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楚眠沒興趣感知別人的情緒,他凝望湛藍晴空,能隱隱聞見陽光灼燒過樹葉的味道。 “我也想畢業?!庇谌佳壑袔еw慕,“到時候我就先扔地理,再扔政治?!?/br> 楚眠漫不經心接話:“離我們畢業還挺久吧?!?/br> “嗯,才剛過三分之一?!?/br> 聽到這個確切比率,楚眠才恍然意識到他們的高一生活就快結束了。這一年里都經歷了什么,楚眠一時總結不出,日子在反反復復的作業與考試中度過,仔細一想似乎他們離高考也不算遙遠。 楚眠轉頭看著于燃,心情居然從這一刻起就泛出不舍。 相同的疑問在他腦海里循環過很多次——下個月還會喜歡他嗎?下學期呢?明年呢? 這份對同性好友的秘密情愫,到底會持續多久呢? 楚眠強迫自己轉移視線,看向別處,提醒于燃:“分班考試前記得復習,不要忘了?!?/br> “忘不了的,要是考砸了,我不就得去別的班了嗎?”于燃扭過臉,緊盯楚眠說道,“那班里還有誰能照顧好你,你要是睡著了磕到腦袋怎么辦,誰給你扶著?” 楚眠完全抵抗不了這種被人時刻掛念的感覺,甚至會竊喜得有點不知所措。半晌,他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上課睡著時頭真的會撞到桌角,怪不得偶爾隱隱作痛。 幸好還有于燃看著自己。 楚眠沒有多猶豫,抬起右臂搭在于燃肩膀上,挨著他的脖子。這種行為是楚眠主動接觸于燃的極限,既能滿足他想稍微靠近于燃的念頭,又不會親密到令人懷疑,就像關系要好的普通朋友那樣,再正常不過。 除此以外,楚眠也別無所求。 那些高三生的喧鬧徹底蓋住了聒噪蟬鳴,楚眠什么都不去想,只依靠手臂去感覺于燃頸動脈微弱的跳動,兩人的皮膚體溫在夏天的午后慢慢融合,漸漸發熱。 等考生們在午休期間宣泄夠了,圍觀的群眾也不緊不慢地回教室,繼續復習化學,備戰會考。 傍晚班會課,戴老師下發了會考準考證和條形碼,還有學校提供的鉛筆橡皮。于燃跟方昭嬉鬧,指著鉛筆上的“2b”字母互相說“這是你”“你名字怎么印在這上面了”,抬頭時,他們看見樓道有個熟悉的面孔。 “是大神欸!”于燃一喊,其他同學都發現了薛子凡在外面。他去七中借讀了一學期,今天回原籍校領準考證。 一下課,很多人就出去跟薛子凡寒暄,許久不見,甚是想念,大家的關系也不曾改變。薛子凡很高興,雙指并攏戳自己眉心,說要開天眼幫他們預測分班情況。 輪到于燃時,薛子凡略微驚訝地打量著他,問:“于燃,你最近談戀愛了?” “沒有啊?!?/br> “那怎么我看你身上有一圈兒粉光?!毖ψ臃踩粲兴嫉負崦掳?,“還冒小紅心?!?/br> “???”于燃趕緊檢查自己身體,“我看不見呀,什么東西?!?/br> 恰好楚眠這時從教室出來前往辦公室,經過他們身邊,薛子凡忽然抵抗似的遮住眼睛。 “哎呦?!毖ψ臃部焖僬Q蹞u頭,“于燃,你剛才太刺眼了,差點晃瞎我?!?/br> 于燃雖然聽不懂,但還是笑起來:“沒辦法,我就是這么一個光芒四射的男人?!?/br> 兩人在樓道里聊天,過了片刻,楚眠請教完問題離開辦公室,再次經過他們身邊, 薛子凡這回提前捂住雙眼,等楚眠的身影消失了,他才放下手,看著于燃,問道:“于燃,原來你是彎的嗎?” “嗯?”于燃一愣,這是他今天第二次聽到這個問題,“不是啊,我去廁所檢查過了,挺直的,你要看嗎?” 薛子凡擺手,“不看不看?!?/br> 于燃想了想,又好奇地問:“大神,身上有光就是彎的嗎?” 薛子凡搖頭,說:“不知道,但你眼神一直黏在楚眠身上,肯定不算直?!?/br> 于燃很詫異,他不記得自己剛才始終盯著楚眠,大概那種注視是無意識發生的,只要楚眠出現,他的眼睛就會自動鎖定對方。 可這不是在所難免的嗎?于燃察覺不出其中的差錯。畢竟楚眠也是個光芒四射的人……不,楚眠應該更能射,射向三百六十度。 不過于燃還是記住了薛子凡的話,時常趁周圍無人注意,悄悄摸兩下腿間,檢查自己的器官弧度。 放學后,男生們照例去外面打籃球,于燃回頭發現楚眠還在睡覺,就留在教室陪他待一會兒,免得楚眠醒來發現教室空了,心里害怕。 殷紅的夕陽幾乎燒裂了天空,霞光透過窗,點綴在熟睡的少年身上。于燃反坐著,觀察楚眠露在手臂外的臉,鼻梁旁的肌膚有淺淺紅暈。 于燃不想在強光下玩手機,就從書包里找出還沒看完的童話書,正是上次楚眠那本英文書的譯本。 實話實說,于燃讀《小王子》的感受就跟之前看《秒速五厘米》差不多,明明文字很簡單,但他就是很多句子不能理解。整本書快看完,他印象最深的就是“猴面包樹”,聽上去松軟香甜又可口,令他肚子餓了半天。 當于燃胃里又一次傳來鳴叫時,楚眠總算又睡醒了一覺,慢慢起身,雙眼惺忪地伸了個懶腰。 他注意到于燃捧著書,這畫面難得一見。 “看到狐貍出場了嗎?”楚眠問。 “不記得,這里面角色好多?!?/br> “那你記住了誰?” “看四十四次日落的那個,還有……”于燃合上書,“玫瑰花。跟你一樣嬌氣,她有風就罩玻璃罩子,你有太陽就打傘?!?/br> 楚眠失笑:“夏天紫外線照多了不好?!?/br> 于燃提起書包,道:“反正你倆就是一樣的,她是小玫瑰,你是小公主?!?/br> 楚眠喉嚨發干,他拾起水杯,忘了它早就空了,還裝模作樣地送到嘴邊喝了一口,借此延長幾秒和于燃單獨相處的時間。 明明只當于燃的狐貍就滿足了,但如果對方把他和玫瑰花劃上等號,他也更樂意。除于燃外,不會有第二個人叫他“小公主”,當然也沒人敢。楚眠起初討厭這個稱呼,但于燃偶爾才這么叫一次,他反而會變得珍惜。 離開教室前,楚眠抓住了延續這個話題的最好時機,問:“那你是什么?” 不等于燃答話,他給出了選擇答案:“小王子嗎?” “不要,我討厭他?!庇谌颊f,“他說好多玫瑰花‘什么都不是’,讓她們很不舒服,他也不道歉,這傻逼……” 楚眠暗自嘆息,打斷他的話:“但我挺喜歡他?!?/br> “噢,那他人還不錯嘛?!庇谌疾患偎妓鞯馗目?。 外面的籃球活動也接近尾聲,大家拿好東西一起出校門。于燃又想起了薛子凡的話,走路的時候都輕輕邁開腿,生怕蹭到襠擠歪形狀。他步子慢了,就跟不上楚眠的速度,快跑兩步撞到了對方的背。 “楚眠,我才發現你好像長高了?!庇谌纪鴥扇思绨虻母叨?,“我記得我以前你不是這個位置?!?/br> “嗯,應該是高了一點?!?/br> 發現兩人的身高差距果真變明顯了,于燃心有不甘,不想承認自己長得太慢。還舉起雙手按住楚眠的雙肩,邊蹦邊走,“我要把你的身高轉移到我身上?!?/br> 這樣走出兩步,楚眠忽然彎下腰。于燃亂了節奏,下意識趴到對方身上穩住平衡,避免摔倒。 于燃想伸手提一下書包帶子,緊接著自己的身體就被楚眠背起來了。 楚眠背著他向前走的那個瞬間,于燃心頭兀自突突地跳,身體有幾秒過了電,好像真的在發光。 兩人什么話都沒說,沿著滿地橘光,出校走到路邊才分開。楚眠臉迎著夕陽,他稍微仰起脖子,連帶喉結的頸部線條就更趨向于完美。 于燃感覺到身體出了異常狀況,不能再陪楚眠過馬路了。他看見方昭在車站,便主動跟楚眠揮手告別,話語極少,不等楚眠點頭他就朝車站奔去。 方昭嘴里叼著根香芋葡萄雪糕,沖于燃晃兩下,“看,基佬紫?!?/br> 于燃沒聽他說話,獨自低頭觀察自己腿間,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弧度。 “看什么呢,這么入迷?”方昭也跟著低頭,地上連螞蟻都沒有。 “我感覺我現在……”于燃輕輕喘息,“有一種心臟跟下身連在一起的感覺?!?/br> 方昭猝不及防地被雪糕冰了下牙齒,他退后一步,說:“兄弟,咱們光天化日之下可別講這些有顏色的話?!?/br> 于燃抬頭看他的表情,察覺出自己挑起了一個隱秘的話題,但既然方昭是他的好兄弟,那他也沒什么好隱瞞的,小聲說:“我感覺我那兒正一點一點變彎,要不去醫院看看?” “???”方昭驚訝,“真會變形?不至于吧,沒聽說過啊?!?/br> “不知道,等我回家看看?!庇谌奸_始苦惱,“跟早晨起來那樣差不多的感覺,但是特別熱,我猜它現在是個問號的形狀?!?/br> 方昭聽了這話,大腦也不禁浮現出一個問號。 “你是受了誰的刺激?”方昭不確定地問,“楚……眠?” 于燃困惑地望天,看到夕陽西沉,殘留云朵也曲里拐彎的。 他發現,自己跟楚眠一起看見的日落,早就遠遠超過四十四次了,這比童話里的人物還要幸運。 想到這里,于燃暫時忽略掉器官變彎的緊急情況,輕輕笑了一聲。 這笑容在方昭眼里十分詭異,尤其在霞光的映襯下,莫名有點像心神蕩漾。 結合于燃之前種種不同尋常的舉動,什么往楚眠懷里蹦啊、寫睡前故事啊……方昭慢慢琢磨過來了,于燃的形狀現在彎沒彎不知道,但手感應該是硬的。 “cao?!狈秸延悬c震驚,關于“掰彎”這件事,他原本只是對于燃隨口說說而已,沒想到還真歪打正著被他料中了。 他知道楚眠沒有談戀愛的打算,也認為于燃對此一竅不通,所以他覺得他們三人會一起愉快地當單身狗到畢業……結果他拿倆人當兄弟,這倆人都快兄弟變情侶了。 于燃感覺腿間的溫度逐漸消退,他轉頭一看,發現方昭已經離自己很遠了。 “告辭!”方昭沖他雙手抱拳,然后頭都不回地踏上公交車。 第55章 不著調 于燃一回家, 就進衛生間脫褲子檢查身體狀況, 還特意拿著個放大鏡細致觀察角度。 于燼聽衛生間這么安靜, 以為無人使用, 直接推門進來了。他看到于燃的第一眼就愣住, 尷尬地說:“哥, 你雞雞也不至于小到得拿放大鏡找吧……” 于燃沒搭理他,檢查完提好褲子, 徑自回屋寫作業。 最近一段時間, 于燼覺得哥哥相當古怪,以前于燃放學回家都會打一晚上游戲, 兄弟倆爭搶電腦是家常便飯;但如今哥哥卻優先學習,剩余時間用來和朋友打電話,經常對他這個親弟弟置之不理。 像這樣認真刻苦的狀態,于燼也經歷過——在和一個優等生情敵追女孩的時候。 “你又在跟那個哥哥打電話?”于燼問, “你們不是一個班的嗎,怎么放學還天天聯系?” “對呀,他是我最鐵的朋友?!?/br> 于燼大口咬雪糕, 含糊不清地問:“語氣聽著不像啊, 你該不會喜歡那個哥哥吧?” “喜歡呀?!庇谌即蟠蠓椒近c頭承認。 于燼這口雪糕沒咬住,一塊奶油掉落在短褲上,他卻怔怔地看著于燃, 忘記清理。 “哥……你是基?”于燼難以置信。 “你罵誰?”于燃起身提起于燼的衣領, 威脅似的笑, “誰是雞, 你再說一遍?” 于燼連連道歉,可是見哥哥這樣極力否認,他更茫然了——既然不是基,在學校跟朋友形影不離就夠了吧,有必要回家抱著電話“如膠似漆”嗎? 于燼也稍微清楚一點楚眠的線索,琢磨半天,他得出了一個結論:“哥,你想勾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