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第5章 來客 沈羨并不知曉自己在床上睡了多久,多數時候她都是昏沉著,不甚清醒。但她依然能感覺到自己渾身發著高熱,仿佛是被燒了一把火一般,燒心燒肺的難受。 她隱隱約約聽見一些說話聲,迷糊之中原本以為是趙緒,后來又想到,應當是那日為她瞧病的大夫,似乎是叫宋唯。 “沈姑娘,宋某冒犯了?!?/br> 宋唯用勺子將湯藥喂入沈羨口中,見她皺著眉頭有些難以下咽,一時有些犯愁,便見橫過來一只手,粗暴地捏住沈羨的下頜,逼她將湯藥盡數咽入腹中。 “阮將軍,莫傷到沈姑娘,她身子虛弱,萬萬不可??!” 阮紅靈冷哼一聲,“已經是第三副藥方,明天便是最后一日,若是再不起效,你便等著裴家來問你賠命罷!” 宋唯有苦難言,又不敢得罪阮紅靈,只得勉力辯稱道,“前時病情不明,藥量有些不相宜,這第三副藥,想來不會再有問題,裴世子之??山庖??!?/br> “最好是如此?!?/br> 見她松開手,宋唯便松了一口氣,阮紅靈固然不好得罪,但趙緒待沈羨很不同,思及此,他有些試探著問道,“不知宣王爺。。。。。?!?/br> 阮紅靈神色微閃,越發生出幾分不耐煩來,“一切自有我擔當?!?/br> 宋唯便在心里嘆了一口氣,也不知是福是禍,待想到外頭疫所內數十條人命,便又將脊背稍稍挺直了一些。 沈羨醒來的時候,大約是第三日的晌午,趙緒今日著了一件稍淡的顏色,坐在她的床頭,房間里燃了一些木香,將疫癥帶來的病氣都驅散了干凈。 她睜開眼,便瞧見男人如玉的面龐,手中還握著半卷書,被這樣雅致的淺淡顏色一襯,連素來的冷意都被驅散了一些, “趙緒?!?/br> 見她醒來,那人便放下了手中的書卷,溫和地應了一聲。 趙緒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見高熱已然褪盡了,便輕輕摩挲了一下她的臉龐。 “沈羨?!?/br> “嗯?!彼睬浦?,展開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以后不會了?!?/br> 見她面上顯出幾分疑惑來,趙緒便又輕聲道,“往后,我會護住你?!?/br> 沈羨連日高熱,又滴水未盡,此時說了些話,便覺得有些失力,眼瞧著又要昏睡過去,只模模糊糊地抓住了趙緒的衣袖,呢喃著說了些話。 那人便靠近了一些,只聽得了幾句無意識的呢喃,細聽來句句皆是趙緒。 他怔了片刻,也不曾收回手掌,復又輕輕摩挲過她的唇角。 昨日宋唯已將藥方抄錄至云州城內各大醫館,包括裴賢在內的疫癥病患二十二人均已服藥,此次云州之困,不日便解。 “主上?!标淌辉陂T外,出聲喚道。 “何事?!?/br> “裴家來人了?!?/br> 趙緒淡淡一笑,起身道,“那便去見一見罷?!?/br> 才走出幾步,便能聽得外頭有些喧鬧聲傳來,再近前一些,才發現那官驛門前已是鬧翻了天去,一條軟鞭如同攜風而來,逼得晏初七連番躲閃,卻不敢還手,一時間滿頭是汗,一迭聲叫著郡主且住手。 那郡主生得極為好看,善睞明眸,烈火紅衣,如同冬日里照進的最明亮的暖陽,連聲音里都透著俏生生的明艷, “我大哥在里頭生死未卜,你卻偏攔著我和我五哥不讓進去,這是什么道理!” 晏初七偏頭閃過一鞭,未及開口解釋什么,便又是一鞭來襲,來勢之洶洶,頗令人無奈。 眼看晏初七漸有不支,晏十一急掠而起,輕易便將軟鞭扣在了手中,那郡主見再也撕扯不動,便索性扔了軟鞭,一掌便要向他拍去。 “放肆?!?/br> 懶懶的語調自門外響起,只見一個清瘦的身影緩緩步出,來人生得俊美,眼角眉梢無不俱是風流,一雙含情之目,似笑非笑之下,更添兩分容色。 “裴五公子?!壁w緒頷首,“十一,退下?!?/br> “宣王殿下,是家里寬縱,小魚兒放肆了?!迸嶝懺掚m如此,面上卻只瞧著晏十一,目光冷淡,也無甚懇切之意。 裴嘉魚聞言不服地瞥了瞥嘴,輕聲斥道,“裴五!” “無妨?!壁w緒神色未動。 “宣王殿下,”裴嘉魚對著趙緒,便收斂了很多,規規矩矩地見了禮,方才道,“我和五哥憂心大哥生死,帶著治疫病的藥方一路騎快馬先行,跑死了兩匹馬方才趕來,齊太醫和一應車馬尚在后頭,可否容我們先行一見?!?/br> 趙緒聞言勾起了唇角,“齊太醫只憑寥寥病癥,便能早早開好藥方,醫術之達,是為我大盛之幸?!?/br> 裴嘉魚點頭應道,“齊太醫三代世家,醫術自然是高明?!?/br> 趙緒淡淡瞧了裴貞一眼,見他神色泰然,甚至帶有幾分懶怠,便無意再做糾纏,只吩咐道,“初七,帶明珠郡主同裴五公子去裴世子房中?!?/br> 頓了頓又道,“叫宋唯帶上他的藥方一同去?!?/br> 裴貞略略挑了挑眉,眼底多了兩分興味,心道以趙緒這副模樣,大哥裴賢之危,想來已然無虞。 他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想這趙緒了解趙纓,正譬如趙纓了解趙緒,帝京這局棋,怕是要有趣了。 宋唯的藥昨日便已起效,到了今日,裴賢的疫病已去了大半,只是前時所受重傷一直未有機會好好調養,所幸疫癥之困一解,云州城門便開,上好的藥材流水一般的送來,只需悉心將養一段時日,想來便能無恙。 裴賢闔目躺在床上,裴嘉魚瞧過,見他只是身體虛弱,并無其他不妥,心下稍安,便伸手拿過宋唯的方子,與齊太醫的藥方放在一處比著瞧了瞧,除去少了幾味宮中才有的滋補藥材,于藥性上,倒是一模一樣。 “你便是宋唯?”少女俏生生的嗓音令宋唯不由打起了些精神。 自私下試藥一事被揭到趙緒面前以來,宋唯這幾日都不曾好眠,便是見著那些侍衛從身邊走過,都要疑心是趙緒派人來拿他,又要騰出心力照看著身份尊貴的裴世子,絲毫不敢懈怠,眼見著便有些力不從心,如今聽得面前少女的一問,思及趙緒的吩咐,倒憑空醒了幾分。 他聽得說面前的人身份尊貴,被敬稱一聲郡主,似乎是那帝京裴太后的胞兄,鎮南王裴懷遠的小女兒,受盡隆寵,甫一出生便被封為郡主,賜封號明珠,可見其風光。 心下便更是恭敬兩分,只拱手道,“草民宋唯,見過明珠郡主?!?/br> “我問你,這藥方可是你自己寫的?可是你救了我大哥?” 宋唯猶豫了片刻,仍是按照趙緒的吩咐道,“草民能把握此藥方,全虧了一位沈羨姑娘,大義周全,以身試藥,方能救得裴世子性命?!?/br> “沈羨?!迸嶝懣孔诖扒?,聞言懶懶地瞧了宋唯一眼,“姓沈?” 宋唯點頭,又道,“宋某聽聞,原先也是沈羨姑娘在刺客手中救了裴世子的性命,細算來,沈姑娘救了裴世子兩次?!?/br> “趙緒這是向裴家要人情來了?!迸嶝戇盗诉底烂?,托著下巴閑閑一笑,“這趙緒,竟比趙纓要有些意思?!?/br> 趙纓是大盛新帝的名諱,這裴家的五公子竟對宣王和天子直呼其名,宋唯的額前冒了汗,將頭垂的越發低了些,哪里還敢應聲。 “裴五,被阿爹知道,又要得好大一頓教訓!”裴嘉魚睨了他一眼,見他倚靠著坐在窗前,有些懨懨的模樣,霎時臉色一白,急道,“你可是又發病了?都同你講過了,我一人快馬趕來便可以,你偏要逞這個能?!?/br> “我無事?!迸嶝憫袘械財[了擺手,“不必憂心?!?/br> “宋大夫,還請你為我五哥診脈,瞧瞧他如何了?” 宋唯方擦了汗,待摸上了裴貞的脈,面上又是涔涔的冷汗浸了出來,那人便淡淡一眼瞥過來,似含警告。 他也是乖覺,便低聲道,“郡主放心,裴公子無礙,只是有些疲累,宋某開兩副藥休養一下便可?!?/br> “那便好,勞煩宋大夫去開藥罷,你救我大哥在前,又護我五哥周全,鎮南王府必有厚謝?!迸峒昔~聞言松了口氣,見裴貞確是面色如常,這才覺得放心了些。 宋唯不敢再留,默默退了出去,那裴五公子若有若無的目光始終停留在他的身上,叫他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他心想這裴五公子也不知是什么人物,威勢之重竟叫人膽寒。 裴嘉魚眼見裴賢并無蘇醒之勢,又擔心裴貞過于勞累,便要裴貞先回去歇息,待裴賢醒了,再做安排。原本裴貞這人,是個混世魔王,話里的十分道理只聽一分,余下九分全憑自己高興,最不喜受人擺布,如今倒也不曾再逞能糾纏,懶懶地應了聲好,便由得晏初七將他送去了客房。 倒是裴嘉魚見他如此,反而生了幾分憂色,遠遠還在朝他叮囑著,要將宋大夫的藥全都喝了才好。 裴貞心不在焉地擺擺手,待晏初七退下走遠了一些,方將門仔細闔上,這才渾身失力地倒在地上,蒼白了臉色嘔出一口血來。 也不過是幾個喘息的時間,竟令人覺得他似乎又削瘦了一些。只見那人在昏暗的房間內緩緩抬起手,將唇邊的血跡皆抹了去,半晌才低低嗤笑了一聲,“死不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看到的話點個收藏呀~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魚、壹拾肆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壹拾肆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章 交易 “宋唯說你的身子不大好,云州比不上帝京,保重些罷?!?/br> 趙緒坐在案前,面前放著一只鏤刻精美的木匣,下頭還墊著一層棕色的裹布,細看來還能瞧見已然干涸的血跡。 裴貞坐在一旁,閑閑捏著手中的一只茶蓋,正翻來覆去的把玩,聞言輕聲一笑,“宋大夫舌頭倒是長?!?/br> “明珠郡主很關心你的身子,找了宋唯幾次,你若是不想她擔心,還是不要再發病的好?!?/br> 裴貞頓了頓,將茶蓋隨手棄在一旁,只瞧著趙緒,見他始終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便覺得有些無趣,挑眉問道, “宣王殿下今日見我,是為了謝真那老匹夫,還是殿下那沈姓的院里人?” 趙緒聽得他言辭有些輕薄之意,抬眼淡淡瞥過,將手中的木匣往前推了些許,“為了這南疆國書?!?/br> 裴貞伸手過去,并不取那木匣,只將那沾血的裹布捏在手中,目色漸深,語調卻依然漫不經心,“以殿下之見,是謝真?” “裴五公子想來比我更加清楚?!?/br> 裴貞冷笑一聲,“憑那老匹夫,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傷我大哥?!?/br> 趙緒淡淡一笑,“玄深大師曾言裴五公子才絕驚世,天資近妖,身不能受之,想來以五公子之智,自有明斷?!?/br> “你不過是誘我疑趙纓?!?/br> 見趙緒不語,裴貞便越發覺得無趣,“那玄深老僧,三言兩語便騙了我二哥隨他去深山老寺做了和尚,不過是個胡言亂語的和尚,也值得我父親這樣大的代價?!?/br> 趙緒垂眼瞧著袖口蜿蜒的紋路,似敬似諷,“二公子贄以身代從前的二皇子纓,入佛門,消病業,乃裴氏一門的榮光?!?/br> 裴貞閑閑一笑,倏而起身,雖然削瘦,卻如松似竹一般挺拔,那兩分的懶怠與漫不經心從眼底褪去了一些,便隱隱有了些凌霄木的逼人模樣。 “趙緒,你想要什么?” “裴世子兩次重傷,”趙緒神色始終平淡,似乎也不在意裴貞的直呼其名,只略略抬了抬眼眸,瞧著裴貞,“沈羨姑娘救了鎮南王府世子兩條性命,裴家總歸是要謝一謝的?!?/br> “陵州貪墨案,你想要謝真的命?!?/br> “區區陵州案,動不了謝真,”趙緒將國書從匣子中取出,緩緩展開在裴貞的面前,“竊國書,殺功將,方能釘死謝氏一家?!?/br> “裴家為何要助你,沈姑娘救命之恩,與你又有何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