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2絲瓜,黏黏糊糊。 …… 6于燃, 寫完這個名字, 楚眠思考該給他安個什么正當理由, 可違心地對著“于燃”倆字發呆幾分鐘, 后面也是空白一片。 楚眠索性把“于燃”劃掉了, 合上本子放到一旁。 要想對一個人減少關注, 最好的方法是無視他, 而不是討厭他——楚眠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可大腦意識是不受控制的,自己每天除了學習也沒有其他能轉移注意力的東西,連打游戲都想先叫于燃一起。早晨到校盼著他不要遲到,晚上回家等待他的聯系,看書看到火字旁的字,思維也會繞幾個彎想到“于燃”這個名字。 顯然,這已經不是對普通朋友該有的態度了。 楚眠并不想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在意于燃,他只想知道這種“過多在意于燃”的狀態什么時候才能結束。 終于,他又翻開漆黑的筆記本,重新寫下數字“6”。 “6于燃,因為是于燃所以很討厭?!?/br> 楚眠撂下筆,拿起手機出去敲了敲楚珩的房間門,進去問她:“你知道怎么恢復短信數據嗎?” “怎么了?” “誤刪了一些。去年刪的了,還能恢復嗎?” 楚珩打開網頁搜索關鍵詞,告訴他:“好像要安裝軟件,我沒試過?;蛘吣悴椴樵仆侥??要是很重要的短信,你干脆周末出去找個店,讓專業的幫你吧?!?/br> 楚眠輕輕應了一聲,回屋趴在床上。 他估計于燃已經更換了話費套餐,不需要每個月再清空短信條數和通話時長了,因此他們也沒有像上學期那樣保持每晚聊天的習慣。而且與自己不同的是,于燃的心思能被很多學習以外的事物占據,沉迷娛樂的時候不會輕易想起別人。 這一點就讓楚眠覺得很不公平。 想了想,楚眠干脆在qq上對于燃設置了“在線對其隱身”,短期內只讓于燃看到自己的灰色頭像。 這下子他心里就平衡了,手機丟到一邊,專心去寫作業。 翌日,天氣微涼。 于燃如往常一樣,第一節 課偷偷補作業,方昭則挺直背脊幫他擋好老師的視線。 “唉,我還是喜歡另一套校服?!庇谌歼叧呎f,“尤其是楚眠穿那套,多帥,也不知道以后還能看幾次?!?/br> 方昭側著臉跟他聊天:“反正楚眠經常上臺發言,穿制服的機會還挺多的吧,還有等咱們拍畢業照的時候……哦,他以后結婚,穿西裝肯定更帥?!?/br> “結婚?”于燃筆尖慢下來。 “嗯,現在基本都是西式婚禮了吧?!?/br> 于燃停住筆,思索片刻,然后發現自己想象不出楚眠在婚禮上穿西裝的模樣。 而是……穿著白色婚紗。 脖子和肩膀都裸露在外、站在教堂中央、被籠罩一層白光、頭上也披著那個像蚊帳一樣的東西……這些細節 在于燃腦海里一點一點填補出完整的畫面,令他頃刻間忘了自己正身處教室。 砰砰砰—— 班長在講桌后拍了兩下黑板,這才突然把于燃的注意力拉回現實。 “同學們,聽我說一下這個植樹節的征文大賽,一二三等獎都是市級獎狀,如果以后要參加自主招生,部分學校會重視的?!毕蜓迨掷镉泻窈褚晦魑母寮?,“還有一個種樹活動是區級的,學校給了咱班三個名額,感興趣的同學可以找我報名?!?/br> 話音剛落,底下就有人提問:“植樹哪天???能不上課嗎?” “植樹節是禮拜二?!毕蜓逄统鍪謾C看了眼日歷,“而且種樹不難的,工具學校準備,主要是去那里拍照?!?/br> 崔荷一聽可以不上課,立馬踴躍舉手:“我!” 于燃很猶豫,糾結選擇哪個:“唉!我既想去種樹不上課,又想寫征文為校爭光!” 方昭趕緊轉身勸阻他:“別別別,你還是去種樹吧。畢竟作文紙也是樹做的,你少寫一篇作文,就是為環境做出重大貢獻了?!?/br> 向雪樺對于燃說:“征文下周才截止,跟植樹不沖突的,你可以雙選?!?/br> 于燃欣慰地笑了,情不自禁地輕拍胸口,“成駿中學需要我?!?/br> 接著,他沒有遲疑地轉身,告訴楚眠:“成駿也需要你!” “不去?!背卟挥枚嘞?,也知道于燃是想攛掇他去植樹。 于燃“嘖”了聲舌頭,自然地握住楚眠寫字的手,語重心長道:“小同志,你要有積極響應國家號召的覺悟呀,要想先富帶后富,少生孩子多種樹?!?/br> 楚眠的手背漸漸被于燃掌心的溫度覆蓋,他余光瞥見了對方凸起的骨節,十分漂亮的線條弧度。因為多看了兩秒,所以錯過甩開對方手指的最佳機會,楚眠只好默不作聲地搖頭拒絕。 于燃沒有松開手,還輕輕攥了兩下,小聲問:“你這幾天怎么都不陪我玩了?” 楚眠極少聽過于燃這樣溫和的語氣,于是更想回避,果斷說:“我要學習,還有好多題不會?!?/br> 他差點補充一句“暫時沒空陪你”,幸好及時緊繃了理智。 “嗯……”于燃若有所思,很理解學習對楚眠的重要性,“那我也不玩了,當你三陪?!?/br> 陪聽課,陪寫題,陪考試。于燃覺得楚眠能懂,就直接省略了詳細內容。 楚眠這樣被他盯著,容易分神,練習冊上的題目讀了兩遍還是沒下筆。 “算了?!背咦罱K還是妥協地抬頭,“去就去吧?!?/br> 于燃立即喜笑顏開,積極地去找向雪樺報名。楚眠望著他的身影,又無意識地用筆尖戳橡皮。 與對方相處的確會開心,可是楚眠現在更多的情緒是懊惱,不希望自己再放任那份想靠近于燃的心情,要像從前那樣只專心學習。 他緩慢地呼吸,困意又毫無預兆襲來,令他直接趴下睡著了。 植樹節當天陽光明媚,促使人心生愉悅。 老師帶著參加活動的學生們去植樹場地,分給他們鐵鍬和手套,親自教學埋樹苗的規范cao作。種樹的方法比想象中簡單,每三人一組,配合工作,很快就能把大半樹坑填滿。 “俗話說得好,‘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些樹就是用來樹人的?!薄∮谌级自谕量优赃?,拿著一把美工刀,在樹枝上刻名字。 “這棵樹,長大以后樹方昭;這一棵,長大以后樹猹哥……”于燃給它們挨個分配,“還有大神的?!?/br> 楚眠低頭看他一眼,說:“你開學這么久,難道都沒發現薛子凡不在了嗎?” “???”于燃手上動作驟停,面容嚴峻。 怕他把“不在”理解成“死亡”,楚眠趕緊解釋清楚:“ 他去借讀了?!?/br> “戒毒?”于燃手里的美工刀滑落在地,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半晌后,他努力地消化了這個信息,忍不住用斥責的口吻大罵了一聲:“他這個傻子!那、那玩意兒能碰嗎?沾上了這輩子就完了??!cao!” 他恨鐵不成鋼,憤怒地摘下手套,顫抖著手指給薛子凡發短信,順口把內容念了出來:“兄弟,你可真是一時糊涂!好好改造,等你出來了,又是新的人生!加油!我于燃不會放過你!” 崔荷在旁邊無語凝噎,沉重嘆氣,小聲跟楚眠說:“我信這個傻逼初中真的很爛了,連他媽借讀的同學都沒見過?!?/br> 她本以為楚眠會附和自己,結果一轉臉,發現他嘴角帶著淺淡的笑容,視線全集中在于燃身上。她又看著楚眠走近于燃,蹲下去耐心地解釋“借讀”到底是什么意思。 崔荷忽然感覺胃里一陣不舒服,大概是早晨吃多了,于是她立刻沖前面兩人干嘔一聲。 然而這動靜并沒有引起兩個男生的注意。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大神果然如我所料走上歪路了?!庇谌既玑屩刎摰匦α藥茁?,“哎,人不可貌相,我竟然因為他長得像抽大煙的就懷疑他,罪過!” 楚眠忍俊不禁,催促他繼續干活兒,“別往樹枝上刻字了,芽還嫩著,容易割斷?!?/br> “楚眠,你看過安徽衛視的《超級新聞場》嗎?我媽每天上班前都看,我有一次看到個特好笑的?!庇谌蓟叵胫侣?,還沒描述,就開始大笑,“有個男的,喝醉酒去cao下水道井蓋,然后卡里面拔不出來了哈哈哈哈哈!” 于燃笑著笑著,發現楚眠的反應沒有自己預料中開朗,一時有點挫敗感。 不過他很快振作起來,又跟楚眠說:“欸,我再跟你說個秘密,你過來?!?/br> 楚眠觀察他的臉色,有種不祥的預感,所以不敢輕易靠近。 “哎呀你就過來嘛,來來來?!庇谌奸_始央求,“你肯定大吃一驚!” 楚眠半信半疑地湊過去后,于燃的嘴唇就馬上貼近他耳畔。 崔荷看見這倆人正旁若無人的咬耳朵,兩眼一黑,覺得自己渾身都在散發礙事的光芒。 溫熱的呼吸流過自己耳廓,癢得楚眠肩膀輕微抖了一下,全神貫注地聽于燃輕聲對自己說:“我把你jiba砍下來種進去,明年它又能長出個新楚眠,跟你打架,真假睡美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眠紅著耳朵,轉頭一把抓緊了于燃的衣領,毫不留情地提起他往樹坑里塞。 于燃開懷大笑,趕緊沒有誠意地道歉。楚眠氣急反笑,按住于燃后腰,強迫他跪進泥土里。 崔荷望著打鬧的兩個人出神兒,有幾個瞬間好像記憶重疊了一般,她看見楚眠臉上又露出了小時候那樣純粹的笑容,干凈清爽,卻也帶著他特有的惡劣。 植樹工作完成后,兩個少年身上都沾了不少泥土。于燃依舊高興,楚眠卻因為衣服被弄臟而生氣,甩開于燃,快步走了。 崔荷跑了幾步跟上楚眠,不由得感嘆一句:“幸好你今天來了?!?/br> “怎么?” “于燃讓人很不放心?!?/br> “嗯?!背吆芡膺@一點。 “但是于燃在你身邊,就很讓人放心?!贝藓尚α诵?。 楚眠腳步節奏忽然變慢,他大腦放空只顧著向前走,刻意沒有理會崔荷。 因為她的那句話,楚眠再一次意識到,自己今天又沒有控制住對于燃的過分在意。 他走遠了,就要停住一會兒,等于燃從后面慢慢跟上來,讓兩人之間的距離保持在穩定區間內??墒怯谌继焐矚g犯規,趁他不注意就要飛快往前跑,直到兩人肩并肩才停下。 容港三月的 空氣又干燥又冰涼,楚眠深吸一口,喉嚨一陣痛。 他覺得自己明天大概也收斂不住對于燃的關注,后天或許亦如此,下周不知道能不能緩解,實在不行就下個月。 “楚眠!”于燃跑過來,手里握著一根不知從哪里揪下的狗尾巴草,往楚眠后頸上搔。 楚眠縮了下脖子,佯裝惱怒的臉色盯著他。 于燃不知好歹地笑,另一只手舉著蒲公英,吹了一口。 絨毛般的白色花種朝自己飛散,楚眠下意識瞇起眼睛,于是視野里的焦點就只剩于燃一個。 似有若無的歡喜從心底生根發芽,在即將破土而出的那一刻,終于被楚眠完整地壓制住。 “于燃,”楚眠緩緩開口,“你覺得,情緒控制不住的時候該怎么辦?” 于燃把手里的花梗丟掉,理所應當的語氣:“那就別控制啊?!?/br> 楚眠收回視線,不再去看他,只望著遠方輕輕“嗯”了一聲。 ——那就不控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