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到底沒有為難父親，滿桌子飯菜還備了父親愛吃的酸菜魚。

    “今天是給彤彤過生日，過了這個生日她就十八了?！蓖馄耪f，“十八歲就是大姑娘了, 以前的事就不提了，一家人該有一家人的樣子?！?/br>
    “媽?！庇嗔⒈苯辛艘宦?。

    “立北，媽從沒覺得看錯了你，就是個人有個人的緣法，我閨女沒福氣?！蓖馄胚呎f邊搖頭，“不是你的錯，我都明白，但也希望你理解一下我?！?/br>
    那天外婆喝了點酒早早地睡下了，余立北收拾了桌碗，最后父女倆坐在客廳。

    “四合院找時間放到你名下?！庇嗔⒈庇帜贸鲆粋€鐲子，“這是那年給你mama買的，沒來得及給她?！彼f著笑了一下，“當時花了我好幾個月的工資呢?！?/br>
    余彤接過來端詳了一會兒，最后評價：“是上好的翡翠?！?/br>
    “廢話?！庇嗔⒈闭f，“你媽的眼光一般的東西可看不上?！?/br>
    余彤“嘶”了一聲，“您這是在夸自己嗎？”

    余立北扯不過她，拿了外套只說讓余彤早點睡。

    “您去哪？”余彤問。

    “回家?！庇嗔⒈边@么答。

    余彤反應了一下才知道這個家是指胡同，“多少年沒人住了?！?/br>
    余立北一邊換鞋一邊說：“深山老林我都住過?！?/br>
    余彤想想也是就沒再攔，屋子里突然安靜下來，她歪在沙發上躺了一會不知不覺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是半夜一點，白天下了雨晚上夜色卻很好。

    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卻越來越清醒，晚上她也喝了幾杯酒反而飯菜沒有吃多少，這會感覺有點餓，輕手輕腳去廚房找了塊蛋糕慢慢地吃。

    耳機里在放水木年華的《一生有你》，余彤有一陣的恍惚，昨天那個不怎么正式的吻又浮現在腦海里，在這寂靜無人的夜她聽到了自己徒然加快的心跳。

    拿了外套，她換了鞋出門，走到胡同口也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是要做什么，電話卻已經撥了出去。

    “喂？”談遇被吵醒，還帶著一些鼻音，“誰？”

    余彤沒說話，三秒后默不作聲地掛了電話。

    過了一會兒那邊打回來，余彤看了一下，掛斷沒接。

    談遇幾乎實在看到來電顯示的那一瞬間就徹底清醒了，打過去卻沒人接，像是被掛斷的。他沉吟了一下，又打了一個過去。

    這次余彤接了，那頭談遇有些不確定地喊了一聲彤彤。

    “怎么了?！彼麊?。

    “沒什么?！庇嗤f，“打錯了?！?/br>
    半晌沒聲音，余彤又道：“那我掛了?！?/br>
    談遇突然問：“你在哪？”

    “胡同口?！庇嗤吭谝幻鎵ι?，沒再撒謊。

    談遇似乎是被氣到了，聽著呼吸都重了幾分，然后是一陣悉悉索索的穿衣服的聲音。

    “在那等著?！彼f了這么一句掛了電話。

    見到談遇是在五分鐘后，他是小跑著出來的，余彤低著頭，雙手插在兜里，不說話。

    談遇喘著氣，看著她氣的不知道該說什么。

    余彤卻突然抬起頭，趕在他開口訓人之前從兜里掏出那枚彈殼：“聽故事嗎談遇？”

    所有的氣悶或者惱意都在這一瞬間煙消云散，談遇的眸子深沉了些。

    “明天吧，或者電話里說?！彼蛑塘?，“這里冷?！?/br>
    余彤任性起來比平時更固執，“就這里，明天不想說了?！?/br>
    談遇吸了口氣，夜半的風吹上來帶著初冬的冷意，他卻拿她無可奈何。

    “說吧?！彼讌f道，“我聽著?！?/br>
    故事不長，三言兩語，但她說的很慢，仿佛每一句都用足了力氣，出口的話卻很輕。

    “當時我一直哭，可那有什么用呢?！庇嗤f到這里笑了一下，“眼淚是擋不住子彈的，否則那該是一個多么柔情的世界?！弊詈髥栒動觯骸澳阏f是不是？”

    談遇垂眸對上她微微發紅的眼眶，她的每一句都像鈍器敲在他的心上，一下一下重而緩，帶起生悶的疼。

    余彤吸了吸鼻子，身子站直，“好了，故事說完了?！彼袷情L長地吐了一口氣，有些輕松地道：“我走了?！?/br>
    談遇一伸手扣住了余彤的手腕，月光下他的眸子依舊清澈明朗，還有些有復雜的心疼或者別的情緒在里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余彤要開口沒開口的時候，談遇向前一步將另一只手覆在她腦后，微微用力把她整個人帶進了懷里。

    男孩的胸膛不夠寬厚，那沉穩的心跳卻格外讓人安心。

    余彤聽見他說：“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寧愿把槍膛對準自己?！?/br>
    “所以這世界還是充滿柔情的?！闭動鲩]上眼睛放輕了聲音，“你信我一次彤彤?！?/br>
    余彤待在他懷里沒有動，雙手不自覺地抓著他胸前的衣服，低低地哭了出來。

    第二天在外婆家醒過來，余彤抱著腦袋回憶起昨晚的事情還有點恍惚。

    不會只是做了個夢吧？

    抓起手機卻看到談遇的消息：醒了給我發個消息。

    余彤回：醒了......

    等了一會沒什么動靜，余彤覺得腦子有點沉，大概是昨晚凍到了，剛把手機放下就有電話進來，是談遇：“給你買了點感冒藥，下來拿?！?/br>
    余彤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腦子里嗡嗡嗡的，實在懶裹了件外套就下去了。

    談遇果然站在樓梯口，余彤一開口他就聽出了鼻音，知道她現在嬌氣得很根本說不得只好生生忍住，再三叮囑要多喝熱水別再往外跑。

    余彤點頭如搗蒜，三分的不耐煩在里面，機械般地轉身又上了樓。

    要命的是談遇竟然覺得她這樣也很可愛。

    真是瘋了，他想。

    那次的感冒持續了很多天，一轉眼已經快臨近寒假。父親打電話過來問她過年回不回長沙，還是就待在北京。余彤想了一下說回長沙待兩天吧。

    那天飛機晚點，到家是下午，余立北聽見動靜從書房出來。

    余彤放下行李，“您也不說親自來接我?！?/br>
    余立北從樓梯上下來，“有司機還不夠你要求倒不小?！?/br>
    余彤環視家里一周，問：“田姨呢?！?/br>
    “買菜去了?！庇嗔⒈闭f著給倒了杯水。

    余彤聞了聞餐桌上的一瓶花，真誠道：“爸您這日子終于過的有點像日子了?！?/br>
    “你這丫頭說話越來越不著調，我看北京是把你那些臭毛病都養回來了?！?/br>
    余立北說著指了指樓上，“對了，你上樓看看，你田阿姨給你囤了不少東西都在你房間堆著呢?！?/br>
    余彤邊往上走邊說：“這都是實話，咱家以前什么時候這么整潔過，院子里花是花草是草的，您以前是養什么死什么，除了我?！?/br>
    她邊說還邊搖頭，說那么多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來的。

    余立北被氣得半死又找不到話反駁，正好田文這時候回來，他往上指指：“你快去看看那丫頭，去了北京幾個月現在了不得了?！?/br>
    田文半信半疑的上樓，正好看到余彤對著滿床的衣服發呆。

    “田姨?！庇嗤扌Σ坏?，“這么多衣服我也穿不完?！?/br>
    “那就慢慢穿你現在又不長個子?！碧镂呐牧伺挠嗤氖?，“我也沒養過孩子不知道你們喜歡什么?！?/br>
    余彤笑笑，“您和我爸還年輕，可以再生一個?！?/br>
    “年輕什么呀?！碧镂膿u頭，“我和你爸商量過了，不生?！?/br>
    “別多想丫頭?！碧镂恼f，“白撿你這么大一個閨女以后就享福了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再生一個多遭罪?！?/br>
    正是傍晚木地板上落了一地的夕陽，余彤想說她和父親到底何德何能，田文已經岔開話題說起了別的，問她大學準備去哪。

    “a大吧?！庇嗤f。

    “那正好?！碧镂恼f，“你留在北京有事記得找圖南，他路子野?！?/br>
    那之后沒幾天就是年三十，田文在廚房忙著搟面包餃子，余彤進去幫了兩把手，摔了兩個碗后被趕了出來。

    余立北看的直搖頭，說這閨女以后誰娶誰倒霉，趕緊學學不然以后嫁不出去。

    田文從廚房露了一個頭，“別學。以后嫁了人正好偷懶?！庇值溃骸艾F在年輕人男孩子做飯的多了去了?！?/br>
    余彤咬了塊蘋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拿起手機翻了翻消息看到一排的新年祝福，她一向不耐煩這些多半也就群發回了一個新年快樂。

    過了一會又有短信進來，是談遇：什么時候回北京？

    余彤想了一下，轉頭問父親：“您和田姨什么時候去北京？”

    “年初六?！庇嗔⒈闭f，“怎么了？”

    田文端了餃子出來正好聽見，“彤彤和我們一起去謝家住兩天吧，你和圖南也熟，沒什么拘束?！?/br>
    余彤想了想說好，“那我年初三先回去吧，先去看看外婆?！?/br>
    轉頭給談遇發消息，談遇回了三個字說知道了。

    余彤想起剛才田姨的話又問：你會做飯嗎？

    談遇：不會，怎么了？

    余彤：沒什么，今天聽見一個說法。

    談遇直接打了電話過來，余彤走到旁邊去接，那頭似乎有些煙火炮仗的聲音，他的聲音有些遠，帶了點笑意。

    “什么說法?！彼麊?。

    “沒什么?！庇嗤胝姘爰?，“我阿姨說現在年輕男孩不會做飯討不到媳婦?！?/br>
    談遇“哦？”了一聲，說明白了。

    “明白什么？”

    談遇沒答，那頭似乎有關門聲，話筒里安靜了不少，余彤聽見他軟著聲調沒什么正形地問：“好幾天不見想我嗎？”

    余彤貼著手機的那只耳朵逐漸發燙，“你臉呢？”