那些清幫中人請十四號念在都是江湖同道的面上,雙方罷戰,各自收兵。 顧嘉棠身為杜月笙的保鏢,看到清幫門人被李裁法搞到七零八落,能被杜月笙派來見十四號的人請求停手,已經算是杜月笙給足十四號面子,這種事十四號的人還是看的清楚。 可是杜月笙讓顧嘉棠約見黃德鴻的時機,卻讓有心人忍不住叫一聲老辣。 陳仲英被殺時,十四號眾人無暇思慮誰來繼任陳仲英的位置,一心只想復仇開戰,但是等清幫被打到還手無力時,內部矛盾已然開始浮現,雖然葛肇煌仍然被尊稱為老山主,可是葛肇煌一來中風需要靜養,沒有精力打理十四號。二來隨著他去臺灣求援被國民黨拋棄之后,雄心不復,早就是陳仲英替他執掌十四號。 至于葛志雄,陳仲英死后,葛志雄倒是馬上就被捧到臺面上,打清幫時,內外八堂就已經對十四號幫眾宣布是由少山主主持大局,但是真正幫內元老都知道葛志雄膽色有余,能力不足,葛志雄十七歲時在廣州,就已經在鬧市因為搶女人而開槍殺人,殺人的狠辣手段不遜其父,但是說到主持十四號,只懂唱歌跳舞溝女殺人的葛志雄,不要說比不過雄才大略的陳仲英,恐怕就連齊瑋文一個女人都比不過。 所以十四號在與清幫交手后期時,幫內就已經隱然分成三足鼎立的勢頭。 第一股勢力自然是葛志雄以及隨葛家來香港的心腹死忠,力主讓葛志雄子承父業,主持大局。 第二股勢力則是支持十四號元老,陳仲英擔任香主時,排名第二的內八堂坐堂左相尤春華頂替空缺出來的香主位置,繼續暫時替老山主打理十四號。 第三人則是三方勢力中底層幫眾呼聲最高的,是陳仲英的心腹愛將,此次對戰清幫中負責一應正面廝殺,帶手下連續除掉清幫多個知名人物的外八堂插花大總管黃德鴻,幫眾組織抽調有條不紊,臨危不亂,頗有大將風度,每次開戰必然一馬當先。儼然與當初十四號剛到香港時,身先士卒為十四號打下塊落腳之地地的陳仲英一模一樣。只是黃德鴻雖然因為出力搏殺,在一幫底層兄弟中頗有聲望,但是輩分資歷卻差很多,實力最強,地位最差。 三方勢力本來之間角力只是在桌下進行,表面上大家仍然面色如常,稱兄道弟,但是杜月笙讓顧嘉棠約見黃德鴻,恰好是與葛肇煌與尤春華約談,讓他看顧好葛志雄在同一日。 顧嘉棠約黃德鴻見面后,當著很多本地字頭做和事佬的陪客,用帶著上海土白腔調叫出的一句德鴻兄弟,幾乎補全了黃德鴻本來欠缺的江湖地位。 葛志雄也好,尤春華也好,甚至是黃德鴻自己,都知道這是杜月笙故意挑撥生事,可是他們見多識廣能看的懂,十四號底層那些四肢發達只懂賣命的成員卻不懂,那些人都只看到連上海灘大亨杜月笙都要對黃德鴻示弱認輸,顧嘉棠這種杜月笙的貼身保鏢都要討好一樣對黃德鴻稱兄道弟,誰還敢說黃德鴻的輩分不夠,資歷不高?讓葛志雄與尤春華去試試看,看顧嘉棠會不會叫他們一聲兄弟? 矛盾愈發激化,先是三方下面的兄弟不斷爭論口角,在上面人的放任下,又發展成拳腳相加,雖然沒有動刀徹底撕破臉,但是見面后三方也都橫眉冷對,各行各事,十四號幾乎已經是處于分崩離析的邊緣。 而處于風暴之中的齊瑋文,則成了三方爭相拉攏的對象。 齊瑋文雖然是一介女流,但是心思謀算,威望資歷不弱男人,就算她不想卷入,可是她手上有著三方都垂涎的勢力,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旺角十二金釵,九龍十八虎,全都是齊瑋文在陳仲英授意下,選出嫡傳弟子陳燕妮,師爺譚一手籌劃的,這兩個由不同字頭的男女結拜,互相借勢聯盟的組織,在這次對陣清幫的表現葛志雄,尤春華,黃德鴻都看在眼內,師爺譚安排九龍十八虎的結拜兄弟幫忙刮出李裁法的手下,黑仔杰,沙皮狗等幾個與師爺譚關系好的結拜兄弟更是親自帶上百人為十四號助陣。 陳燕妮在旺角十二金釵里的結拜姐妹,大多數是警隊探長或者江湖大佬的女人,隨便在床上說說情話撒撒嬌,就讓警方出手查封了李裁法的生意,把李裁法很多手下驅逐出境。 而陳燕妮,師爺譚這兩個組織的發起者,全都出自齊瑋文的門下,是齊瑋文的嫡傳弟子,自然是齊瑋文站到哪一方,旺角十二金釵,九龍十八虎的勢力就會支持哪一方。 所以最近這段時間,齊瑋文被十四號內爭奪大權的事情搞到很是心煩,今日早上起床后,自己早早出了門沿著街上散步,免得又被三方的人依次堵在家里,三方拉攏她一個女人,沒有讓齊瑋文感覺到眾星捧月,只感覺到葛尤黃三人目光短淺,口無遮攔。 葛志雄,堂堂十四號太子,年紀不過二十歲出頭,居然狂妄的開口對她說,只要她齊瑋文同意,他可以不計兩人年齡迎娶自己,這樣自己支持他就是名正言順,夫妻聯手。 這種不過大腦的話都能講出口,怎么執掌十四號?他也配說這種話?陳仲英因為自覺配不上她齊瑋文,到死都不敢對她有哪怕一點非分之想,葛志雄一個紈绔子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 尤春華,開口閉口無非是葛志雄如今年幼紈绔,黃德鴻幫內輩分不足,正是需要他這種老成持重又資歷輩分都符合的人來打理十四號,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這種話恨不得直接刻到那張臉上。 黃德鴻,雖然言語間仍然稱自己是師姑,禮數也沒有差了半點,但是開口說起其他兩人,必然先提杜月笙安排顧嘉棠見他稱兄道弟的事,仿佛十四號只有他一個人夠資格被杜月笙認可,明明知道顧嘉棠那番話是挑撥離間的毒藥,卻又甘之如飴的吃下去連聲叫好,讓齊瑋文之前還念在他是陳仲英的弟子,偏向他的心思馬上就淡了。 齊瑋文在獲悉陳仲英死訊時,想過自己應該替陳仲英支撐十四號大局,可是等清幫被料理干凈之后她才發現,往日站在陳仲英身后,與自己站到臺前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她想扛過這副重擔,可是幫會里的其他男人卻根本沒有想過給她機會,仿佛之前她齊瑋文只是靠著陳仲英的信任才坐到如今位置。 “抗戰都打完了,國民黨也都已經再也用不到洪發山,中國更不需要洪門反清復明,你也走了,十四號讓他們去爭搶散了也好,就當為你殉葬?!饼R瑋文低頭銜了一支細長的壽百年女士薄荷味香煙在嘴里點燃,憶起陳仲英的突然離世,有些心灰意冷的想道。 她仰起頭想要吐一口悶氣,卻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九龍城寨外的街邊,此時街邊唐樓四層的一處窗臺處,擺放著一盆劍蘭,此時在窗臺上綻放,如同一個優雅女子,靜靜的立在窗前,欣賞著街上行人與風景。 看到那株隨風輕輕搖曳的蘭花,齊瑋文又想起那個明明算計了清幫與十四號,卻偏偏因為自己愿者上鉤而沒辦法追究的宋天耀,想起當日他離開時那句話,請自己再去嗅一次蘭花。 齊瑋文怔怔的望著那株建蘭,嘴里喃喃念著卅年回首,當知江湖易老,不如洗盡鉛華,從容歸去。 街上行人穿梭如織,她卻只感覺到孤獨,如同此時她上方那株孤獨的蘭花。 洗盡鉛華,從容歸去,只是自己該歸向何處。 “宋師爺說了,愿意幫忙修繕龍津義學和安老院的街坊,每人都有工錢,家里房屋破損漏雨的,宋師爺也都可以幫忙出錢修補!錢是不義之財,但是卻可做義舉,全都花掉它,一分不剩!”一聲蒼老的叫喊聲打斷了齊瑋文的思索,她轉過頭,當初夜間來見宋成蹊時,宋成蹊屈身幫忙系鞋帶的跛腳老人此時正紅光滿面的站在街邊,對街坊們底氣十足的叫喊。 第一九九章 生意 “阿耀,你要的英文報紙,讓我幫忙去大書館借來的英文期刊,仲有早餐?!笨吹剿翁煲肿哌M圖書館,中院圖書館管理員康利修從服務臺里面把來圖書館的路上就買好的各式英文報紙,以及前一天宋天耀委托他幫忙去香港大學圖書館借來的英文期刊和早餐拎了出來。 宋天耀把兩元錢放到服務臺上,先接過早餐紙包牛奶與菠蘿包,朝康利修說道:“多謝修哥?!?/br> 然后就咬著面包站在服務臺前翻動著英文報紙,康利修則開始進行每天早晨都要重復的圖書館打掃,手里拿著抹布擦拭書柜,嘴里嘮叨著:“阿耀,你每日來圖書館看書,都已經快兩個月,你不用做工的?年紀輕輕,不要讀成書呆子,你又懂英文,筆記也記的漂亮,就算不是大學生,去大公司應聘做職員也一定可以的,大不了你用我的借書證,把書借回家晚上抽時間讀,賺錢兩不誤嘛?!?/br> 兩個月的時間,他已經與宋天耀混的很熟,這個青年差不多是他在中院圖書館擔任管理員三年來見到的最愛的人,每天自帶筆記本,鋼筆,甚至是墨水瓶,一坐就是幾個小時,比很多大學生上課還要專心。 這處圖書館是慈善家馮平山捐贈給香港大學的,當初捐贈時馮平山的唯一要求就是這座圖書館必須無償向公眾開放??墒情_放這么久,很少有社會上的普通人來圖書館看書,大家都為生活忙碌奔波,偶爾有些人得閑,也只是來這里翻閱下,散文之類,像宋天耀這種只讀枯燥的經濟史料和專業類文獻的人,可以說幾乎沒有。 宋天耀風雨無阻每日來圖書館閱覽室,康利修同他認識久了之后,在閑暇時開始幫他查些書籍,宋天耀又會做人,每隔三五日,等傍晚圖書館閉館康利修收工時,叫上他一起找個小酒館點些廉價鹵味對酌兩杯。 現在康利修更是已經習慣宋天耀請他幫忙買報紙,借大書館指香港大學圖書館的資料書,甚至是帶早餐,他今年二十二歲就快畢業,宋天耀十八歲,又都喜歡看書,也算是年紀相仿,趣味相投的朋友,所以他才敢開口勸宋天耀先去找工作糊口,不要把自己讀成書呆子。 “就快啦,今日最后整理一下筆記,明日就不再來煩你,已經找到事情做?!彼翁煲炎詈笠豢诓ぬ}面包塞進嘴里,然后喝了口牛奶,眼睛仍然盯著報紙上的新聞,嘴里回應道。 康利修正擦拭書柜的動作一下就頓住,看向宋天耀:“真的假的?你整日在這里看書,連工都不去見,哪里找到事情做?!?/br> 宋天耀拍拍服務臺上的這些英文報紙期刊:“在這上面,讀到的?!?/br> “讀昏頭了你,講大話咩?!笨吹剿翁煲哪切﹫蠹埰诳?,康利修只當對方開玩笑,轉身繼續開始忙碌。 宋天耀吃完之后拿著筆記本,捧著報紙雜志走到閱覽室內,這次,他沒有再看報紙,而是翻開自己厚厚的筆記本,開始閱讀這段時間自己了解并記錄下來的世界商業形勢。 他來不是為了修身養性,而是尋找一個合適的新興行業準備做生意,香港目前原有行業,被各大華族或者英美公司把持,雖然只要他認真做也能賺到錢,憑他的頭腦也能搏下不少富貴甚至地位,可是充其量算是跟在那些大華商后面喝些肥湯而已,在一個行業如果沒有話事權,那他不如繼續跟在褚家身后,背靠大樹好乘涼。 但是新興行業也不是隨便拍拍腦袋就能搞出來的,尤其是現在禁運期間,香港各個行業可以說都在遭遇雙重打擊,日本經濟在美國扶持下迅速崛起,吞占本來由香港占據的市場份額,即便香港因為外來人口涌入,工人人工比日本廉價,但是單單禁運令期間,原材料價格暴漲這一項,就已經讓香港各個出口行業無力去與日本打最普通的價格戰爭奪市場份額。 原材料上漲和日貨發力傾銷雙重打擊之下,香港各個行業老板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產品在歐洲,中東的市場份額被日本公司搶走。 就連現在香港做航運的船東,旗下大部分排水量夠打的貨船也都是被日本公司租去做運輸。 在香港目前這種市場環境下,如果還去做現有行業生意,無異于赤著上身進入本就已經廝殺的血紅一片的香港商業市場和中國人自己搶飯吃,自己人打自己人,就算殺紅眼拼出頭,也必然要在把持行業的大華商面前低頭,乖乖按照對方早就定制好的規矩來,稍有出格,對方就能輕松帶同行業者趕絕自己。 這才是宋天耀來圖書館看各種經濟書籍,期刊的原因,想做一行香港暫時沒有其他人做過的行業,只靠思想超前是沒用的,必須要知道在這一時期它是不是有市場,能不能賣出去。 宋天耀這段時間基本上把自己腦海里能想到的各種香港還未有的生意都羅列了出來,但是在禁運令面前,基本上都談不上完美,尤其很多低價原材料必須背靠大陸才能利益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